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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兒劉氏也出來了,楊思煥扭頭問他:「爹,這欠條怎麼回事?姨奶奶不是說了不要咱們還了嗎?」

  劉氏就嘆氣:「這又是一樁事了,你出世沒多久就病了一場,你姨奶奶出錢給你看的,我就寫了這欠條...錢早就還了的,你姨奶奶說欠條丟了,不知怎麼回事就被她翻了出來。」

  「有欠條在,就是鬧到官衙里我也不怕,有錢還錢,沒錢我就走了。」那廝說完一瘸一拐又要開溜。

  真是欺人太甚!楊思煥攥緊拳頭,渾身都在抖。

  「啊喲。」突然一聲慘叫,原來方才楊炎沒長眼,踩在周世景的鐵鍬上,周世景隨手一抽,那廝就滑倒在地。

  楊思煥低頭,看到那張欠條飛落腳邊,當下抬腳踩了上去,嘴角隨之揚起。

  「好幾個野小子。」楊炎狼狽地爬起來,掄著拳頭就要打周世景。

  周世景不動聲色地側身躲開了,那廝又要打,卻被胡四摜倒在地,她懷裡的兔子也跑了出去,一蹦一跳地蹲在周世景身邊。

  胡四扔了一兩銀子到雪裡,揚著殺豬刀道:「欠你八百文,還你一兩,以後你要再敢進門,俺見一次打一次!滾!」

  話音剛落,那廝就連滾帶爬地爬出去了。

  看著胡四提了殺豬刀從雪裡走來,堂屋裡的幾個人都坐不住了。胡四一屁股坐在四方桌前,啪嗒一聲把刀擱在桌面上,驚得座上三人直冒冷汗。

  劉氏就過來給她倒水,埋怨道:「你提刀做什麼?地上滑,你萬一沒站穩,真的傷了人怎麼好?」

  胡四咕嚕咕嚕灌了一碗水下肚,瓮聲瓮氣道:「爹放心,俺這一天天手起刀落,下手且穩著呢。」

  三人聞言面面相覷,本還打算軟磨硬泡一番,聽胡四這樣說,忙都起身要走。

  「既然...既然小相人還沒考慮好,那我們過幾日再來,這便告辭了。」

  看人都消失在大雪裡,劉氏才鬆緩下來,突然又想起什麼,沒好氣地問胡四:「這都年底了,你一家老小餓得兩眼發花,誰要你掏錢給那無賴的?」

  說著把楊思煥剛提回的牛肉分了一半丟給她,催著她回去。

  這會兒周世景在灶屋忙活,楊思煥想要幫忙卻插不上手。

  就到院子裡拿起剃毛挑子替周世景薅兔毛。

  周世景養的不是肉兔,這種兔子肉質一般,但很會長毛,薅了毛囤起來,送到鎮上賣錢也是一筆收入。

  胡四遲遲不走,劉氏開始一臉不悅,不知聽她說了什麼,面上漸漸露出笑意,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劉氏親自把胡四送出門,硬把那牛肉扔到她的小車上。

  胡四走後劉氏長出一口氣,轉頭準備進屋時,看到女兒蹲在兔子窩前,登時變了臉,「造孽喲,大冬天的,你薅它毛做甚?」

  楊思煥看著手下光禿禿擠在一起的幾隻兔子,倒抽了一口涼氣...

  第28章 我怎麼會和親哥成親呢?……

  在家的幾天,楊思煥總想幫忙做點雜事,劉氏卻再也不准了。動輒就說她做不好,又叫她只管看書去。

  臘月二十九,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終於停了。大清早,劉氏拿了把一人高的大掃帚給楊思煥,隨口說了句:「前日老姑奶奶特地來找我,說後年的九月沒有三十。」

  楊思煥不大懂陰曆的那一套,也沒多問什麼,就抱著掃帚屋裡屋外地掃起來。

  剛從被窩出來,身上是冰的,沒掃幾下額間就出了一層薄汗,很快就不冷了。

  平日家裡兩個男人都不讓楊思煥幹活,今日劉氏卻一定要楊思煥親手掃,辭舊迎新,這就該家主做的。

  堂屋裡,劉氏自顧自地擦著牌位,聽到屋外有人喚了一聲,連忙恭恭敬敬地迎了出去。

  來人是楊二奶奶,是下楊氏最有威望的長輩,家族中每有婚喪嫁娶都要問過她的意見。

  老太太已然八十多歲,頭簪一支花樣別致的玉簪,穿了一件灰黑緞襖、外搭一件黑色大氅,手持玄龍吐珠杖,穩步向院裡走來。

  身後跟著一位半大的女孩,這正是她的曾孫女楊思嘉,祖孫二人一道進了堂屋,老太太落坐之後,劉氏與楊思嘉卻依舊站著。

  楊思煥應劉氏的吩咐,去泡了兩杯茶來。

  「姑奶奶請用茶。」楊思煥低眉道。

  「嗯。」老太太聞著茶香啜了一口。

  劉氏身子微微前傾,輕聲問道:「老姑奶奶,那事可是有準的了?」

  老太太半眯著眼睛,緩緩地說道:「我查了,往後接連幾年都不好,還是明年吧。你們上楊家人丁本就稀少,叫她早點開枝散葉也好。」說這話時,老太太意味深長地望著一旁的楊思煥。

