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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風知搖搖頭,「但師兄,你看起來很難過。」

  她語氣篤定,「你有事瞞我們。」

  沈執白眼睫一顫,從晦暗裡拔出腦袋,曦光在他身上垂落幾層,他溫柔搖頭,「沒有。」

  徐風知盯著他看,他二人間的空氣里就隔著一些點點灰燼,像是某人衣料被火燒成的灰燼,像是某人的骨頭被燒出的灰白色。

  沈執白快要在她質問的眸光里支撐不住,答她的那句沒有,他深知十分單薄。

  倘若,他真的看著他那位假師父跳進火鼎,任由這劍斬去天生厄命,再看著師父爬出來,揮揮手便沒入天下這混沌湖泊去遊歷山河,以後再難相見。

  …縱然恨他騙了自己,可坦白說,看著他此後孑然自由,沈執白是願意放過他的,他心裡也許也會覺得這是一樁好事。

  但偏偏,李還柳跳下去的那一瞬火舌肆虐,熱氣直衝天靈蓋,血腥味混著被燒焦的氣息吹進附近時已經晚了。

  預料之外的開展令李還柳驚愕擰眉,他看到沈執白當即伸手去拽,想要將他從火鼎里拉出來,李還柳冷峻回身毫不猶豫地拿劍柄將他撞開。

  他慌神叫道:「師父!」

  血肉之軀瞬間化作橘紅色的星星點點。

  就在沈執白眼前。

  雙目寶珠映著那片橘紅色,眨眨眼,將沈執白扯進某人的過往裡。

  李還柳與李還孤本是雙生之胎,幼時習劍,二人天賦異稟,少時二人一口氣登上白玉天階,他比哥哥李還孤先幾步踏上去,坐在白玉天階最頂上笑眯眯晃著腦袋等哥哥。

  等到的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李還孤。

  他一心拉著哥哥興沖沖地在這山上暢想著要建一個自己的宗門,何處放獅子,何處種柳樹。

  他全然沒注意到李還孤蒼白的臉,以及李還孤頻頻看向那代表著天賦頂點的白玉天階。

  他那天說的話,李還孤聽進去很多。

  真的有了自己的門派,真的有了白玉獅子,真的種了柳樹。

  可李還柳一樣也沒能看到。因為他被關進了後山的山洞。

  「你命格有煞,天生厄命禍害蒼生,以後就在這裡別出來了。哥來見你就是了。」

  那天他哭得很傷心,而李還孤始終沒有如幼時那般,摸一摸他的頭。

  玉眉峰多少載,他沒有事情可做,哥哥也不允許他練劍,他能窺見的只有山洞裡的書,以及遠遠站在離洞口幾十丈的地方,望一眼玉眉峰的四季。

  似乎這就是他這一生的方寸天地。

  殺掉李還孤,對於江湖來說大約難如登天,可對李還柳來說卻不難,甚至易如反掌。

  殺掉哥哥那晚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哥哥在一邊擦劍他端過去一杯茶,手心裡冒了汗。哥哥一飲而盡,死了。他成了李還孤,成了新的「天下第一」。

