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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階在沈湛冷銳的視線中弓著腰,試探道:「謝大人在平城返回來的路上了,路上全是流民,不知謝大人能否安然抵達。」

  沈湛笑了笑,揚聲道:「謝大人心繫百姓,定會安然到達的。」

  話不必說透,點到這即可了。

  可楊階永遠也想不通,沈湛在之前發往帝都的摺子里為何會為謝驚瀾美言。

  風灰濛濛的,風雨止住了,卻沒有放晴的跡象。

  謝驚瀾一行人在前面騎著馬開道,宋婉和沈行在中間,後面跟著的是王府侍衛。

  地上都是泥,深一腳淺一腳的,馬跑不快,卻也濺起一溜泥湯子。

  隨著離鳳陽越來越近,宋婉愈發地想要遠離沈行,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直到一行人在茶攤歇息,宋婉剛跨下馬,便被沈行拽住了手腕拖到一邊。

  此行引得眾人側目,卻也沒人說什麼。

  天災之下,男女之間那點事太小了。

  她閉了閉眼,緩聲道:「你要幹什麼?」

  沈行看著她道:「你躲我。」

  沈行對她的吸引,依然濃烈,宋婉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氣,努力保持淡漠,「我沒有躲你,這是你我應該保持的距離。」

  「你與我說的話……」他困惑道。

  「你忘了吧,當我沒說。」她的語氣近乎冷酷無情,抬眸看向他,「沈行,不要再靠近我,也不要試圖對我抱有什麼期望。我想要的是什麼,早就告訴你了。」

  「為什麼?」沈行沒有動,垂眸看著她,「告訴我為什麼?沈湛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宋婉沉默片刻,她不敢看他受傷的神情,怕他再露出那種溫柔又沉痛的眼神,她完全無力招架。

  好在人多,她掙脫了他的束縛,邊走邊道:「大災當前,先不說這些了吧。你我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鳳陽城的百姓還等著謝大人與殿下扶危救困呢。」

  沈行跟上來,牽住她的手,既不容拒絕,又坦然,「到了鳳陽,我會與沈湛說清楚。」

  宋婉停了下來,側目看著沈行,他的側顏冷峻,下頜線鋒利,鼻樑挺直,即使在這樣狼狽的時刻,整個人也保持著鎮定,仿佛天生就是來給予的。

  她想,她做好了和他告別的準備了。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宋婉想,沈行還是不夠了解他的兄長。

  不知道他的兄長是如何為達目的善不罷休,不知道他的兄長做下了什麼滔天惡事,又在行怎樣的篡權之事。

  沈湛他對感情極其淡漠,旁人的生死根本不能打動他分毫。

  但他對她卻有著極致的占有欲,宋婉腦海中都是沈湛那介於熱切與陰冷之間的幽黑瞳仁。

  他在她的心裡和身上都刻下了蜿蜒而潮濕的印記。

  她要與他誓死方休。

  滂沱的雨霧散去,在天黑之前,蒼穹邊上露出一縷金邊。

  夕陽的餘暉輝煌地一寸寸籠罩了大地,像是悲惘褪去,神明再一次眷顧蒼生。

  臨近鳳陽府,流民忽然變得多了起來。

  不似預想的那樣一片澤國,餓殍遍野,反而可以稱得上是井然有序。

  洪峰已褪去,被沖毀的良田慘不忍睹,可百姓們的傷亡卻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鳳陽水患已八百里加急送到帝都,皇帝御筆硃批的聖旨也頗快地傳了回來,嘉獎世子湛臨危不懼,扶危救困。巡撫謝驚瀾貶至北境流放,家眷罰沒。

  「多虧世子,世子響應的最快了,先救人,不管那些良田,世子自己的人都被沖走了好些個。」船上的妻子將孩子抱在懷裡,對丈夫道,「可不像那些貪官,不管咱們,只顧著泄洪。」

  「哎,那謝大人真是,父母官,到現在沒見個人影,要是沒有世子做主當機立斷,咱們這些人早不知道被沖哪去了。」丈夫惱怒道,「潰堤這樣的大事,只給了謝大人流放,哼哼,這其中的彎彎繞誰說得清楚。」

  這一路,謝驚瀾立身不正的傳言愈發荒唐,到最後竟還有人說是他串通敵國炸毀堤壩,導致鳳陽六縣的水患,所以在水患發生時他人才不在鳳陽。

  他沒什麼家眷,罰沒什麼,聖旨上說的那些也就是讓他一人流放北境,沒幾年私下運作一番,官復原職也不是沒有可能。

  宋婉抬眸看去,那清正挺拔的身影並未因為這些流言而停滯不前,像是沒聽見一般,仿佛沒什麼能動搖他此刻做該做的事。

  從靠近鳳陽,就開始指揮調控官兵救治百姓,以及將還在船上飄著的運送到安全的地方,吩咐官兵打開衙門大門,供災民休養生息。

  宋婉這二十載的人生中,見過的官員雖說不全是尸位素餐中飽私囊者,卻也沒有一個在面對既定的結局時,還如此從容端穩。

  閒暇時刻,宋婉終於忍不住問:「謝大人此番回來,便是領罰的,既是領罰,為何還這樣盡心盡力?」

  謝驚瀾頓了頓,轉過身去將卷在手肘處的袖子放下,卻也掩蓋不住那雙被泡得發白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右手指節還有一層厚厚的繭,應是長期握筆所致。

