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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樂宮的輪值宮人也已減了大半,剩下些都是性情沉靜寡言的,且只在院內伺候,並不常跟在朕身邊。朕每日起床下榻,也不會讓宮人幫忙換衣,都是自己將衣袍穿好。」

  他自登基後便不喜宮人伺候穿衣和洗浴,時至今日,明樂宮的太監宮女們也都習慣了。

  「御書房……」寧詡頓了頓,說:「朕最近也去得少了,小青把摺子文書等物搬來了明樂宮,朕用膳後就在寢殿批摺子,不必再行去御書房。」

  夏瀲聞言,有幾分訝然。他原以為寧詡是身體不適,才每日待在寢殿裡足不出戶,卻沒想到是……

  「不過現下才六個月,已經讓你們發現了端倪。」寧詡垂著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思考良久才道:「等……等再過幾個月,應該是要想點辦法,才能瞞住所有了。」

  宋公公也顧不得想什麼家國大事了,開始緊張起寧詡的身體來:「陛下,這這這月份都這麼大了,產婆等人可有尋到?是不是要從宮外找?」

  寧詡:「…………」

  寧詡:「其實朕也還不確定該怎麼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朕——」

  幾人無言對視片刻,寧詡才咳了一聲,委婉道:「朕不是女子,那些尋常產婆,恐怕也難找到生產的辦法。史御醫近來在醫書中翻到好幾個男子生產的案例,正與院判討論流程上的細節。」

  「你既已知道了,」寧詡看宋公公愁得團團轉的模樣,於是說:「那你之後便常去太醫院問一問,朕不方便遣其他人去,常常只能等史御醫來請脈時問上幾句。」

  宋公公忙應承下來,恨不得現在就飛去史御醫跟前將情況問個明白。

  等寧詡和宋公公說完了話,一旁的夏瀲才輕聲開口:「陛下,臣還有一不解之處。」

  寧詡:「嗯?」

  夏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臣冒昧,想問陛下,那段晏身為孩子的另一位生父,怎可在這關鍵時候回了燕國?陛下您……」

  寧詡抿了抿唇,若無其事道:「兩國協議既已簽定,他是燕國皇帝,不回去又能如何?朕又不在乎他在不在這裡。」

  夏瀲看著寧詡狀似不以為意的神色,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仍是把話咽回了嘴裡,低嘆一口氣,說:

  「無論如何,臣始終跟在陛下身後,陛下有什麼事都可差遣臣去做,臣萬死不辭。」

  *

  這天夜裡,寧詡躺在榻上,想著白天與夏瀲、宋公公的對話,又憶起那個被三番五次提及的名字,忍不住咬了下唇。

  龍榻寬大,入夏後的綢被又單薄,更襯得榻上空空蕩蕩,讓人沒什麼安全感。

  寧詡盯著帳頂上的夜明珠,無意識地又用手摸了一下旁邊的枕頭。

  等觸手微涼,撈了個空,寧詡才恍然回神,縮回手來。

  ……段晏在這旁邊睡了一段時間,他就竟已習慣了身側有人躺著,夜裡口渴、抽筋、身上不自在時,總有個人及時地伸手扶住他,耐心地替他緩解那些不適。

  而段晏回燕國後,這才不到一個月,寧詡已經頗感難受。

  雖然不似孕早期那般抽筋頻繁、時不時醒來起夜,但腰酸背痛卻仍常有,先前還有段晏給他按揉,如今夜半驚醒,卻只能獨自默默忍受,苦捱著繼續入眠。

  他……

  他其實也……並不如表面上那樣,不在意段晏的離開。

  即便那人臨走時,對他道「很快會有與陛下重逢之日」。

  很快是多快?夜深人靜,寧詡躺在榻上,漫無邊際地想,一個月?半年?一年?三年?

