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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驚晝聽了簡直要笑死,張裕舒這張嘴,真的,不管是誰,都不放過。

  顧秋存又跟他聊了一會兒,但張裕舒油鹽不進,顧秋存最後撂下兩張名片,不太高興地走了。

  張裕舒看都沒看,隨手就扔進了垃圾桶。他重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他伸手摘掉了眼鏡,很疲憊地把臉埋進手掌中。

  林驚晝聽到他沉重的呼吸,這讓他的心臟也跟著抽疼起來。

  張裕舒仰起臉,手掌慢慢往下滑,摩挲過整張臉。

  他沒有把眼鏡戴上,他看著林驚晝,突然開口:「你不知道,這些年,我爬過,也看過好多雪山,但唯獨梅里雪山,我沒再去過。」

  「我很討厭故地重遊,它只會提醒你,往事不可追。」

  「我應該是個挺執著的人,沒做到的事情就是個疙瘩。我再也沒去過德欽,沒看到日照金山有什麼大不了的,所以我後來去了很多不同的雪山,也看了好幾次日照金山,甚至在別的雪山頂上看過日出。」

  「但那都不一樣。」張裕舒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可以捨棄,梅里雪山或是你。但有些事情就是無法替代的。」

  「你死了的第三年,我去川西爬金銀山,運氣不好,碰到了雪崩,嚮導和團隊的人把我從雪裡挖出來了。」

  張裕舒被救援隊帶下山,回到大本營,醒了之後人很迷糊,下意識就想要找林驚晝。後來清醒過來,想起自己是休假出來爬金銀山,他早就不是那個大學生,也不是《過關》的主持人,他是蜚聲唱片的老闆,這是一個沒有林驚晝的世界。

  雪崩和高反的影響還在持續,那一瞬間張裕舒的情緒相當低落,他很消極地想,為什麼他沒有乾脆死在這場雪崩里?

  張裕舒的腿拉傷了,領隊叫了車,送他去最近的醫院,張裕舒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百無聊賴。

  那個醫院裡有個挺年輕的醫生,皮膚很白,是過來援助的,叫沈應時。他見張裕舒是一個人住院,有空的時候會過來看看他。

  張裕舒跟他借電腦用,一來二去兩人也熟了,沈應時問他:「每年總有幾個人,會死在雪山上,我有點好奇,為什麼熱衷於這麼危險的事情?」

  張裕舒想了想,說:「我和他們應該不太一樣,我想找個答案。七八年前,我在德欽的飛來寺呆了一個禮拜,就為了等梅里雪山的日照金山。」

  「那你看到了嗎?」沈應時問。

  張裕舒搖了搖頭:「沒有,其實最後一天本來可以看到的,但我睡著了。」

  沈應時忍不住笑:「不像你的做派啊,你這住院還要準時上線辦公,居然會睡過頭?」

  「發生了一點意外。」張裕舒說。他想到那一天,他和林驚晝擁抱在一起,他睜開眼睛,就是那個人煩人的笑臉。

  「其實那時候我沒覺得有什麼遺憾。」

  張裕舒緩緩吐出一口氣,又說:「不過我也沒再去過德欽。我以為對人也是這樣的,捨棄就可以永遠捨棄,就像我沒看到梅里雪山日照金山的遺憾可以放下。但這些年,我陸陸續續看了很多雪山,有好幾座都登頂了。但我沒看到全貌的梅里雪山還是不可替代。」

  「就像我沒法忘記………」

  說到這裡張裕舒明顯猶豫了,沈應時看著他,問:「忘記什麼?」

  張裕舒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他看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像一片倒懸的海。

  沈應時抱著胳膊看他,突然問:「你有對象嗎?」

  張裕舒愣了愣,他又聽到沈應時說:

  「我們應該是同類,但現在你是我的病人,有些話我不能說。不過明年我就回北京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逛逛,吃個飯什麼的。」

  沈應時的意思很明顯,張裕舒感到詫異,但他立馬拒絕了。

  「不用了,沈醫生,我………」

  張裕舒嘆了口氣,認命一樣地講:「我根本忘不掉他,他都死了,我卻沒法忘記。」

  沈應時看著他,眼神有點悲傷。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憑什麼?」張裕舒表情慘澹,笑得像哭。

  他突然回憶起雪崩的那個瞬間,白色的如同雲團那樣的雪傾倒下來,似乎能掩埋一切。

  沈應時嘆息一聲:「這話我是從朋友的角度講的,你總會忘記的。」

  張裕舒跟沈應時講了林驚晝,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詳細地跟另外一個人,講他的愛情故事。

  「以前我恨他,覺得他不把我對他的用心當回事。後來我恨他,因為他夠狠心,我說分手就跟我分手,連挽留都沒有。」張裕舒煩躁地抹了把臉,「現在我依舊恨他,恨他那麼早就死了,只剩我的獨角戲。」

