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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珏眉頭一緊,旋即回道:「好不好的,我說了不算,先吃飯吧。」

  ***

  車窗微挑,簾幔隨風搖擺,天邊正殘月,一輛馬車駛出了城。

  馬車上,楊思煥閉目沉思,明知道卷子已經交上去了,當下想再多無益,但還是忍不住去回憶。

  第一場那篇八股文題,題目是個圓圈,實則是《四書》每一張章節的章標,她也是後來才發覺的。

  每一章章節前面都有圓圈,題目只給單一的圓圈,也就是說缺了章節名,既然沒有章節名也就意味著之後的文字都不存在。

  於是,楊思煥立足於「聖人未言之先」來破題:

  聖人不曾開口時,道與理卻已存在了,不論說與不說,「道」就在那裡,不會消亡。

  再結合《孟子》中關於「道」的言論,她將其中的部分言論加以凝練,為她所用,這樣就作了一篇八股文。

  她方才順著張珏的話頭說下去,卻也不算撒謊,此前她確實先想到的是「有圓無方」,不過看張珏那意思,《有圓無方》不是個好立意。

  至少在婁肖眼裡肯定不是。

  鄉試之後,大多數人會留在府城等榜,她當然也想看,只是心裡有預感,家裡最近怕是要出事了。

  李大柱口中的喜事,指的是楊思煥大哥家又添了個小兒子。生孩子本該是好事,可他家盼的是女兒,這一連生

  了仨兒子,喜事也變成糟心事。

  想到這裡,楊思煥揉了揉眉心,前有許耀琦醉酒砸她家缸,這次不知得整出什麼么蛾子來,因此她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天大亮時,馬車停在小墩村村口,趕了一夜的路,楊思煥疲憊不堪,剛一下車就聽到有人喚她:「這不是思煥嗎,好久沒看見,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可是趕考回來了?」

  說話者是楊思煥兒時的玩伴,壯壯,她扛著鐵鍬,邊說邊向楊思煥走來,

  走到楊思煥跟前,捏起她的衣角,咋咋唬唬說道:「噫,這個我曉得,鎮上孫家大小姐穿的就是這個,杭州雲錦,穿十年都穿不壞,賊紮實了。」

  此言一出,路上的扛鋤頭的、挑擔子的、放牛的都齊齊向這方看過來。

  楊思煥愣了一時,回道:「這衣服是向同窗借的,我先回家了,你有空找我玩。」說罷,提步朝家去了。

  這一切被楊炎看在眼裡,她扛著鋤頭嘁了一聲:「切,裝腔作勢...」

  一旁的人聞言皆笑,誰不知這廝是個什麼貨色,有人略帶嘲諷拿她開玩笑:「說人家裝腔作勢,我看你天天扛著鋤頭早出晚歸,卻也沒見你家地里長出一粒米來。」

  那廝聽了這話,瞪了說話者一眼,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卻說楊思煥急匆匆回到家,什麼事也沒有,許耀琦也不曾來鬧過,甚至一點風波也沒起,這倒大出意料。

  在家待了十多日,某日清晨,一行人敲鑼打鼓進了楊家小院,來人個個頭戴紅纓帽,領頭的進門就笑,一邊笑,一邊道:「先別忙了,過來聽報。」

  這行人一路走來,引得無數村民跟著過來看熱鬧,彼時只有劉氏一人在家,聽了這話喜得兩腳發軟,跪在地上聽對方念道:「喜報貴府兒婿許耀琦,應本科徽州鄉試,高中第四十二名舉人。報喜人鄭容文。」

  話音剛落,周遭一片唏噓,劉氏的笑意僵在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大人,楊家姐兒中沒中?」

  報錄官沉吟片刻,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一連過去兩三日,沒有喜報傳來,卻傳出許耀琦準備休夫的消息……

  第34章 二更合一(捉蟲)……

  那日報房的讀了報條,劉氏就覺不妙,自己的兒婿什麼心性,他如何不知道?

