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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定定望著彼此。

  日光照耀,這頭是織女,那頭是牽牛,他們中間隔著一條金光閃閃的銀河。

  明黛忽地想起來,她同唐輕舟辯論,那時候她說,要為那些人找到出路,如今命運的十字路口就在眼前。

  可是路在哪裡?

  世上本沒有路,路是人走出來的。

  「從今以後,你我正邪不兩立,婚喪嫁娶,各不相干。」明黛望著唐輕舟,掌力化為利刃,一刀割去一角衣袍。

  唐輕舟已是滿面潸然。

  她卻笑了一笑,好似絕境之中開出來一朵再燦爛不過的花。

  明黛割袍斷義,帶著一堆殘兵敗將,背負此後一世罵名,放棄了近在咫尺的幸福,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她那滿是未知的未來。

  有人問季雲亭道:「要追麼?」

  季雲亭道:「不必。」

  於是他們漸漸隱去,隱於雪山背後,無邊草原,又終於隱於金光爍爍的大漠。

  第241章

  橋歸橋, 路歸路,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聖壇一戰後,各路人馬都陸陸續續離開了。賀青冥身體還未好全, 便留下來休養了幾日, 不料幾日後的夜裡, 玄玉宮卻來了一堆不速之客。他們都是一些魚龍混雜的武林人士,有名頭的沒有名頭的,有門派的沒有門派的, 西域的中原的……總而言之,他們鬧哄哄地來, 鬧哄哄地闖入玄玉宮, 打著剷除魔教餘孽的旗號,趁火打劫, 肆意搶奪宮中財寶, 甚至連四壁琉璃珠瓦都被他們硬生生摳下來了一大塊。這也罷了, 他們還大肆淫辱宮中婢女。反正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今日玄玉宮既失去了它的主人金烏, 又沒有季雲亭主持大局,他們這些上不得台面的跳樑小丑便都紛紛跳出來獻醜了。

  正是夜半時分,一行人聽說的時候,幾乎不敢置信。柳無咎悄然下榻, 隨後拔劍而走,從東宮寢居一路沖入主殿,正見到大殿之中兩個赤膊粗鄙漢子將一名少女壓住,一把撕爛她的衣裳,那少女啼哭不止, 口中一直在叫救命,兩個漢子卻滿臉獰笑,把她雙手雙腳死死摁住,便欲行不軌之事。

  四下也都一團糟亂,一道劍光掃過,兩聲慘叫。那兩個漢子還未看清什麼人什麼招式,胸膛便已留下兩道長長的血痕。

  卻見柳無咎已收劍入鞘,扯下來一道帷幔,目不斜視地覆在那少女身上。

  「柳,柳無咎?!」

  這下子他們可算看清了,其餘作亂的人也都看清了,他們臉上神色大變,似乎沒有想到這時候竟還有人留下。

  賀星闌帶人趕過來,把一干人等都控制住了。

  他們卻都跳腳,有人喝罵道:「都是道上的兄弟,我們可是千里迢迢趕來襄助你們的,憑什麼打我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滾!誰跟你們是一條道的!一堆武林的敗類雜種!」賀星闌見他們還在滿口胡言亂語,氣憤不過,罵了幾句,又一連扇了那人十幾個耳光。

  溫陽冷笑道:「諸位若說是前來襄助,這腳程未免也太慢了點。」

  柳無咎道:「若要襄助,怎麼我沒看見兵器,倒看見了一堆裝滿財寶的包袱?還有這些姑娘們,你們這樣欺負一些弱女子,也算得好漢麼?」

  一人努力瞪圓了眼,喝道:「那些,那些都是魔教的贓物,還有這些女人,她們都是魔教妖女,怎麼處置也不為過!」其餘人紛紛附和,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方才那位少女忽地哭道:「我不是,不是什麼妖女……我叫莎紗,是附近牧民家的女兒,今日天色昏暗,我在山上迷了路,宮中姐姐留我住宿……從前,從前金教主在的時候,若我們附近牧民有個什麼,只要告訴玄玉宮,他們也都會幫忙的……」

  柳無咎冷冷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登時汗流浹背,又怒不可遏地瞪視那少女,喝道:「管你,你是不是魔教的!你這賤人如此維護金烏那魔頭,就算不是魔教的人,也一定是魔頭擁簇!」

  「對!對!」眾人又哄鬧起來。

  「噢?是麼?」一人緩步而來,似笑非笑道,「你們真這樣確信?」

  這個人的聲音很低、很輕,他的步伐也很輕,整個人看上去已經輕飄飄的像一張薄紙,可當他出現的時候,這群宵小都登時不敢說話也不敢再動了。

  竟是賀青冥,賀青冥竟也在這裡。

  柳無咎輕輕道:「你怎麼起來了?」溫陽告訴過他們,賀青冥這段日子該好好休息的。

  他們這樣鬧,賀青冥自然是睡不好的,他過來的時候,頭上還未束冠,卻見燈火輝映下,似乎又添幾抹白髮。賀青冥卻不說是他們,只微微笑道:「我只是發現你不在了,想過來尋你。」

