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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璋卻是想,自己做夢雖不在五年前,卻也相距不遠,莫非正是因他出手干涉,才改變了牧封川的命數?

  他一面二人不再互相妨礙高興,一面又擔心其影響,會導致離開南洲的方法無用,牧封川由此生恨,與此同時,晏璋心中甚至生出一絲陰暗的竊喜,若當真走不了,他與牧封川便只能在此終老,無論愛恨,都註定葬於一處。

  廳內無人說話,只有賈稻施在擺弄他的羅盤。

  好一會兒,他嘆氣道:「幸好,生機未斷,反有綿綿不息之勢,之前畢竟沒碰面,生些誤差也是正常。」

  「你這誤差太大,嚇死人啊!」牧封川也長舒一口氣,連拍胸口。

  之前見賈稻施驚駭的樣子,他以為沒救了呢,結果根本不影響,那說那麼多有什麼用。

  他一拍扶手催促:「被管什麼命數了,先告訴我,如何做!」

  賈稻施一臉不虞抬頭,對上兩張漆黑的臉,話到舌尖,高速轉彎:「要不,你先飛個升?」

  第150章 你喜歡我

  牧封川運氣、壓氣、運氣……運個鬼, 他忍不下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渾身縈繞一股煞氣:「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我看你就是死了,那張嘴也爛不了,閻王都不願意收去!」

  「我們走。」他一把拉住晏璋,朝大門方向走。

  「等等等等。」賈稻施急了,忙撲上來攔住,「我說的是實話啊!」

  「實話?」牧封川冷哼,「那你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我怎麼飛升!」

  「這?」賈稻施啞然, 他磕磕絆絆道,「我只是個算卦的, 自己都沒法飛升,你才是命定之人,得看你啊。」

  牧封川聞言嗤笑:「我?我就算能飛升,也得有靈氣修行,現在南洲哪兒能修行的環境。」

  「不是。」賈稻施擺手搖頭, 「你只要按你的步驟來,破局的關鍵, 就在過程中。」

  牧封川頓住, 鬆開手,晏璋瞥了一眼剛才兩人交握的地方,手指微動。

  賈稻施百般安撫:「我當真不是故意耍你, 是身處此地,實力本就大打折扣,若非你親自過來, 我連你的命數都窺不清,何況那些細節?我又不是真仙,單憑几幅卦象,只能推出,若你在南洲飛升,則危局自解。」

  他說得可憐兮兮,然而一臉皺巴的橘子皮,激不起牧封川半點兒同情。

  牧封川盯著他的眼睛,沉思數息,問道:「先不說而今我怎麼修行,就算能夠,我才剛入元嬰不久。你知不知道,元嬰到渡劫是多少個境界差距?要等多久?你能等得下去?」

  他信賈稻施說的是實話,但絕對不是所有實話,也絕不信他願意等死,若無後手,他不會是現在這幅不慌不忙的樣子。

  賈稻施頓了頓,唉聲嘆氣道:「那又有什麼法子,只怪老道命該如此啊。」

  牧封川嘴角下壓,徹底喪失與他交談的欲望,第二次拉起晏璋,走人。

  賈稻施又張開雙臂阻攔,喊道:「不然你先在國師府住下,說不定我想想就想起來了。」

  牧封川停下,定睛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那雙眼中現出幾分緊張慌亂,才微微點頭。

  晏璋從始至終都沒有異議,只恍若背景板,跟著牧封川,無論他想去哪裡。

  入夜,國師府客房。

  賈稻施給兩人安排了不同房間。

  可陌生的環境,又在一個神神道道傢伙的地盤,兩人習慣性聚在一間屋裡。

  牧封川靠著床柱,雙臂環繞,低頭思索。

  晏璋坐在燈前,燭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恰好將牧封川籠罩在內。

  晏璋眸光閃動,分不清是因為跳躍的火光,還是自身在思索某些疑難癥結。

  屋內屋外一片寂靜,連蟲鳴鳥叫都不曾響起,只有兩個人輕微的呼吸聲,在封閉的空間中糾纏。

  許久,晏璋率先打破了沉寂。

  他低聲道:「他是不放心我,你去與他單獨敘談,他應會將真相詳情告知你。」

  牧封川聞言,抬起頭,在一片陰影中,望著室內唯一的光源,也將遮光的人影收入眼底。

  他沒有應晏璋的建議,反而提了另一個問題:「你和他有過過節?」

  「沒有。」晏璋回答得十分冷淡。

  牧封川走上前,走到離他一拳之距的位置,垂首打量他,昏黃燭光,像是給人加了一層懷舊濾鏡,他心中微動,從旁拖了一張凳子過來坐下,因離得太近,屈起的膝蓋直接與晏璋撞在一起。

