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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龍顏大悅。

  賞白銀一百兩,另賜玉筆一隻,要他今後不畏強權,直言筆諫。

  這首賦雖有拍馬屁之嫌,但也耐不住人家確實詞作上佳,一時之間傳頌臨安,風頭無兩,甚至還有浣心樓的徐令先生出面,為這詞譜了首新曲。

  歌女們學完新曲,得了追捧,又忍不住問,這位公子可還有其他佳作?

  翻來翻去,佳作雖然不少,但都沒有那首《烏雁賦》有來歷,有講頭,能凸顯格局。眾人挑來挑去,勉強挑出了一首《詠玉》。這詞跟其他詞作相比其實並不出彩,甚至說是平平,但這詞有個特殊的地方,它是首諷詞。

  裡頭有一句是這麼說的——

  「千金不敵蘚下岩,屠夫焉用將軍劍?」

  題名雖說是詠,講的卻是以玉擊石,玉碎石存。

  眾人不解,刨根問底,居然發現這首詞大有來歷。

  據說那位狀元友人的一枚玉佩被神武營的軍爺給撞碎了,沒得到賠償不說,還被臭罵了一頓,狀元知曉此事後打抱不平,便寫出了這首諷詞。

  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此詞一傳再傳,一唱再唱,不出半月,風頭便蓋過了先前那首《烏雁賦》。

  神武營在京中行事張揚,本來就不受人待見,加之那位狀元獲賜玉筆,於是此詞一再經過升華,已然成為了反抗不公,不畏權貴的象徵。

  座下客有不懂的,問及來歷,解釋一番後,總不免讚賞感嘆。

  這位狀元出盡了風頭,神武營的名聲卻是一臭再臭。

  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刻,巡城司趁熱打鐵,將此事直接抬到了聖上跟前。

  巡城使上報,京中近來出現了大肆抹黑神武營的風氣,唱曲的,說書的,鋪天蓋地、反反覆覆地將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出來講,反正只要是講神武營的,常常都是座無虛席,講的人言之鑿鑿,聽的人義憤填膺,總之是群情激憤,十分不利於我朝的官派威儀。

  雪中不一定送炭,但落井很可能下石。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該不該上報單憑巡城司自己決斷。只是好巧不巧,巡城司跟神武營,那也是水火不容的主。京中辦事,兩個部門少不了互打交道,巡城司覺得自己什麼都能管,神武營覺得誰都管他不著,一個看不慣一個目中無人,一個看不慣另一個拿著雞毛當令箭,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了,自然要做一番文章。

  這嘴上說的是抹黑,實際也是在告神武營的狀——瞧瞧這幹得都是些什麼事,盡給朝廷丟臉。

  我父皇再問及此事的來龍去脈,又得知那位狀元也參與其中,考慮之後,便說讓大理寺徹查此事,若確有其事,則依法辦理,以肅清吏治。

  此言既出,城中一片叫好之聲,大理寺對此卻犯了難,這所舉之事眾多,難道件件都要去查嗎?於是想了個法子,叫所有跟神武營有過節的百姓主動到衙門報案。

  眾人平日罵得唾沫橫飛,真要報案,卻無人願意當那個靶子。

  告示貼出,圍觀者眾多,然而直到第三天,仍沒有一人敢邁腳進衙門,也包括那位傳言中的狀元友人。

  也不知是大理寺哪位棟樑想出的這昏招,既逢迎了聖上,又將這些麻煩事推了乾淨,可堪是個人才。

  這事然而還有下文。

  「前些日子父皇召我進宮,問了我平常都在做些什麼,說聽說我跟賀櫟山走得很近。」說著,景杉壓低聲音,「賀櫟山什麼名聲,三哥你也知道。父皇擔心我去幹些什麼混帳事,在這裡點我呢。我就說我最近都在讀書,他問我讀了些什麼書,我就塞了些書名給他,結果沒成想父皇這把年紀,還記得那些書里的東西,拿來考我。」

  我一下便明白了:「你挨父皇訓了?」

  「是。」景杉嘆息一聲,「父皇明明知道我不是個讀書的料子,還總是說這些,我當然只能受著,他說著說著,就說起了此事。說有人書了個摺子給他,跟他說衙門辦事,顧及到都是朝中共事的同僚,而且很多案子查證,跟神武營打交道多,都需要神武營行個方便,在案情審理上面,恐怕會有失公允。」

  「大理寺呢也是如此,上報是說沒人報案,純屬搪塞。」

  「他認為這件事就這麼輕拿輕放,以後神武營辦事只會更沒顧忌,有損我朝威,於是要找一個不懼這些關係牽扯的人去辦案。」

  不懼關係牽扯,就是要找個更大的官。

  我問:「他找上你了?」

  「是,」景杉點頭,一臉愁容,「三哥,你知道的,我哪裡會辦案。你說辦對了還好,沒辦對,人家有冤情,哪天翻出來,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嗎?」

