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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像您這樣的勇士能找到更溫和的戰場。

  願行義者永沐天光。

  ……

  這兩年來,他曾經多次往那個地址寄過信件,極盡所能地解釋原委、懇求諒解,卻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在知道瓦爾德一家已經搬走之後,他幾乎放棄了聯絡的可能。

  他真沒想到,瓦爾德家會主動寄來這樣一封信,更沒想到,信中蘊含著如此真摯、懇切、撼動人心的力量。

  這一切的轉變暗示了什麼?為什麼瓦爾德家如此篤信,斯卡萊德之死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正義的處決?

  阿奎那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他怔怔然走到窗前,凝望著遠處。嚴酷的寒冬終於過去。冰霜已然消解,橘紅色的暮光越過群山,波瀾起伏的靜默,自高峰與河谷之間滑落,掠過墓園,輕輕闔上死者安眠的雙眼,又掠過街道,牽引著孩子們的風箏擲向高空。

  安寧的小鎮沉浸在盛典將至的喜悅之中。而在阿奎那視線之中,這輕柔溫暖的光芒靜靜收束,匯聚成了一雙金色的眼睛,一個獨行的背影……

  ……願行義者永沐天光。

  他低喃著這句,像過去千百次一樣,在心中為那個遠行之人默默祈福。

  然而這次與過去每一次都不同——這次,在這個靜謐的午後,屋外傳來了回應般的門鈴聲。

  雙胞胎兄弟齊心協力,將鄰居婆婆親手烤制的沉甸甸的酥餅一同搬上了小貨車。司機熱情邀請兩兄弟一道上車前往會場,但是菲比拒絕了。

  「我們可以自己騎車去,」菲比笑著說,「反正也不遠!」

  「你們要是擔心自行車放不下,可以掛在車廂旁邊哦。」司機指了指車身旁的鐵架掛鉤。

  葉希亞有些意動,奈何菲比還是拒絕了。

  鄰居揮手告別,開著小貨車絕塵而去。葉希亞只得和雙胞胎哥哥推著自行車沿著街道行走,忍不住埋怨道:「什麼傻瓜毛病?這裡距離會場還有一段路呢!你蹬自行車有癮嗎?」

  「我做了什麼讓你如此不尊重我?」菲比一臉深沉,「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聲哥哥?」

  葉希亞翻了個白眼:「拜託,你只比我早出生六分鐘。」

  菲比神秘地一笑,「我們得先拐去書店一趟,」他喜氣洋洋地說,「你忘了——今天是《羅傑神探》第二期發行日!」

  上一期講到,少年神探羅傑從一起兇殺疑案入手,發現了黑手黨試圖顛覆全城的陰謀。他單槍匹馬深入黑幫老巢,取得關鍵證據正要功成身退之時,卻被黑幫首領發現了。

  連載故事停留在最牽動人心的一刻。

  這本熱銷雜誌每期都很快就被搶購一空。兩人把自行車輪蹬出火花,一路狂奔到鎮上的書店,終於搶到了最後一本全新帶塑封的羅傑神探。

  兩人正在書店門口,為了誰能率先拆開塑封一睹為快而爭執不休。菲比一把搶過書籍,笑嘻嘻轉身就跑,一扭頭卻不期然「砰」地撞上一個人。

  對方又高又壯,硬得像一堵牆。菲比跌坐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正揉著額頭嗷嗷直叫,卻見對方朝他俯下了身子。

  視野霎時一暗,那個人高大的身形簡直把光線都擋住了。菲比瞠目結舌地望著他的臉,一時竟然忘記了額頭上的疼痛。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朝他伸出手去。菲比望著眼前這隻粗糙寬大、傷疤累累的手,不由驚慌失色,哪裡敢伸手去握,自己一骨碌從地上蹦了起來。

  葉希亞也奔到了他身邊。即使是素來遲鈍的葉希亞,也認出了那個陌生人一雙隱光匿彩的暗金色的眸子。這絕不是小型魚類嵌合種會有的眼睛。這個外鄉人是誰?

  「向你們打聽個事,」對方忽然開口了。他嗓音比想像中還要低沉,卻也比想像中溫和得多。但是他的下一句話,讓兩個稍稍喘了一口氣的孩子瞬間又繃緊了神經、嚇得呆立當場:

  對方遠眺著街道,問道:「蘭波家怎麼走?」

  兩人面面相覷,像是被貓咬掉了舌頭,支支吾吾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還是菲比率先反應過來,口裡含含糊糊地丟下一句:「這兒沒有姓蘭波的!」

  他一把拽動弟弟,兩人像兔子一樣飛快地竄遠了。

  兩個孩子躲在街角,瑟瑟發抖地看著陌生人走到隔壁花店,一面挑選花束一面和年輕的女店主攀談。

  「糟了!」菲比懊悔地一拍大腿,「索菲亞是個大喇叭,她一定會暴露我們家地址的!」

  葉希亞仍舊一頭霧水:「那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問到我們的地址?我們又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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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他是老爸的舊相識?也許他是隔壁小鎮來參加春分宴的人呢?