  牧封川眨了眨眼,左手托頜,視線牢牢鎖住晏璋半邊臉:「你不想離開南洲?」

  晏璋神情微變,瞳孔中的燭光閃爍愈發頻繁,他沒有轉頭回看,依舊盯著一點,動也不動。

  沉默,既可以算默認,也可以表示拒絕。

  不過,終究是將他的態度展示得極為明顯。

  牧封川本應該憤怒或者失望的,明明身處絕境,最重要的隊友居然還扯後腿,可他這時心中卻只有好奇。

  他維持單手撐腮的姿勢不變:「他覺得你會阻攔我,會破壞他的計劃,為什麼?或者說,你其實沒有放棄飛升執念,只是身處南洲,迫不得已,心裡還想在最後關頭,與我一決生死?」

  幽深寂靜的夜晚,似乎很適合聊夜黑風高殺人越貨的話題,牧封川口中說著生死,桌上燭火晃動,兩人的影子拉扯成怪異形狀,更添詭異氛圍。

  晏璋終於側過頭看牧封川。

  他目光如炬,一寸寸在牧封川面上掃過,牧封川沒有絲毫躲閃,只眸中寫滿不解。

  晏璋垂下眼瞼:「不,我確實放下了。」

  他沒有回答前一個問題,牧封川眉心一跳,好似明白什麼,他不說話,無言的寂默再次展開。

  不知過了多久,牧封川嘆了一口氣。

  悠長的嘆息在室內迴蕩,疊加出數不清的複雜情緒。

  晏璋睫毛顫動,投下的陰影使他眼眸一片漆黑,他垂首坐著,靜靜等待,好似一塊閉目塞聽的頑石,又宛如一名執迷不誤的犯人。

  然而,他等來的,並非他預想中,疾風驟雨的斥罵審判。

  牧封川道:「談一談吧,都說真話,不許任何期滿。」他的語氣分外認真,但並不沉重,甚至帶著一絲笑意,「原本是準備在離開前談一場的,既然有機會,提前一些也無妨。」

  晏璋愕然抬首望去,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眸光瀲灩,引人自醉。

  ……

  明亮的燭光漸漸黯淡,可對於屋內二人,並無影響,因此也沒人去將它撥亮。

  說是談心,實際上一開始,沒有一個人發言。

  牧封川作為發起人,覺得這般不行,打開了話題,繼續之前的疑問:「你不想離開,為什麼?」

  他是當真好奇,人怎麼能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先從想方設法求飛升,得長生不老,到留在南洲自尋死路,不願逃生,跨度太大,以致牧封川之前都覺得他是想多了,直到賈稻施的防備,加上晏璋的反應,才令他徹底肯定自己的猜想。

  晏璋嘴唇翕動,眼眸躲閃,可對上牧封川的視線,不得不吐露實情:「你不想回無妄峰。」說完,他當即垂下眼帘。

  「就是為這!」牧封川震驚,他雙眸瞪大,很想發現晏璋是在騙他,可無論是對方的反應,還是以他對晏璋了解,都使他不能自欺欺人,必須接受這個於他而言過於荒謬的理由。

  他無法理解,嘴巴一張一合,像一條痴呆的金魚。

  晏璋瞧他呆滯,搶過問題:「為何不願意回去?」他直直盯著牧封川,執著尋求一個答案。

  牧封川猛的將嘴閉上,抿了抿,他壓低聲音,頗有些氣急敗壞:「怎麼回?什麼關係回?那一劍,那些說過的話,你能不在意,我卻不能當它們從未發生。」

  「晏璋。」牧封川抬起手,蓋住自己眼,喉間吐出無力的嘆息,「你看,我已經習慣喊你的名字,而不是師尊,就算回到歸元宗,也回不去無妄峰,回不去過往師徒相處——」

  「那就不要!」晏璋悍然打斷他的話,他停頓半息,決然道,「我也不想與你再做師徒!」

  牧封川一顫,放下手,往日靈慧狡黠的雙目,此刻狀若痴呆。

  「牧封川。」晏璋盯著那雙盈滿星光的桃花眼,喉結滾動,嗓音干啞,他重複喚著那三個字,「牧封川,我——」

  說,還是不說?

  說出口會有怎樣的後果?

  劇烈的拉扯,叫晏璋前所未有猶豫起來,而上次他這般猶豫,是為謀奪飛升機緣,對象也同樣是眼前之人。

  牧封川,他將這三個字含在舌尖,不斷重複,艱難擋住後面更為出格的話語,茶褐色瞳孔中映著自己的身影,叫他心神動搖,惡念的潮水即將擊垮意志的堤壩,理智岌岌可危。

  他垂下頭,避開了視線。

  就在這裡停下,不能繼續,晏璋心中響起冰冷的告誡,一旦揭開口子,他就再也控制不住,他會忍不住糾纏,會肆無忌憚的掠奪,那雙眼睛不會再用欣喜、期待、仰慕、信任的目光注視他,而是憎恨與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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