  又或許只是句客套話罷了。

  他既親口對段晏說「孩子是朕的,不一定與你有關係」,那他們二人,不過就是燕國皇帝與昭國皇帝的關係,兩國君主之間,講一講虛偽的客套話也正常。

  寧詡眨了眨眼,覺得眼眶裡有點酸澀。

  哼,想那討厭的傢伙做什麼。

  寧詡扶著肚子,翻了個身面向榻裡邊,不由得喃喃自語道:「還不如想想怎麼把孩子生下來……」

  太醫院翻遍了醫書,從記載的寥寥幾個案例里,得出結論「覓一擅長剖腹之醫者,將患者平置於木板之上,剖腹以取出嬰孩」。

  寧詡雖早有預料,但真正聽見史御醫說要把肚子剖開時,仍是心抽了一下,有幾分害怕。

  何況,如何剖、用何種工具剖、如何將孩子取出來,又怎麼順利把肚皮縫合上而不造成大出血,怎樣保持環境與用具的潔淨等等,醫書中含糊不明,太醫院依舊焦頭爛額。

  而派去京城中及城外尋找何老闆和他的小兒子的隊伍,也一無所獲。

  何老闆的遠親近鄰皆都以為他那小兒子身患奇疾,雖知道何老闆攜兒子匆匆出城尋醫,對那名醫是誰、居於何處卻未曾了解。

  因此,搜查的人只得出了京城,順著幾個月前何老闆的車隊足跡沿途探訪。

  而他們究竟能不能及時趕回來,寧詡也不知道。

  左思右想許久,困意全無,越來越清醒,寧詡只好緩慢起身,想著下了榻去喝兩口熱水再睡。

  他剛坐起來,忽然感到肚子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兩下。

  寧詡:「……?」

  他低下頭,隔著裡衣摸了摸突起的小腹,正以為是幻覺,覆著的掌心就被什麼很輕地頂了一下。

  緊接著,都用不著去摸了,寧詡坐在榻上,愣愣地感受著肚子裡那小傢伙像是在裡邊翻了個跟斗,直攪得他的肚皮都一鼓一鼓的。

  寧詡:「…………」

  他怔了半天,才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胎動。

  原本太醫院說到了這個月份,早該會察覺到孩子在動的,但寧詡從來就沒有任何反應,那小傢伙像是十分不愛動彈,一點都不曾見他撲騰過。

  這三更半夜突如其來的一下,讓寧詡都懵了。

  「……」他試探性地重新將手放回去,但卻遲遲等不來第二次胎動,於是自言自語道:「剛剛在幹什麼啊?這麼晚不睡覺。」

  「不睡的話要不和你爹我聊聊天?」

  「咱們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先縮成雞蛋大小,自己從這肚子出來,出來後再變大?和那什麼哪吒一樣。」

  寧詡說了一會兒,發現腹中還是沒動靜,禁不住有些失望。

  「小懶蟲,」他小聲嘀咕:「沒良心。」

  話音剛落,肚子裡突然有了細微的動靜,像是在無聲地表示抗議。

  寧詡一挑眉,高興極了,許是終於感到自己肚子裡揣的是個崽而不是塊石頭,他又披衣下了榻,在殿內轉了幾圈,邊轉邊和「他」說話,試圖再引得這小傢伙動一動。

  可惜,他努力了半天,又不見肚子裡邊有動作了。

  寧詡的興奮勁終於消退,站得久了後腰隱隱作痛,正想回榻上睡覺去,忽而聽見殿門處有極輕的叩響聲。

  宋公公夾著嗓子小聲問:「陛下,陛下,您睡著了嗎?」

  寧詡:「何事?」

  宋公公細聲細氣地說:「陛下,奴才能進來嗎?」

  得到應允後,寧詡看著宋公公推開門進了殿,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對寧詡行了禮,神色複雜道:「陛下……有一個侍衛要見您。」

  寧詡:「?」

  侍衛?

  他不解地看著宋公公身後繞出來一個男子,穿著深色侍衛服,身量高挑。

  待那「侍衛」抬起臉來,寧詡望見青年如玉面容上那雙熟悉的黑眸,和其中蘊著微微笑意的神色,沉默了。

  ——不是,有沒有人來提前說一句,為什麼大半夜的,他會在自己的寢殿門口,看見明明已經回了燕國一個多月的段晏?

  第50章

  放了穿著侍衛服的段晏進明樂宮的寢殿後, 宋公公就忙不迭地關上門退出去了,把寧詡和段晏單獨留在了殿裡。

  段晏站了一會兒,見寧詡還是一臉茫然, 於是主動開口問:「丑時末了, 陛下還不歇息嗎?」

  寧詡反應過來,訝異道:「你怎麼在這兒?」

  一個月前, 段晏就啟程回了燕國, 之後, 也沒再聽說燕國的皇帝又往昭國來了啊?他當是在旅遊麼?

  再者,段晏怎麼穿成這副模樣?

  在寧詡迷惑的目光里,段晏把身上穿著的藏藍色侍衛服脫下, 露出裡面的素色里袍, 才慢慢道:「我是自己來的, 燕國朝廷並不知曉。」

  寧詡睜大了眼:「那你消失這麼久, 不怕皇位被人搶了?」

  段晏隨手把侍衛服放在一旁, 朝寧詡走過來。許是披星戴月風塵僕僕趕到,青年眼下有淡淡烏青,容貌絕說不上從容齊整, 但眸子裡的光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顯得柔和。

  聽見寧詡的話, 段晏頓了頓,才說:「燕國內的事情我都處理好了, 不必擔心。」

  「現下燕宮中龍椅上坐著的,」他道:「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寧詡抿了下唇, 情不自禁出聲:「你冒著這麼大的風險……」

  段晏忍不住笑了一笑,面上的倦意也消散不少:「陛下懷胎六月,想必萬分艱辛勞累,這種時候, 我怎還能安心待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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