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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從未沾陽春水的手在瓦礫石塊的摩擦下血肉模糊,爆發所有力氣而致使額角青筋爆出,就算不臨其間,也能看出背著一個人爬這樣的陡坡對他來說究竟有多吃力。

  畫面後面好像有人在追他們。

  再往前回溯,畫面中的時間跟著倒退,言霽看到火藥爆破中,兩個人緊緊抱著彼此,女子嬌美修嫮,男子器宇軒昂,相擁著被廢墟掩埋。

  他們是誰?

  「軒哥哥,你把吃的留給我,自己豈不是餓著肚子?」

  默林深處傳來少女嬌嗔的聲音,言霽循聲望去,一株盛放絢爛的梅樹下,又一男一女背對著他坐在雪地里的凸石上,少女側過頭看著身邊少年時,滿眼都是明亮璀璨的光。

  「我不餓,專程給你留的。」被換作軒哥哥的少年大約不會對喜愛之人說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磕磕絆絆道:「你吃,趁熱。」

  少女手上捧著油紙包,油紙包里放著一個尚還冒著熱氣的雞腿,煎黃油嫩,一看就讓人食慾大發。

  「你如今被調到司衣房那邊,又累又苦,姑姑們還不給你留吃的,完全是欺負你,你就吃吧,別再餓著了。」陳軒握緊拳,只恨自己如今還是個小小的禁衛軍侍衛,無法護木槿周全。

  「那我們一人一半。」木槿先咬了一口,遞到陳軒唇前,眨著眼示意他也吃。

  陳軒往後躲:「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軒哥哥是嫌棄我嗎?」木槿垂下頭,連同握著雞腿的手也垂了下去,「我被壞公公欺負,損害了女兒家的名聲。」

