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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柳無咎臉上,終於有了一絲不屬於賀青冥的情緒:驚訝。

  柳媚兒垂下頭,似乎很愧疚,但她的眼睛卻比方才明亮。她道:「教主,屬下辜負了你救命提攜之恩……但是,不管今天結果如何,哪怕是死上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不能幫著你傷害他們!」

  金烏忽道:「是他們,還是……他?」

  柳媚兒又垂下頭,臉上卻微微一紅。

  金烏笑了,柳媚兒背叛了他,他卻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有種「本該如此」的欣慰。他道:「沒關係,這種事,我很理解。我救了你,賀先生也救了你,但你還愛他嘛,自然更偏心他一些。我也愛過,也懂得,所以,你若為了你愛的人做這樣的事,是沒有錯的,更不必愧疚。」他竟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反倒安慰起來柳媚兒了。

  堂堂魔教教主,竟這般寬宏大量、善解人意,倒教柳媚兒他們不知做何反應了。金烏忍不住對著他們談起來個中心得:「愛情這玩意,真是叫人舍不下,忘不掉,有時候連你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卻還是——」

  馮虛子猛烈咳嗽幾下,低聲提醒他道:「教主,跑題了。」

  金烏不好意思地笑笑,竟似有種特別的羞澀,道:「沒辦法,他們平日裡都被我念叨煩了,不想再聽我說了,我就只好說給你們聽聽了。」

  柳無咎道:「金教主有喜歡的人?」

  「當然,那個人——不對,今天不是來聊天的。」金烏正要侃侃而談,一轉眼,一看馮虛子等人審視的目光,又正色道,「咳,有道是上兵伐交,君子動口不動手,今天來呢,本來也不是為了跟賀先生你們打架的,不過,既然第一招不管用,那就只好出第二招了。」他驀然一笑,狡黠得意之餘,又有些孩子氣的俏皮,「這一招,想必青冥劍主一定不會拒絕。」

  話音剛落,只見梅伯重重哼了口氣,單手卸下肩上那隻大盒子,說是大盒子,卻同一副巨大的棺材沒什麼兩樣。棺材裡的人卻不是死人,而是兩個被縛住手腳,點了啞穴的大活人!

  張夜與賀星闌!

  第190章

  賀青冥在看見他們的一剎那, 臉色已然變化!

  「父——!」賀星闌被解了啞穴,他看見賀青冥,下意識便要呼喚, 卻硬生生把這句呼喚扼死在了咽喉, 把它咽進肚子裡去, 轉頭大喊道,「賀青冥!你個大騙子!你騙了我這麼多年,你根本不是我父親!也根本不愛母親, 卻一直裝模作樣,騙我做你的兒子!你表里不一, 三心二意, 竟跟這個姓柳的勾搭在一起,簡直是水性楊花, 不知廉恥!你不配為人夫, 為人父!」

  金烏登時驚呆了。

  其他人也都驚呆了。他們萬萬想不到, 這一趟出遠門,還能有這樣「驚喜」的收穫。

  賀星闌一口氣發泄完, 臉色已然又紅又白, 他到底在盒子裡憋久了,一下子說這麼多話,已有些喘不上來氣。他低下頭,好像不願再看見賀青冥。他的樣子卻顯得狼狽又可憐:他原本很講究, 他總是認為自己是賀青冥的兒子,總是為此而自豪,也一向很注重儀表。平日裡,他的頭髮都梳的整整齊齊,衣裳也很整潔、乾淨, 如今他的髮帶卻早已鬆了,頭髮散亂,衣裳也松松垮垮,活像個在外流浪的兒郎。他把自己的臉埋在一頭亂髮里,把那顆眼淚也藏起來,他以為自己把自己藏起來了,父親就不會瞧見他,更不會為他傷心了。

  賀青冥眼眶已紅了,他還沒有哭,聲音卻像已經哭了:「星闌,你讓我瞧瞧。」

  賀星闌只是把頭扭到一邊,又把另一顆眼淚藏起來。

  「真是父子情深,感人肺腑。」金烏感慨道,「不過,賀公子,你不必故意惹青冥劍主生氣,賀先生,你也不必難過,令郎嬌氣得很,我可養不動他,當然了,也不會殺了他,我只想把他送還給你,只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還了你一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兒子,你也該送我一份禮物。」

