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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他遞交辭呈,完成所有工作交接,走進了母校附屬醫院的心理諮詢室。

  何流看著窗台。

  塑料小蘋果這麼多年都沒有褪色,依舊保持著顯眼的鮮紅。

  而那個人,又何嘗不是自己生命里無可替代的明亮色彩。

  上課鈴響,他回過神,長長舒一口氣。

  窗外雪漸漸停了,抽屜里的手裡震動了一下。

  不用看,他知道,是讓他去吃慶寧市一家燒烤的簡訊。

  劉可敏把那部手機送給了他,卡也轉到他的名下,他每年都會把簡訊的日期重新整理一遍,然後一年一年重複發送。

  慶寧市的燒烤是吃不到了。

  他站起身。

  學校旁邊新開了一家燒烤店,好評如潮,同事給他推薦了很多次,陶跡,一起去看看吧?

  去看看校門口一批又一批新的笑臉,看看店裡的煙火氣息,看看那些你沒來得及看的風景。

  也許這就是那些簡訊的意義。

  第14章 if線:重逢

  奈何橋邊,熬湯的小鬼看了眼不遠處的兩個人,深深地嘆口氣,繼續攪動鍋里的湯藥。

  自從那人來了之後,吵鬧聲就沒斷過,持續了快幾十年,小鬼都習以為常。

  「你給我看看唄,就看一眼,我真的好奇。」

  「你上次也說就看一眼,然後那株草藥就被你糟蹋了。」孟婆沒好氣地背過身,不讓他看。

  「糟蹋了我上去給你采,這些我熟悉,我以前也學醫。」陶跡又湊上去,「你怎麼這么小氣。」

  「上去?」孟婆冷笑一聲,「你做夢,都快五十年了,你還沒打消這念頭?」

  陶跡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

  「之前你在閻王怎麼哭求不肯投胎的我不管,這奈何橋你過不過我也不管。」孟婆把草藥丟進鍋里,「你要是再在我這兒鬧,我先把你丟進忘川河裡。」

  陶跡這才稍微收斂一點:「摳死你得了,看都不能看。」

  「哼。」孟婆盯著自己的湯藥,半晌才問,「你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啊……」陶跡隨便往橋邊一坐,順手把冒頭的鬼怪摁進河裡,「我也不知道。」

  孟婆打量了他一眼。

  不願意過奈何橋的人很多,但最後大多被鬼差硬灌下孟婆湯,進入了下一個輪迴。

  這人就是那小部分。

  剛來的時候安安靜靜,在鬼差面前聽話無比,但一讓他喝孟婆湯,他就岔開話題。直到第八碗湯被打翻,鬼差忍不了了,正要按住他,他突然問:「這裡是不是缺人……哦不,缺鬼打工?」

  然後他就被帶去了地府的招聘處,最後成了地府的一個閒差。

  這人機靈,會說話,情商高,跟很多鬼都成了朋友。

  「你不是跟黑白無常處得不錯嗎,讓他倆把人給你帶來得了。」孟婆見他可憐,好心提意見。

  陶跡瞪她:「你咒誰呢?」

  孟婆在地府這麼久,早就不在意什麼活啊死啊,只覺得自己好心餵了驢肝肺,也沖他翻了個白眼,不再管他。

  陶跡在這裡沒討到好,坐了一會兒覺得沒趣,起身沿著忘川河閒逛。

  這裡沒什麼時間概念,每天混混沌沌地過,不多時,一年過去了,再晃晃,已經五十年了。

  他還是沒等到何流。

  有時實在等急了,他也抱怨這人是不是順了自己的陽壽,怎麼這麼多年還不下來,內心卻又希望他能長命百歲……不,一百二十歲。

  積極等待……原來大師是真大師,算出的東西陰陽兩界都通用。

  也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樣子,再見面,會不會已經忘記自己是誰。

  陶跡深吸一口氣,要是他把自己忘了,一定要讓孟婆調一個最苦的湯給他喝。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對鬼影,陶跡眼睛一亮,連忙跟過去:「大黑,小白!」