  他這麼說,柳無咎也沒辦法說他什麼了。柳無咎忽地發現,近來賀青冥似乎越來越會說話了。

  賀青冥又一側頭,瞥見那些人,道:「今日我心情好,就不動手了,諸位,恕不遠送。」

  他竟毫不講理。

  他在這裡,他們又哪裡敢跟他講理?十餘年來,青冥劍主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所有人心裡,他已變作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他這樣說,他們自然是都灰溜溜地跑了。

  可江湖上總有人賊心不死,聖壇的情形已為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一波人走了,另一波人又來了,潮漲潮生,似乎永沒個終止,而且來的人也愈來愈不好嚇唬,賀青冥也愈來愈缺少精力應付他們了。

  有一天,他道:「無咎,我們走吧。」

  「走?」可這附近哪裡有別的住處?若要此時返回子午盟或是長安,路途卻又太過遙遠。

  賀青冥點頭,道:「我不想再聽到那些人鬧哄哄的聲音了。我累了,讓星闌他們安置好最後幾個姑娘,然後咱們便走吧,今後我也不再問江湖事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二天,他們便離開了玄玉宮,那座宏偉而壯麗的宮殿終於變得空空蕩蕩,再沒有人居住了。

  他們來到了白鹿山下的神天草原,這裡水草豐茂,景色宜人,牛羊成群結隊,閒散地在牧場漫步,附近零零星星有幾座牧民氈房,柳無咎一問,才知道這一片草場竟是莎紗一家放牧的。莎紗家人眾多,她是她家的小女兒,一向很受長輩喜愛。他們既是莎紗的救命恩人,莎紗家自然樂得騰出來幾間氈房給他們借宿。

  這天傍晚,一群人圍坐在一塊吃酒唱歌,莎紗很是高興,還跳了一支舞以作報答。賀青冥瞧著她,見她舞步蹁躚,於席間跳躍旋轉,好似變作一隻靈動的小鹿,可她那雙眼睛卻自始至終只瞧著一個人。

  飯菜已上齊了,賀青冥近來吃不慣羊肉,只能用些清淡的飲食,莎紗的父親倒了一杯奶酒給他,可他只小酌了一口,便忍不住離席告退,趴在氈房邊上嘔吐。

  月色銀白,他的臉色卻比月色還要白。

  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可是他沒有告訴柳無咎。

  他望著天上一輪明月,忽想:也許我再回不了故鄉了。

  身後卻有一個熟悉的腳步。這自然是柳無咎,他一走,柳無咎自然也沒心思待下去。柳無咎攬著他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要不讓溫陽看看?」

  賀青冥避重就輕道:「我只是不習慣他們的吃食。」

  柳無咎道:「那等你身體稍好一些,咱們便回去,明天我問莎紗他們買些食材,給你做點吃的。」

  賀青冥點了點頭,又道:「無咎,陪我走一走吧。」

  柳無咎應下了,他隱約覺得賀青冥今晚似乎有很多心事,可是賀青冥不說,他也不能強迫他說。他們走在月光底下,賀青冥走一步,柳無咎卻只走半步多,柳無咎的身量比他高,可他們的步伐差距也不該這麼大。從前小的時候,是賀青冥遷就他,而今卻是他處處遷就賀青冥。

  賀青冥不能忍受這種遷就。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只會得到兩個結果:要麼是走火入魔而後發瘋,變作真真正正的魔頭,要麼便是一身功力盡廢。溫陽警告過他,要他儘早做出選擇,否則五蘊熾若再發作,誰也救不了他,到時候他會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可他既不願變成魔頭,也不願變成廢人。

  柳無咎牽著他,笑道:「你看,今晚月色真好。」

  「是麼?」賀青冥抬頭看去,也笑了笑,而後卻又心生嘆息。

  柳無咎道:「怎麼了?」

  賀青冥心中忽而很是難過,道:「我已很久沒有好好看看月亮,和你這樣看月亮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這些年來,我已浪費了太多時間。」

  太多年,太多日月,他都花在了復仇與毀滅,而沒有憐取眼前人。他的生命里總有太多重要的事,人們總是以為生命里有比愛更重要的事。

  柳無咎道:「現在也不晚。」

  天色卻已太晚了。

  這天晚上,二人如往常一樣共枕而眠,賀青冥卻被噩夢驚醒,怒喝著翻起身!

  柳無咎顯然早被他吵醒,自從他和賀青冥在一起之後,他總是會被賀青冥吵醒,只不過近來這種情況越發頻繁。賀青冥不能睡好,他也總是不能成眠,可是每一次他被吵醒,都從無怨言。今天也如從前一般,他只是又抱著賀青冥,溫聲安慰他,伴他重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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