  我瞧他一眼:「彎彎繞繞,直說你要做什麼。」

  「嘿,三哥,我想你反正也閒在家裡,不如跟我一道,去查查案子。你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不像我一樣,很多東西稀里糊塗,容易犯錯,有你在旁邊把關,我料旁人也不敢糊弄我。」

  景杉在這軟磨硬泡,我只好答應下來。

  這事後來被賀櫟山知道,說我上了景杉的當。

  「要小王猜,等真到要查案那天,康王殿下一定是腰疼腿疼,或者傷風感冒,沒辦法再陪殿下外出了。」

  賀櫟山果然不愧景杉肚子裡的蛔蟲,景杉帶著我跟幾位大理寺和衙門的官員見了一面,說我和他一道審理此案,打完招呼,再也沒現身過,說是自己得了風寒,不能再出門,也不讓我去看,害怕傳染給其他人,於心不安。

  發病之後,他倒還記得正事,讓管家給大理寺的人傳話,說他信賴我,將案子全權委託給我,一切情況都只需要告稟我一人。

  我將情況說給賀櫟山聽,賀櫟山笑了老半天,最後才直起來腰,道:「康王殿下是想殿下替他被人戳脊梁骨呢。」

  我苦笑道:「 是。」

  賀櫟山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起身給我斟了一杯酒,道:「殿下總這麼慣著他。」

  我道:「他就那麼點出息,怕苦怕累怕麻煩,不是來麻煩我,就是來麻煩你。」

  賀櫟山笑著跟我舉杯:「難怪我說最近康王殿下最近少來小王府上竄門了,原來都賴殿下回京,替我擋了。」

  「陛下不滿意大理寺呈上去的結果,讓康王殿下去查案,明擺著要讓他去得罪人。」賀櫟山坐回座位,手摩挲著杯沿,「要我看,就算殿下出馬,也沒人敢來報案告神武營的狀。神武營常駐在城中,什麼時候算帳都行,這些小民不敢冒頭。要治罪給聖上看,最好還是從那天晚上被撞的那個書生入手。」

  「我已去查了,當天晚上被撞的,連同其他幾個幫他講話的,都是今年的考生,據客棧老闆說,因他們沒有中榜,已在春闈之後返鄉。」

  「找不到人?」

  「是,這件事沒有證人。」我斟酌片刻,道,「那晚你我二人去了謝文的宴席,我對那個兵的長相有一些印象。但不好出面去神武營拿人。」

  賀櫟山沉默片刻,道:「小王撒的那謊,如今卻叫殿下難堪。」

  我要是去拿人,就證明當天晚上我在馬車上,我跟賀櫟山一道出門,遮遮掩掩,不論這中間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旁人看起來都叫貓膩。這案子關注的人不少,事情鬧大了,說不定就有人記起來這輛馬車,從哪裡出來,路過哪裡,話在坊間串一串,聚會的都有哪些人,編出來一些有的沒的傳聞。

  有時候坦坦蕩蕩說,沒有人細究,藏起來一點半點,就教人浮想聯翩。

  「無妨,此事不需要我出面。」

  「殿下的意思是?」

  「峰迴路轉,今年的狀元林承之,主動來衙門報案了。」

  賀櫟山語氣好奇:「哦?」

  「他說他那幾個朋友,返鄉之前跟他說過這件事,其中描繪過那個撞人的兵,身材長相,身上有什麼印記、特點,說願意跟著官府的人去神武營找人。」

  賀櫟山點頭,道:「如今案情進展到哪一步了?」

  「就是這,」我撞了一下賀櫟山的酒杯,自個兒先將酒喝了,「官府的人來跟我通報,說我什麼時候有空,跟著那個狀元一起去神武營看看。」

  賀櫟山聞言便笑了:「殿下如今就像個靶子,誰都想要借您一躲。」

  ***

  衙門的人不敢得罪神武營,只等著我去主持公道。府尹倒是沒有景杉那麼沒有分寸,恭敬地來我府上請我,跟在我後面,說跟林承之——也就是那個狀元約定好,中午來衙門會和。

  他提前跑過來,可能是想要跟我通通氣,探探我的口風。

  「父皇對這件事很重視,神武營的兵犯了事,只要將那個犯事的抓出來,這案子便算了結。至於魏闔是不是治軍不嚴,不是你我說了能算的事。」

  走在半路,我這麼跟那個府尹講,他頻頻點頭,連連稱是。

  「所以你也別有什麼負擔,到時候審理案子,還有大理寺的參與。這件事怪不到我們頭上,他要怪也是怪頂上那位,不定是他早犯了什麼錯,我父皇藉機收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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