  那兩人身影一頓,左邊身形健碩的鬼差張口就罵:「你為什麼叫他小白,叫我大黑?」

  「不然呢,叫你小黑?」陶跡笑著解釋,「我陽間朋友家的狗就叫小黑,多不禮貌啊?」

  黑無常:「別攔著我我今天要讓他魂飛魄散。」

  白無常連忙攔住他:「他是同事啊同事,別衝動,小心被罰錢。」

  黑無常這才冷靜下來,斜著眼瞟他:「你喊我倆幹嘛?」

  「你們這是要去上面啊?」陶跡問。

  黑無常雖然看他不爽,但平日裡沒少收他好處,鼻子裡哼了一聲:「是,幹嘛?」

  「需不需要我幫忙?」陶跡搓搓手,期待地看著他倆。

  白無常聞言,拉住黑無常就趕緊跑,只剩散在四周的尾音:「不需要謝謝我們很忙先走了。」

  確定陶跡沒跟上來,黑無常才掙開他:「好了好了,沒追來。」

  「嚇死了。」白無常拍拍胸口,「這要是再被他逃上去,咱倆也別幹了。」

  想起那唯一一次陶跡鑽空子上去的場景,要不是有日游巡使在,估計就真讓他跑了,他倆罪過就大了。

  「不過……」黑無常看了看那個名單,「他之前說等的那個人,是這個嗎?」

  白無常湊過來看了一眼:「誰知道呢,到時候讓他看看吧,也是可憐,一直在這兒等著。」

  「就你心軟。」黑無常沒好氣道,「咱們在這兒不知道多少年,咱們不可憐?」

  白無常笑了笑,沒反駁。

  陶跡晃了一天,沒遇到什麼趣事,打算去招聘處找點事做,剛看到招聘處的大門,還沒走進去,突然被人拉到一邊。

  以為是哪個鬼來尋仇的,他還沒喊出聲,就見黑無常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靠你幹嘛啊?」陶跡嚇了一跳,「小心我舉報你啊。」

  黑無常也不跟他囉唆,直接問:「你有事嗎,有個忙需要你幫。」

  「之前不說不需要嗎?」陶跡故意逗他,「我可忙可忙了,現在沒空。」

  「沒空拉倒。」黑無常不想理他,「我還不想叫你呢。」

  陶跡見他當真了,笑道:「行了行了,幾千歲的人一點童心都沒有。什麼事兒,走吧。」

  黑無常還是那張臭臉,一言不發地帶著他往回走,直到奈何橋出現在二人面前,陶跡才奇怪:「來這兒幹嘛?你倆不會跟孟婆打起來了吧,我可不拉偏架啊。」

  黑無常用看白痴的眼神掃他一眼,繼續走,直直朝孟婆的方向。

  陶跡覺得不對勁,這倆要是打起來,他可攔不住,於是不肯再往前一步,轉身要回去:「那什麼,招聘處的人找我還有事呢,哎呀我再不去可來不及了,你和孟婆兩人就先……」

  「陶跡?」

  陶跡腳步一頓。

  「陶跡。」

  陶跡還是沒動。

  黑無常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把陶跡的胳膊往這邊拽,卻發現平時可以輕鬆拉動的瘦削身體,此時穩如盤石。

  「你發什麼愣呢?」黑無常想用力,卻被白無常勸住。

  「陶跡,是他嗎?」白無常耐著性子問,「你之前一直念叨的……」

  「這就是你們不肯帶我去的原因?」陶跡背對著他們,看不清表情,聲音是與往日不同的低沉。

  「那倒不是。」白無常坦然道,「跟這沒關係,其他人我們也不會帶你去。」

  陶跡點點頭,轉過身來,衝來人扯了個笑臉:「好久不見啊,何流。」

  何流笑起來,眼神中儘是溫柔:「好久不見。」

  陶跡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剛出一個字,喉嚨就好似被堵住,眼淚止不住地流。

  眼前的何流滿頭白髮,歲月的褶皺爬滿他的臉龐,但眉目依然清明,就像二十多歲他們剛在一起時的樣子。

  四十多年前,他軟磨硬泡黑白無常,曾上去偷瞄過一眼,那時的何流還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人,沒有這麼蒼老。

  是啊,自己的容貌定格在了三十多歲,但何流仍然要遵守時間的守則,一點一點,朝未來走著。

  「你一點都沒變。」何流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幫他擦眼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陶跡第一次那麼希望鬼魂沒有實體,這樣他就不會發現何流的指尖那麼粗糙。

  「你怎麼……」他有些心疼,又有些莫名的惱火,「怎麼這麼快,我以為你會帶著我的陽壽慢慢看世界,一直活到一百二十歲。」

  「世界已經看得夠多了。」何流看著他,「該來看你了。」

  陶跡看著他,不管滿臉的淚水,拼命地想笑,卻發現控制不了嘴角的肌肉,只好作罷。

  「我給你留的東西,你看到了嗎?」陶跡啞著嗓子問。

  何流點頭:「看到了,也做完了。」

  江南的煙雨,北方的大雪,西北的草原,南方的海岸,他都替他看過了,那些他藏著的小心思,他也一一找到了。

  一旁的黑白無常和孟婆都悄悄往遠處退,陶跡抹了把臉,探頭看過去:「都別走,投胎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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