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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殿下方才說的是『先來後到』?」

  噼里啪啦的破碎聲和嘶嘶擦擦的斷裂聲一刻不停,擺在顯眼處的三彩瓷瓶、青花酒壺、鎏金銅爵、金銀花觚、寶石匕首、翡翠盆景、螺鈿果盤統統不得善終;鋪設在角落裡的錯金絨毯、絲羅綢緞、荷包香囊、絡子垂絛、水晶珠簾、雙面繡屏、西夲特有的隕鐵鏈飾也幾乎全軍覆沒。

  「鄒大人莫非也覺得我善妒而心胸狹小,不堪為伴?」

  經了桓昭一通打砸,屋裡一片狼藉像是被抄過家,摔得只剩頸的小酒壺咕嚕嚕在地板上轉了幾轉又被踢到牆角徹底撞碎,仍然囫圇成個的東西只剩在場四人。

  發了這一通脾氣,桓昭甚至緩都不用緩,臉不紅心不跳氣息均勻,錯開鄒黎便直直站到巴雅爾面前。一白一褐注視著對方許久,緊接著,就在鄒黎打算緩解氣氛的一瞬間,桓昭突然伸手打向巴雅爾面門。

  「小昭,你冷靜!!」

  擔心真打起來桓昭是占不到好處那個,鄒黎連忙叫住他試圖阻攔,沒想到桓昭的手不知怎麼轉了個位置,鄒黎什麼都沒看清,就見到兩聲清脆的拍打聲猛地扇紅了她手背上的皮。

  「閃開!」桓昭見鄒黎要攔,以為她是心疼新認識的姦夫挨打,一腔火氣更是成倍翻騰:「這就護上了?且讓我先料理了他,等下我自有爛帳要和你——」

  咚然一聲,卻是那巴雅爾不講武德背後偷襲,一個過肩摔便把和鄒黎理論的桓昭重重摜到地上!

  「巴雅爾!」許是摔痛了身上哪個地方,桓昭再抬頭時眼中已然帶了狠勁:「我念你是西夲貴客,才處處留手優容,沒想到你竟不分善惡,真當我桓昭是好欺負的了?!」

  巴雅爾莫不會以為他是空手來的吧?!後腮收緊,桓昭看對方的衣料隱隱在胸前勒出兩條長線,想想西夲男子常有的裝飾,冷笑一聲便摸出鑲了玉的匕首。

  雪亮的刀刃一出鞘便激得鄒黎瞳孔緊縮,生怕真把局勢鬧得無可收場,她正要回頭叫桓昭帶來的俾子幫忙把兩人分開,刀刃扎進皮膚的聲音便讓她通身一震。

  完了。

  *

  「荒唐!」

  世女本在案上處理文牘,乍一聽洗硯所報,氣得當場就把漆案拍出一道裂紋:「事關邦交,就算那西夲是來示好的,實力也不足為懼,桓昭又豈能如此不知進退,竟還與王子起了齟齬?!」

  「要你跟在他身邊是做什麼的?竟站在一邊干看著他犯渾?!」

  自知失職,洗硯垂首站在一邊,被桓曦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敢有半分辯駁。

  「行了!」發了半晌的火,桓曦自己也心累:「那孽障人呢?是自知理虧回了院,還是又奔著鄒黎追過去了?」

  鄒黎鄒黎鄒黎鄒黎!好端端一個郎君,居然成天活得像被藥迷了似的!

  好在還知道派洗硯來和她通氣,世女喝了口茶水潤嗓。不至於讓她從外人口中得知事情始末,桓昭勉強算是長了腦子。只是此事終究不同以往,不是隨便就能遮掩過去的,她得——

  「回世女……」

  更大的雷還埋著沒炸,情知這一遭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洗硯一咬牙:「好叫世女知曉,昭公子……昭公子已經被皇上召進宮盤問,除……除了昭公子,西夲王子、鄒大人,還……還有……也都在御前了。」

  洗硯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到最後一段幾乎是囁嚅,可桓曦還是聽見了全部。

  「你說什麼?」

  心神震盪,險些失手砸了茶盞,桓曦猛地站起:「母王也在御前?!那你呢?不陪在宮中……難不成你是專程回來報信與我聽?!」

  勉強點頭,不敢去看世女的神色,洗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世女替公子想個法子!茲事體大,皇上……恐要發怒。」

  *

  「夠了。」

  將手中的玉如意放在膝上,永熙帝打斷桓昭的解釋。

  「到底是怎麼回事,翻來覆去朕已經聽你們講了太久,不想再聽了。」

  巴雅爾請鄒黎到使團暫居的驛館小聚,這是挑不出錯的事。

  鄒黎赴約,也是應然之理。

  這其中唯一值得商榷的事,便是巴雅爾主動引誘鄒黎,把對方的手按到自己身上。從民序良俗來說,此事不為桓燕所提倡。但永熙帝若許了鄒黎巴雅爾成婚,這便只是少年一時情熱,沒什麼大事。