  菲比怒其不爭地瞪著他,「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你看看他的身材、他的氣質、他的眼睛、他脖子上的疤——他怎麼會只是一個普通路人?」

  他揮舞著手上的神探羅傑,指著封面上一身黑色風衣面目不清的大反派,激動地喊道:「那傢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黑手黨啊!」

  菲比費盡全力,終於讓葉希亞相信,那個危險人物是黑手黨潛入小鎮的前哨。搞不好晚上的春分宴會,就是他準備施行邪惡計劃的場所。

  兩人把神探羅傑揣在胸口,懷著邪不勝正的光榮信念,一路尾隨那個外鄉人,想要查清他的真實意向。

  不出意料地,他們在第二個街道口就把他跟丟了。

  「這傢伙果然不簡單!」菲比一手托著手肘,伸出一根指頭扶著鼻翼,深沉地說,「我的猜想果然沒錯。此人一定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

  葉希亞在路邊的冰淇淋車周邊流連不已,一狠心,摸出口袋裡的硬幣買了個甜筒。

  菲比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奪過弟弟的甜筒,憤憤然咬了一口:「人都跟丟了,你還有心思吃冰淇淋?」

  葉希亞心疼地看著被咬了一大口的冰淇淋,不耐煩地說:「我都不知道你跟蹤他幹嘛?他不是都說要去我們家嗎?我們回家附近候著他不就行了?」

  菲比一愣,手上的甜筒又被葉希亞搶了回去。菲比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認「瞎松鼠偶爾也能找到堅果」。

  兩人對那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抄近路,率先一步回到了家附近,果然看到了那個陌生人的身影。

  雙胞胎對視一眼,轉身躲進了對面街道一間廢棄的塔樓。那兒地勢高又隱蔽,可謂是絕佳的觀察點。他們噔噔噔跑上陳舊的木梯,在瞭望點蹲好,正看見對面,那個陌生人踏上自家屋子的台階,伸手準備按門鈴。

  「這傢伙真是意圖不軌的黑手黨嗎?」葉希亞還是不願相信,「可是他拿著花,又摁門鈴,看上去很有禮貌。也許,他只是一個剃鬚水推銷員?」

  菲比緊張地盯著對面的一舉一動:「也許花裡面藏著槍,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芝加哥打字機』。」

  「那束花里還能裝下打字機?」

  「……」菲比懶得和智力堪憂的弟弟爭辯。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只有弟弟的智力如此捉襟見肘?父親不在家。他滿心都在掛念此刻獨自一人待在家中的阿奎那。他真有點後悔,方才忘了提前和阿奎那通個電話。

  他不自覺喃喃自語:「拜託、拜託,阿奎那不要開門啊!」

  話音未落,卻見房門緩緩被打開,露出了阿奎那的身影。

  兄弟倆一聲驚呼,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葉希亞緊張得渾身發抖,卻還要拼命安慰自己和哥哥:「別擔心,阿奎那在大城市呆過,他知道怎麼對付一個真正的黑手黨——哎?哎、哎!你看!他奪過花開始毆打那個黑手黨了!」

  「我們要去幫助阿奎那!」

  兩人同仇敵愾,「刷」地一聲站起來,正準備奔下樓,舉身投入一場兄弟同心的光輝戰役。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兩人嚇得一個踉蹌,霎時僵立當場。

  兩個人瞠目結舌地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見了如出一轍的震驚。他們不可置信地再回頭往對面一看,不約而同漲得滿臉通紅,兩人都急急忙忙伸出手,互相擋住了彼此的眼睛。

  他們相對而坐,交換著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方才的慷慨激昂,瞬間變成了疑惑和窘迫。

  兩人默默無語地坐了一會兒。葉希亞小聲催促道:「哥,你看看他們完事了沒有?」

  菲比捂著眼睛,從指間分開一條縫,飛快地往街對面掠了一眼。

  「還沒。」

  他們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兒。葉希亞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他們不會要這麼一直親到天黑吧?」

  菲比沒搭腔,手指扣著閣樓的舊木地板縫隙。葉希亞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肚子餓了。」

  菲比咕噥道:「我也是。」

  兩個人彼此點頭鼓勁,互相捂著眼睛,四手四腳摸摸索索地下了樓梯。

  暮色降臨,其樂融融的春分宴會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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