  顫抖著踏出洞口,卻原來天寬地闊。

  …

  沈執白踉蹌摔到鼎邊,失聲哭喊師父,可鼎內火焰猶如一口滾燙的茶,什麼也看不見。

  等到它漸漸平息,鼎內再無火焰,黑漆漆一片。但哪有什麼師父,連師父的骨頭都沒有,只有師父未燒盡的衣袍殘渣。

  沈執白不知所措,翻找一堆也找不出他師父,終於眼淚泛濫崩潰,承認命數作弄,逃脫不開。

  師父殺了李還孤,卻也被李還孤所騙,弄出這麼個假的天生厄命來困他一輩子,害他信了一輩子,在此丟了性命。

  無能為力四字逼得沈執白痛苦不已。

  世間對錯向來無法言說,沈執白已經不想去論李還柳究竟是好或壞。

  他只知,有個人曾站在玉眉峰的峰頂,平靜望著天下燈火,告訴他要以己命守護蒼生之命。

  …那人曾一日為師。

  ……

  沈執白整理心緒,到底也沒將這些往事說給她,只扯開話題松眉問,「憑瑾師弟呢?怎麼沒同你一起來?」

  徐風知掏出手帕給師姐擦眼淚,漫不經心答他,「他賴床不肯來,不想看我跳進火里去。愛哭鬼,不願來。」

  許話寧愣愣眨眼,眼睛上還掛著淚,「愛哭?憑瑾師弟是愛哭的人?」

  徐風知嘴裡的話忽然噎住。

  是哦,孟憑瑾一直以來在天下面前太過遊刃有餘,恣意輕巧地引動世間萬物,至於眼淚多這類隱秘恐怕只有她一人知曉,這會兒還被她不小心說漏嘴…。

  她心虛撓頭,嘗試把老婆的孑然明媚給挽回一點,「他那個、也沒有經常哭。」

  說完腦袋就閃回千百幕與哭泣有關的畫面…多數還伴隨著黏黏糊糊的氣音,小狐狸掛在身上扯都扯不下來。

  坦白講,徐風知這一瞬非常違心。

  …是不經常哭,但眼淚多得糟糕。

  這算兩碼事。對。

  她視線移回手中此劍,劍鞘多處不平,細觀恰如一隻只骷髏鬼面,目中空洞卻似在緊盯著持劍之人。

  她忽然想起囚雪陵那把鬼面銅椅,這兩者似乎有些隱秘聯繫。

  「接下來只要毀了此劍,就算破了此局?」有人出聲,徐風知循聲望去,是眼眶仍舊發紅的師姐。

  她聽出師姐語氣猶疑,挑眉問,「師姐是不是覺得這局我們破的太輕鬆了些。」

  許話寧目光深深,沈執白也陷入沉思。

  徐風知托起下巴,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這劍鞘上,緩緩眯眼。

  「那人大費周折就為了鍛成此劍,而後劍指天下蒼生麼。」

  「可他為何要引我們入局呢。」

  她聲音忽然啞掉,而另兩人隨之瞳孔一顫,紛紛垂下頭。

  靜默之後,還是徐風知說下去,語氣冷冷。

  「他設計殺了大師兄是為了引我們入局,但放我們入局然後看著我們毀掉此劍,破了他的局?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她問歲戟,「歲戟,設下此局的人你可認得出?身上有無特殊衣飾?」

  歲戟搖頭。

  徐風知若有所思,看著沈執白,又看了看身邊的話寧師姐,歲戟隨之望過來,聽徐風知漠然啟唇:

  「我在想,我們此刻所做的一切,仍在他布下的局裡。」

  幾人一霎那間睜大眼睛,脊背後的陰森寒意逼得喘不過氣。

  震驚遲疑里,沈執白最先聽懂她話意,不禁擰眉,「那我們何解?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徐風知淡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答完,她想起了原書里沈執白的結局,死路一條、無處可避。而師姐也沒能說出心意,最後獨自行走江湖,生死相隔。

  眉心漸漸擰起,她沉吸一口氣,張唇朝他們二人說了幾字,沒有聲音。

  而後她把凝聚煞氣的劍拿在手裡轉著玩,悠哉悠哉地晃晃腦袋,看著像是要走。

  許話寧跟上前兩步,「風知你去哪?」

  徐風知一如來時,拖長聲音答道:「找孟憑瑾讓他毀劍。」

  是了,劍已拿到手,無論接下來局勢引向何方,毀掉它這隱患都十分必要。

  徐風知眉眼彎彎。

  找老婆毀劍去!

  漫長宮道拐到底,徐風知輕快腳步漸漸停住。

  兩堵高聳宮牆夾出一條天地縫隙,安靜佇立著一黑袍之人,背對她顯然要攔她去路。

  徐風知從那人後頭收回目光,懶得猜測這不速之客的意圖,轉腕收劍,不客氣揚起下巴,「有事快點說,我急。」

  冷風纏過二人衣角,徐風知清楚地知曉會出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此刻對面那人八成和這局脫不了干係。

  半天,他道:「風知殿下,你不能毀掉此劍。」

  徐風知聽罷笑起來,正想道上一句她正是要去找孟憑瑾毀劍。

  可那人稍稍抬頭,抖落出眉眼幾分,仿佛知曉她的計劃,一眼洞穿她心。

  「將此劍交給孟憑瑾。」

  幾字落地,一時無聲。

  直至徐風知笑出來,手在自己面前輕巧揮了揮,「你把這話說出來,目的就清晰多了。」

  觀對面那人沒動作,她半真半假地斂笑,故作若有所思,「你這般無所顧忌,我想想啊……」

  那人打斷,「我在你身上下了巫術。」

  「啊果然。」她眨眨眼,「我能問問你用的是什麼手段嗎?畢竟你我好像是第一次打照面,我實在是太想——」

  「殿下最好聽我的,否則我會讓你死掉。」他再次打斷,聲音沒有起伏,冷淡疏離。

  可徐風知笑眯眯的,那神情就好像在遙遙問他。

  不就是死麼。

  他收回目光垂眸理袖,徐徐道:「我知道殿下你不怕死,可是殿下總該想想,蒼生怕不怕。」

  他不動聲色,餘光里看到徐風知忽地蜷起手指。

  意料之中的愉悅浸透在他眼底,他藏起冷漠的笑意,繼續開口點她,「殿下穎悟絕倫,心裡自然比誰都清楚。」

  「殿下若突然死了,孟憑瑾會殺盡天下。」

  「故此,您還是惜命些吧。」他對自己這番話有十足的把握。<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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