  他還想要還禮。

  賀青冥、柳無咎二人目光都一下子冷得瘮人。

  金烏笑了笑,全然不顧他們如何可怕,指著張夜道:「殺了他,我就把賀公子還給你。」

  「不要!」賀星闌忽地抬頭,大喊道,「這些天他護過我!他是個好人!」

  「賀小公子,你懂什麼?」金烏道,「你只知道他護著你,卻不知道,他叫你沒了娘,他是你家的仇人。」

  賀星闌登時震驚不已,金烏又摸著下巴,自個尋思道:「哦,對了,青冥劍主既然不是你爹,那麼你娘她還是——」

  「混帳!」張夜啐了口血沫,難得罵了句髒話,「師弟養你,簡直是養了頭白眼狼!你要對付我,要殺我,隨你怎麼來,又何必牽扯到別人!」他怒氣攻心,牽動了身上傷口,胸膛一陣劇烈起伏,卻仍挺著一根拗不斷打不折的脊梁骨,就算來日他血肉皆已淌干剖盡,它也仍是銳不可當。

  「師伯教訓的是。」金烏恭恭敬敬地應了,忽而又換了臉色,慢悠悠道,「可師伯眼下這般正義堂皇,難道是忘了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你曾經也來過長安,八大劍派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又是什麼好貨色?」

  張夜登時閉嘴,他雙目垂下,眼瞼下方一片陰影,已似有些浮腫,他整個人都是疲憊的,疲憊而又蒼老,他的頭髮已灰敗了,臉色更已近枯涸,好像再提不起精神了。

  金烏不再看他,只又看著賀青冥,道:「賀先生,這個人本就是你的仇人,也本就該死。」他叫人遞來一把長劍,似寒星又似秋水,秋水一色,水色之中似有月色——正是張夜的佩劍,戴月。

  他要張夜死在戴月劍下,要張夜不僅身死,還要誅心。

  賀青冥拿過那把劍,定定看著張夜。

  他心知肚明,金烏是要與他做交易。張夜是小重山掌門,在八大劍派之中地位不低,若殺了他,賀青冥等同於與八大劍派為敵,與魔教結盟,張夜的人頭,就是金烏要招攬他的投名狀。

  這一招,卻既是威逼,也是利誘。不要說眼下賀星闌在金烏手裡,就算論及十二年前,張夜也的確是他的仇人。如今這世上,他的仇人已不剩幾個了,張夜就是其中之一。

  此時此刻,張夜也看著他,神色卻更為複雜,道:「想不到揚州一別,再見竟是今日。」

  賀青冥沉默不言,只盯著他,神色一如長夜莫測。

  張夜卻又道:「那天我追著阿陽來到侯府,阿陽不願我入府,幾乎與我動手,令郎卻忽然現身,為我擋下一掌。」

  賀青冥道:「他只知道溫陽,卻不知道你。」

  揚州之後,江湖上的人都傳說,不夜侯溫陽曾經愛慕過青冥劍主,賀星闌自然也知道。在他眼裡,不夜侯是一個騷擾過自己父親的王八蛋,所以溫陽與張夜相爭,他自然會幫著張夜。可是那時他並不知道,張夜與賀家有過節。

  「……可惜那時候,我和他都不知道令郎是誰。」張夜輕聲一笑,「阿陽認出來你的那招劍法,我認出來急風劍的那張臉,以為他和洛十三有什麼關係。」

  賀青冥緊繃著臉,張夜又道:「令郎卻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模樣,也不肯說自己父親是誰……直到後來,金烏他們來了,我受了傷,阿陽與金烏對峙,讓令郎帶著我先走,可惜並沒有逃過魔教的手眼……只是,令郎一直記得你,這兩天,也一直都很堅強,他說他是你的兒子,不能給你丟臉,無論他父親是不是你,他都愛你。就像方才,他也只是愛你。」

  賀青冥道:「你對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處?」

  「這十二年來,我每一天,都沒有好過,但若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好過一些。」

  賀青冥只冷著臉道:「你本就該死。」

  張夜閉目長嘆道:「是,是,我本就該死……青冥劍主,伯仁雖非我所殺,可伯仁亦因我而死,若不是我,他們也不會來這裡,不會知道李家的事,賀園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賀青冥啞聲道:「你知道?」

  張夜目光一顫,卻忽地笑了:「我一直都知道。」

  賀青冥又看著他。張夜已老了,已病了。

  他們竟都病了。

  「一直都知道……」賀青冥也忽地笑了一聲,又陡然喝道,「一直都知道!」他手握戴月劍,忽而一刺!

  一時鮮血四濺!

  「師兄——!」當空一道長喝,荒草叢裡,忽地射出幾枚飛葉,徑直打向賀青冥身側,賀青冥旋身閃避,來人卻又不依不撓,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直到他終於被柳無咎出劍逼退!

  「師兄?師兄!」那人幾步仆倒在地,攬著張夜的身子,登時痛哭道,「師兄!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不該怪你,不該那樣對你!是我的錯,都是我錯了!」

  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位蓬頭垢面,相貌奇醜的乞丐。

  「義父,你可算來了。這次你不會又扒人家姑娘車底來的吧?」

  義父?

  金烏的義父,也就只有那一位王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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