  他凝目看著被洪水肆虐過的田地,神色平靜道:「謝某即是戴罪之身,卻也是讀書人,讀書人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士君子盡心利濟,謝某更應萬死不辭。」

  「謝大人家中可還有什麼人?」沈行問道。

  「有八十歲老母,前幾日已然西去了。」謝驚瀾淡淡道,挺直的腰背稍有些佝僂,他起身一揖,「王爺,世子妃,在此歇息片刻,楊布政使的人便會來接二位了。」

  說罷,起身,又回到了賑災的行列中去了。

  沈行望著謝驚瀾的背影,嘆了口氣,「唉,小謝探花。」

  謝驚瀾高中探花打馬遊街時,不知撞進了多少貴女眼裡。

  像他這樣耕讀出身的寒門子弟,本可以走尚公主或侍宗室這一條輕鬆的路,亦或者拜翰林大學士為師,找一有權有勢根基深的岳家,又或者乾脆就居於翰林院,潛心修史伴御駕備諮詢,既得百官敬重又清貴。

  無論哪一條路,都比現在這一條要好走太多。

  既可惜,又敬佩。

  宋婉本覺得幸虧皇帝惜才,並未取謝驚瀾性命,卻不知很多時候,越是高拿輕放,才越容易激起眾怒。

  若是在平時,一個官員擅離職守落馬,也不會激起這樣嚴重的民憤。

  可偏偏是大災剛過,災民們怒意未消,急需一個出口。

  宋婉是從布政使楊階口中得知謝驚瀾的結局的。

  那個在混亂的時刻還顧及男女大防,會將捲起的衣袖放下再與她說話的考究文人,那個腰背挺直說出盡心利濟萬死不辭的硬骨頭,竟是死於他終其一生也要庇護的百姓手下。

  「船上有個婦人,夫家被沖走了,就剩她一人,她還有身孕,一船人都下來了,就她不敢下,非要謝大人扶她下船,怎料那婦人直接將謝大人推下水,自己也跟著跳下去,死死拽住謝大人,還沒等施救,二人都被急流沖走了。」布政使楊階渾不在意道。

  「下官便是因此事才來遲了,請王爺和世子妃恕罪。」

  楊階遲疑片刻,對著宋婉彎腰諂媚道:「世子聽說世子妃前來,已在過來的路上了。」

  第81章 修羅場1

  楊階辦事的效率向來毋庸置疑,即便是被謝驚瀾之事耽擱了些時候,卻還不忘差人去告訴沈湛世子妃和雍王一同來了之事。

  所以在他抵達驛館接宋婉和沈行時,沈湛也快到了。

  沈湛在得知宋婉過來的時候,說不出是什麼情緒,他能聽到自己驟然劇烈的心跳,震耳欲聾。

  這些時日以來,從未這樣愉悅過,心裡敞亮了,連身體的沉疴都輕快了許多。

  這樣的災情,她竟從雲京來到他身邊……

  「她、她可好?」沈湛一貫平穩的聲音有些急切,蒼白的臉泛著潮紅,眼睛卻很亮,「沒有傷著吧?」

  「楊大人說甚好……」暗衛答道。

  沈湛的手有些抖,從得知這個消息的下一刻,他便起身跨上馬,往宋婉的方向去了,他不想浪費一分一秒與她重逢的時間,連宋婉這一路的行程,都是邊在馬上馳騁,邊聽下屬匯報的。

  「人找著了麼?」宋婉搶先問,似乎很難相信白日裡還和自己說話的人,現下就已魂歸冥府這事。

  「那處正是水流湍急的地方,天又黑了,世子派來的官兵們搶險了這麼些天,人已經倦了乏了……」楊階擺擺手,「沒救回來,等天亮了,去下游打撈吧。」

  就差把謝驚瀾本來也是要流放生死難料這件事寫在臉上了。

  至於那個孕婦,螻蟻而已,救上來了又沒人給什麼獎賞。

  宋婉正怔愣之際,便看見那楊階轉身對著門外跪了下來,「見過世子,世子……」

  「婉兒。」沈湛的聲音打斷了楊階。

  隔了一個多月,這聲音還是冷冽低沉,如月下青瓷,好聽得令人耳根發麻,可喚她名字的音韻里卻隱隱帶著顫聲。<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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