  「沒有的事,你別多想。」陳軒忙握上木槿的手就著咬了一口雞腿,不過控制著並沒咬多少,「你看,我也吃了。」

  木槿這才復又笑了起來,兩人便就著一個雞腿你一口我一口分完,木槿用雪水洗手,邊說道:「你快些回去吧,出來久了會挨罰。」

  陳軒也知道他不得不走了,不放心地叮囑:「若在司衣房過得不舒服,買通個把人給你調個崗,不要勉強了自己。」

  「嗯嗯。」木槿彎著眼睛,「但我想試試,能不能當上司衣房的女官。」

  西湘同樣望著那邊兩人,輕聲問言霽:「陛下要過去嗎?」

  她看陛下在這裡望著兩人發呆了許久,幫他將落在肩上的雪拂去,又再次看了眼那兩人,並無特殊之處。

  言霽回過神,眼中閃過一抹迷茫。

  為什麼腦海閃過的畫面里出現的人,會同時出現在現實中?他本想過去問問那兩人,但遲遲邁不動腳步,冒然過去詢問,怎麼看都很奇怪。

  而且兩人間的氛圍,並不容許外人去打攪。

  言霽不想再多想,想得越多他越是煩躁,轉身沒再看默林里陌生又熟悉的那兩人,到了西湘一早布置好的亭子內。

  亭子八面垂著擋風簾,裡面燃著驅寒的火爐,火爐上溫了茶水,滿亭茶香縈繞,躺椅上也鋪就一層厚實柔軟的毛毯,各處都弄得格外周到,讓人一進去就能放鬆下來。

  言霽一躺下就不想動了,他望著紗簾外紛飛的大雪,殷紅的默林在皎白雪地里形成一道厚重濃彩的色澤,景致綺麗壯麗,詩人筆下都難以描繪出千之一二。

  然而並沒等言霽清淨多久,就有人匆匆踩著雪地前來傳話:「西湘姑姑,攝政王問陛下何時回去?」

  西湘進去問過言霽,出來時回:「再過一會兒就回。」

  兩刻鐘後,又有人來問:「姑姑,王爺問陛下什麼時候回?」

  西湘轉身進到亭中,出來依然是那句:「過會兒。」

  再過兩刻鐘,又有人來問,西湘還沒進亭中去,就聽陛下暴怒道:「顧弄潮他煩不煩,朕不過出來一小會兒而已。」

  西湘頂著帝王之怒:「陛下,要不回了?」

  「王爺必是擔心陛下在外面久了會感染風寒。」

  如今顧弄潮被禁足在承明宮,未經允許不得踏出半步,所以每當言霽出來久了,就會隔一會兒就派人來問言霽何時回去,倒像被禁足的人實則是言霽。

  言霽決定不能縱容顧弄潮再如此管著自己,他已經脫離不了這具身體的束縛,萬不可再被人綁在身邊,當即風風火火地擺駕回宮,打算跟顧弄潮硬碰硬回兒。

  然而這次顧弄潮叫他回去卻是真有事要商議,言霽還沒來得及發泄的怨氣戛然止住,聽著王侍中在他耳邊道:「按照禮制規矩,就算太后去靜修,陛下也得在年關為太后請安。」

  如今宗室在顧弄潮放權下起來了,皇室禮制也不可再馬虎,否則就不光是朝堂上勸諫下皇帝這麼簡單,而是要直接搬出族規的。

  但言霽根本油鹽不進:「不去。」

  他一直很不喜歡顧漣漪,自從繼位那年得知被關在冷宮的母妃早已死後,甚至連跟顧漣漪維持表面母慈子孝的樣子都懶得做了。

  王侍中素來清廉,膠柱鼓瑟,在朝中並不與任何人交好,大約也是因為他這一股清流,三省將這個不討任何人好的燙手山芋傳給了王侍中,讓他來請陛下為太后請安。

  王侍中從來不推卸任務,對每個手頭上的事都盡心盡責,此時亦是如此,誓有一股言霽不答應,他就繼續將其中的利弊說一遍。

  「一乃,陛下身為萬民之表率,若是傳出不敬太后,會被掛上不孝之名,往後史書上亦會有此惡筆,甚至後世還將潤筆加色,傳得不切實際。」

  「二乃,祖宗禮制不可拋,皇室內禮制教度更為謹嚴,若是陛下荒廢了,後代皇帝亦會跟著輕視禮制,往後君無禮,國也將無度,如此下來,大崇早有一天會亂成一盤散沙,不攻自破。」

  「三乃......」

  言霽幽幽看著王侍中,不明白自己單純只是不想去給顧漣漪請安,怎麼說得大崇都要因此而國破了。

  大約是對方實在官職低微,很少在言霽面前露臉,言霽竟現在才發現還有人比陳太傅都能侃。

  「不去!」言霽任他如何說,態度依然十分堅決。

  勸諫無果,王侍中不得不看向攝政王,本意是想讓攝政王也勸勸,往常皇帝不說聽攝政王的話,但攝政王說的總有些效果,哪料攝政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也縱容皇帝無理取鬧。

  「不去就不去,沒事。」顧弄潮握住言霽不由攥緊的手,「除了太后那,你還想去哪玩?」

  顧弄潮打算那天讓言霽照常出宮一趟,對外就說是去為太后請安,實則去哪都可以,不過做做樣子,沒人敢說言霽什麼。

  言霽轉眸看向顧弄潮,想了想,道:「我要去清平庵。」

  顧弄潮和王侍中同樣一愣。

  言霽之所以想要去清平庵是因為他感覺自己最近可能撞邪了,不然何為太醫檢查了那麼多回兒身體,可依然沒發現他記憶錯亂的問題。

  他將這一切歸根於撞邪,所以出現了一些自己不應該有的記憶,他得把身上的邪祟驅除掉。

  本來金佛寺是最好的選擇,但皇帝出行金佛寺的排面必將十分隆重,若選擇清平庵就不會有這種考慮,畢竟清平庵里不是幽靜的歷朝以來的罪人,就是先帝後宮內的廢妃,好像先帝去世後,一些沒有得到封號的低位嬪妃也被遣送去了清平庵,口頭上的緣由是為先帝祈福。

  但言霽絕對沒想到顧弄潮做的那麼絕,將太后送到的就是這個庵內。

  王侍中大約覺得是老天開眼了,讓陛下誤打誤撞終究還是選擇了去那邊,淚眼盈盈地跪在地上鄭重地朝天地嗑了個頭,看得言霽莫名其妙,又轉眸去看顧弄潮。

  顧弄潮朝他笑了笑:「好,我們去清平庵。」

  動身那天,天空飄著密密的小雨,因禮節制度,不少官員隨行左右,不過也僅僅是將陛下送出京城,至於往山道里的路,只有顧弄潮還一直陪在言霽身邊。

  前面鹵薄開道,行人紛紛避讓,艷羨又膽怯地看著黃巾從眼前飄過,但不似過往皇帝出行,會稍微窺見裡面的模樣,這次整個鑾輿都被封得嚴嚴實實。

  到了清平庵,庵里的師太們紛紛出來接駕,跪地低著頭不敢視天顏。

  鑾輿離地很高,顧弄潮怕言霽下來是傷到身體,走過去抱著言霽下來,本想過去扶的公公眼疾手快收回手,推到一旁假裝沒看見。

  在聽到皇帝叫起身後,庵主並沒像其他人一樣閃避目光,坦然地迎上前去道:「陛下可要先做休息?」

  「不用,師太請帶路,朕要去拜一拜三世佛。」

  「是。」庵主心裡存疑,不是說陛下是來為陛下請安的麼,但她雖疑惑卻沒將情緒掛在臉上,老老實實走在前面領路,便向言霽介紹庵里眾人日常起居之內的事務,或是這些年做過多少功德等。

  畢竟難得面聖,身為庵主自然要努力讓陛下能記住她們,好叫之後申請歷銀時能不被剋扣。

  然而言霽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他走了兩步就不太想走路了,總覺得越往裡面心臟越不舒服。

  定是身上邪祟害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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