  心道那小家怕是要散,就算不散,大兒子往後的日子也不能好過了。

  當下心不在焉地取了幾錢賞銀給了報喜官,茶水也顧不得倒上一壺。

  報房的人也煩,賞錢少就罷了,水都沒喝上幾口。

  回去路上拐著彎的抱怨,「我上次去桐城的劉孝廉岳丈家,一坐下來,普洱瓜果全擺上,一家老小圍在眼前千恩萬謝,那叫一個排場。」

  卻聽同行的村長道:「楊家也是可憐,您犯不上計較。」

  「怎麼說?」

  「他家妻主是個沒福的,好不容易熬到中舉,聽了報貼卻瘋在當場。」村長李仁德道,「瘋得人事不知,一時哭一時笑,沒多久就去了。

  況且中舉的偏是他家兒婿,他兒婿耳根子軟,事事由他親家擺布,他那親家可不簡單,楊家大兒子嫁過去連生幾個兒子,他這兒婿中舉對他來說,未必是好事。」

  一行人走在田埂上,為首的笑道:「這個我老早聽過的,原來說得就是他家。」言至於此嘆了口氣,便不再多說什麼。

  且說楊家小院,報房的走後,圍觀者紛紛上前道喜。

  當中有嘴碎的私下就排揎,笑楊家養的野雞要飛了。

  那幾日楊思煥不在家,因她是秀才,鎮上有場喪事,她從府城回來沒幾日就被請去幫著主事。

  她跟著老秀才打下手,規矩都是現學現用,主持賓客奠祭。那家人兒女眾多,姊妹幾個在靈堂前吵得不可開交。

  當中的瑣碎自不必說,發喪之後,她領了五錢賞銀回來。

  路上聽著大嫂許耀琦中舉的消息,聽罷宛如做夢,腳下生風,直愣愣地朝家去了。

  傍晚時分,楊思煥踩著霞光回到家中,院子裡,周世景提了空桶從灶屋出來。

  正準備打水,楊思煥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上前順走繩索,彎腰打了滿滿一桶井水,問道:「哥,我不在的這些天,大嫂有沒有過來找你們麻煩?」

  去年這個時候,她只能半桶半桶地往上提,這會兒稍一發力就將整桶水拎上來。

  周世景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覺得陌生又熟悉。

  半晌才回:「這倒沒有。你的事情可還順利?」

  楊思煥望著天邊的紅霞,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倦意襲上心頭,卻只一笑:「還好,她們給了我五錢銀子。」說著,從袖中摸出銀錢交給他,「你拿去用吧。」

  周世景不收,溫聲說道:「你自己留著。至於鄉試的事,你也無需著急,報貼是倒著發的,再等等。」

  「哥,你不用安慰我,沒考上就是沒考上,是我火候還不夠。」楊思煥道,「鎮上有個私學找我教書,我過幾天就去,攢些銀子把債還清,之後再說重考的事。」

  兩人正說著話,劉氏風塵僕僕趕了回來,臉色蒼白,進了堂屋一屁股坐在四方桌前,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楊思煥也坐了過去,道:「爹。我聽說大嫂中舉了。」

  「快別提那混帳,我實在是氣不過。」劉氏顫聲說道,「我早說許耀琦那物早晚要翻天,怎麼著?真叫我給批中了!」

  楊思煥與周世景面面相覷,估摸著大哥那邊出事了,又聽劉氏接著道:「也不知哪路神仙瞎了眼,叫那物趴上了榜,這兩日她家門檻叫貴人踏平了,捧得她忘乎所以。

  家裡的老不死的也不是個東西,想起一出是一出。」

  劉氏說著,食指顫抖地指著門外怒道:「攛掇他女兒攀龍附鳳娶新好呢,我本以為說說而已,哪成想人家都在張羅聘禮了。

  這還不算,今兒又聽說,說那家公子眼裡容不得沙子,非要做正室,那老不死的馬上就起了叫他女兒休夫的心,這會兒村里哪個不笑。」

  楊思煥聞言怔住了,她印象中劉氏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這次卻罵人了,可見實在氣得不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劉氏又道:「思煥,你明天就給我去許家,找姓許的要和離書,這日子有甚麼好過的。」

  「啊……」

  「啊什麼啊?!」劉氏拍著桌子道,「難不成真要等到那物寫了休書才罷?」

  「這……」楊思煥陷入了沉思,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她當真擅作主張替她大哥要和離書,總歸不妥。

  但又知道休書不同於和離書,和離了還可以再嫁,被休可就麻煩了,一般只有犯了七出之罪才會被休。

  所謂七出,無後為首,再就是淫、不孝…從此再想嫁人就難了。

  想到這裡,楊思煥緩緩抬頭,捏緊拳頭道:「好,我去,只要大哥願意,我就一定想辦法叫他們和離。」

  許家在不遠處的大墩村,離小墩村就半里路,次日早上楊思煥就去了她家。

  許耀琦母親生前是個能吃苦的,早年去山東賣茶葉掙了不少銀子,後因茶葉摻假,叫人打折了腿,這才回村成了家,年紀輕輕染了急症,很快就歿了,丟下許耀琦孤兒寡父。

  許耀琦父親寇氏本是個尋常鄉野村夫,原先倒沒什麼,可自打他女兒中了秀才起,他就覺得自己女兒高人一等,加上楊思煥大哥連生了幾個兒子,就越發地嫌棄他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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