  楊思煥這才隱約晃過神來,九月三十是她生辰,聽到「開枝散葉」再看劉氏一臉的關切,想必她們說的便是她元服之事。

  說到元服,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成親,接著就是...圓房。

  想到這裡 ,她羞澀地抱著掃帚默默退出去了,恰好撞見周世景拎了一筐衣服進了院門。

  池水刺骨,周世景雙手紅腫,楊思煥見狀便上前搶過筐子,「哥,你去暖暖手,衣服我來晾。」

  不過是句稀鬆平常的關切,因突然又想起元服的事,她說完臉就紅了。

  周世景也沒推辭,低頭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闔起,「好。」

  沒過多久,劉氏將老太太送出門去,楊思煥扎進書房,看著周世景忙碌的身影,問:「哥,剛剛爹說後年的九月沒有三十日,這是怎麼回事?」

  周世景回:「與公曆不同,農曆月大月小,年年不同,具體要以月相的朔、望來定。並不是每年的九月都有三十日的。」

  「哦。」楊思煥聽罷還是一頭霧水,不過有一件事她曉得了,她明年就要元服了....再往後想,她臉又一次燒起來,當下搖搖頭,深深吐了口氣。

  這聲音傳到周世景耳中,他停了手下的活,啟唇淡淡問道:「怎麼了?」

  楊思煥心思轉了幾轉,一屁股坐在書案前,托腮嘆道:「先生說我寫字難看,我拿字帖練了幾個月還是沒什麼用,不知如何才好。」

  不止是教諭,後來訓導也在課上當眾訓過她,說:「雞爪子隨地劃拉的字也比這好。」惹得一室同窗哄堂大笑。

  聽了訓導的話,楊思煥再看自己的字也不由苦笑,還真像雞爪子劃出來的,明明是毛筆寫的字,看起來卻像是木棍子掏出來的。

  周世景沉吟片刻,站到她身側道:「你寫幾個我看看。」

  「我......」那樣丑的字怎能給他看?楊思煥回頭看了眼周世景,直搖頭,「還是算了吧,是真的丑。」

  話音剛落,一隻溫暖的大手已經覆了她的手背,「集中意力,腰杆挺直,注意我的氣息。」

  周世景說完,握住她的手開始運筆,寫下「天地玄黃,日月」,橫撇豎捺皆一氣呵成。

  楊思煥頭一回見他的字,那八字筆酣墨飽,筆筆初寫黃庭,畫畫恰到好處,這樣的筆法她從前只在博物館看過。

  她垂眸,不禁為方才的胡思亂想羞愧,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道:「哥,能不能再教我寫幾遍,我想跟你學。」

  劉氏送老太太出門,去了一時再回來,看到周世景正彎腰握著女兒的手在寫字,甚是親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

  年三十,除夕夜,楊家堂屋裡。

  昨夜不知劉氏與周世景說了什麼,周世景今天一天都不怎麼說話。

  夜裡三個人圍坐在四方桌前,劉氏給楊思煥和周世景各倒了一杯酒。

  「思煥,快敬你夫郎一杯酒,這些年他不容易。」

  聞言,周世景濃密的睫毛垂了下去,楊思煥起身,一手端一隻酒杯,將其中一隻塞給周世景。周世景先是一怔,眉頭微蹙,猶豫片刻才接過。

  楊思煥抬袖笑道:「哥,我敬你一杯,新的一年我們......」

  話說到一半,杯還沒碰,周世景已經仰頭將酒喝下,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牆角。

  楊思煥愣了愣,為了緩解尷尬,楊思煥馬上也喝了自己的那杯,笑著說道:「誒,這酒喝著倒暖和,一下子就不冷了,日後夜讀可以往水裡加兩滴。」

  劉氏就笑:「這可是烈酒,也就過年准你喝一杯,日後可碰不得。」說罷又給周世景夾了一塊子牛肉,道:「往後世景可要替我管住她。」

  楊思煥聽這話里諸多曖昧,不由地低頭扒飯去了,卻聽周世景道:「爹,我敬您一杯。」

  說完起身和劉氏對飲一杯酒,飲罷,道:「十年前我家破人亡,若不是您好心收留,就沒有今日的我,我永遠感激您和楊家。」

  說完深深鞠躬,楊思煥聞言覺出蹊蹺,當下坐好不動。

  劉氏道:「這孩子,怎麼突然就說這些話?」

  周世景捏緊杯緣,微微側身道:「爹,年後我想去府城吳府做兩年幫工,姐兒趕考的錢您就不用擔心了。」

  劉氏面上的笑容驟然消失,道:「兩年?明年你和姐兒就該成親了,不行,你不能去。再者說那大戶人家的錢豈是那樣好掙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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