  沈應時很耐心地聽著,時間太久,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風從窗戶縫隙中鑽進來,輕輕吹動他的髮絲。

  最後,沈應時替張裕舒下了結論:「其實你根本不想忘記他。」

  張裕舒怔了一會兒,如夢初醒,他無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輕聲說:「是啊,我怎麼還在愛他?」

  第94章

  從川西回來之後,張裕舒先找了蔣圖南,他的腿還沒全好,但堅持去了杭州,找柏春。

  柏春的小院在半山腰,張裕舒拄著拐爬山,一步一步,拐杖在石板上敲出脆響。

  那時候他不知道柏春是林驚晝的好友,他只是想找個答案,不管是玄學,傳說,什麼都行。

  柏春很抱歉,他說他也沒辦法。他看出張裕舒狀態不佳,建議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執著於過去。

  張裕舒順路回了趟家,張道蓉倒也不問他為什麼回來,只是叫阿姨多做一份飯。

  張裕舒在蘇州住了兩周,期間嘗試了填滿鹽的半個雞蛋,據說吃了它,可以在夜晚見到想見的人。這個方法來自於張道蓉書架上的某本他已經忘記名字的書。

  半個雞蛋也沒起效果,林驚晝的靈魂沒有出現,他始終不肯來張裕舒的夢裡。

  張裕舒沒什麼精神,每天就在院子裡辦公,葉子飄落,掉到他的肩膀上。張道蓉走過來,拿走這片葉子,又伸出手,替他撫平肩上的褶皺。

  她倒了兩杯茶,放在張裕舒面前,茶水很燙,熏出兩團白汽。

  張道蓉在霧氣後坐下,她挽了個髮髻,畫了眉,表情沉靜,如同畫中人。

  張裕舒合上了電腦,目光轉向一旁的玉蘭樹。玉蘭樹一長葉子,就失去特徵,葉片隨風搖曳,在地上拖出星星點點的光斑來。

  「工作怎麼樣?」張道蓉問。

  張道蓉極少過問張裕舒的事,她對這個孩子的感情一直很矛盾,所以從小到大,都不自覺保持距離。

  張裕舒「嗯」了一聲,說:「還可以。」

  「那就不是在苦惱工作上的事了。」張道蓉和他一樣不愛笑,講關心的話時也像在客套。

  張裕舒不知道如何回應母親突然的關心,想了半天,突然來了一句:「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會選顧秋存嗎?」

  張道蓉伸手撫了一下掉落的髮絲,把它們別到耳後,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傻孩子,命運哪能回頭看呢?」

  張裕舒在蘇州養好了腿,他回到北京。正巧沈應時回北京探親,兩個人抽空見了一面。

  沈應時穿了件修身的黑t,脖子裡戴一條金屬項鍊,牛仔褲上還有好幾個洞。張裕舒看到他有點驚訝,很直白地講:「你不穿白大褂,就不像個醫生了。」

  沈應時很爽朗地笑:「這是在誇我啊。我大學還玩過樂隊呢。」

  張裕舒問他:「你們樂隊是什麼風格?」

  「沒有創作能力,主要靠翻唱別人的歌。」沈應時一邊說一邊笑,「其實沒玩多久啦,就幾個朋友鬧著玩,連個貝斯手都沒找到。」

  沈應時打量著張裕舒,又說:「現在看感覺你狀態好多了。」

  張裕舒客氣地沖他笑笑。

  「之前在川西,你那樣子,我都怕你想不開。」沈應時說。

  「所以你天天來找我說話啊。」張裕舒表情挺放鬆的。

  沈應時點點頭:「對啊,不過也是因為你長得帥,特別合我口味。」

  「你還真是很直接。」

  沈應時坦蕩,張裕舒也沒負擔。

  「不過咱倆也不太合適。」沈應時聳肩,「你看起來就比較認真執著,談上了應該不會輕易放棄。我呢,喜歡及時行樂。」

  沈應時眉眼彎彎,他很討喜,有幾個瞬間甚至有故人的影子。張裕舒「嗯」了一聲,又說:「我們做朋友就好了。」

  沈應時又笑了:「行啊,好朋友。」

  他們一起吃了頓飯,沈應時說,明天他就要飛香格里拉。

  張裕舒問他是不是要去旅遊?

  沈應時點頭:「是啊,誰讓你跟我講了這麼多關於梅里雪山的事情,搞得我也很想去看看。好不容易放假,我也當散散心,沒準能有艷遇呢。」

  沈應時說著說著又開始不著調起來,最後他和張裕舒道別,他跟他要了地址,說會給他寄明信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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