  「可朕始終不明白。」

  永熙帝皺了皺眉:「此事與桓昭你究竟有何干係。」

  賞梅宴上也是桓昭從中打斷,今時今日也是桓昭主動找上門,惹來一通事端。瞧他所言所行,竟比鄒黎那在青州的夫郎還像正室。

  「皇……」

  桓昭正要心急解釋,卻被奕王喝止:「住口!」

  心中已有裁決,永熙帝重又盤玩起那脂光浮雪的玉如意:「桓昭身為郡卿,言行失矩,有損天家威儀,即日起褫奪封號,回府閉門思過。鄒黎身為朝廷命官,不思調和反生事端,押至天牢收監。」

  「巴雅爾王子遠來是客,」永熙帝指尖輕叩玉如意,「我桓燕仍需以禮相待。傳旨,十日後遣禮車六乘護送出關,邊軍沿途肅清驛道,莫讓風沙迷了使團歸程的眼。」

  鄒黎繃緊的肩背在聽見「閉門思過」四字後驟然一松。確信小昭沒有大事,她懸了半日的心終於落下,率先伏身下拜:「此事皆因臣行事不當而起,臣甘領責罰,叩謝陛下聖裁。」

  倒是個有些擔當的。

  瞧著鄒黎拜伏的模樣,永熙帝面上喜怒不辨。

  *

  卻說御前裁斷之後,桓昭被鎖在含月苑整整三日,才終於從一眾亂糟糟的情緒中冷靜下來。

  「是我害了她。」

  抱著長大幾分的小狗崽,桓昭失魂落魄:「她才來京中,連落腳的宅院都沒來得及置辦,隨行的行李也只有那麼一點。」

  鄒黎下獄,她赴京時帶著的一應包裹行李是不能進天牢的。

  再說其中也沒什麼貴重東西,桓曦親眼去見了見,不過幾件洗乾淨的衣裳而已。世女本想命人把包袱全數燒掉——須知進了天牢幾乎就沒活著出來的機會——又聽聞院中還拴著鄒黎的一條狗,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把鄒黎留下的全部物什都帶回了王府。

  「長姐……這是叫我睹物思人嗎?」

  桓昭原本心存僥倖,以為憑王府勢力,鄒黎即使被收押,事情也早晚會有轉機。然而桓曦叫人給他送來這些東西,桓昭一件件看過去,心中卻是冰涼一片。

  這和遺物有什麼分別?

  難道永熙帝真的要讓鄒黎做那個枉死之人,好給西夲、給奕王府一個交代?

  「你心裡清楚就好。」

  胞弟犯下這樣大的渾事,桓曦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現在假模假樣後悔不迭,你當初做什麼去了?所有人都知道該受罰的人不是她,可誰叫她是你們三人之中最無足輕重的?!哭哭哭——是我讓你去和西夲人爭風吃醋的嗎?」

  「旁人家的郎君,到你這個年紀已經成婚懂得幫妻家操持了!你倒好,母王和我念著你被歹人擄走,又不捨得你

  太早離家,這才在你回來後事事優容,你卻有恃無恐,行事越發肆意!」

  桓曦越說越氣:「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你失蹤之前,素日裡要什麼求什麼,母王哪一次沒滿足你?!」

  這可倒好,養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君來!

  「長姐教訓的是。」

  事已至此,桓昭自知犯下大錯,含淚不敢多言。但鄒黎進了天牢,桓昭默了許久仍是忍不住去看桓曦神色,若是真害了她一條性命——

  「顧好你自己吧!」

  桓曦冷笑:「還有閒情想東想西,我告訴你,鄒黎此事已經無可迴轉,你儘管死了這條心好了!皇上也才下了旨,給你與諭使指婚,使團啟程當日便是你成婚之時。」

  「你若表現得好,」桓曦將賜婚聖旨攤在桓昭面前,「我倒是能尋機會讓你扮成隨侍,去牢里見鄒黎最後一面。只是成婚後切不可再使小性子,也不能在妻主面前隨意提起鄒黎如何——之前經歷種種,全當忘了吧。」

  如遭雷擊,桓昭只覺天旋地轉,頭一暈便要跌倒。

  *

  「換上吧。」

  西夲使團啟程的前一晚,世女終於來找桓昭,並丟給他一身侍從衣裳:「你在府中不知外頭形勢,近日平王府出了差錯,皇上念在使臣未走,不欲讓其窺見桓燕內事,便只是悄然將平王押入天牢,一眾家眷都扣在王府中等候發落。」

  桓昭若是想見鄒黎,今晚便是最後的機會。

  「知道了。」勉強點頭,桓昭的嗓子竟是在短短几日內嘶啞得不成樣子。

  「不舒服就先別說話,」桓曦轉過身在屏風後等他,「過會兒有的是你訴衷腸的時候,你若是開口卻講不出一句,今夜這風險豈不是白擔?」

  默默無言,桓昭低頭換上外袍,眼前卻交替著晃過鄒黎的臉和賜婚聖旨。<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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