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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跳躍的火光被澆滅,只留下一地的灰燼。

  裴興朝的眼眸中倒映的女人身影仍然不敢置信,臉色發白。

  而在王貴妃身側的帝王早就震怒,勢要講此事探查究竟。

  他在一片混亂中上前,用手輕輕地別過那些灰燼,手往下一按一撥,看向那暴露出來的殘袖,嘶啞的聲音從口中發出,「這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與此同時,登聞鼓驟然被敲響。

  響徹京城上空。

  登聞鼓一響,便得上朝。

  那是前朝留下的規矩。

  登聞鼓有令,若所敲之案非大奸大惡,千古奇冤,那擊鼓者將受到重罰。

  輕者判刑,重者則會落下欺君之罪。

  這是裴鳳鳴登基以來,第二次有人敲響登聞鼓。

  第一次是冠軍侯出事當日,其夫人所敲,但第二日便被滿門抄斬。

  這第二次——

  裴鳳鳴坐在朝堂上,面無表情地看向下面之人,「你是何人?為何敲響登聞鼓?」

  跪在下方的女子抬頭,一張異域的臉暴露出來,引起譁然。

  只聽見她一字一句道:「為冠軍侯周新霽平那千古奇冤。」

  「轟——」

  雷鳴聲響,裴玉荷扶著顛簸的馬車。

  傾盆大雨在此刻轟然落下。

  眾人無法,只得先找個地方落下歇腳。

  裴玉荷坐在窗邊,看向外面寒風呼嘯。

  撫青將熱茶端了上來,「殿下還不歇息嗎?」

  她收回視線,冰涼的手在觸碰到杯壁時有了絲暖意,「有些睡不著,想再最後看一眼。」

  「去匈奴的路還很遠,」撫青明白她心中所想,「公主可以慢慢看。」

  裴玉荷抿唇朝她輕輕一笑,「撫青,辛苦你了。」

  向來沉穩的少女倏然紅了眼,就瞧見窗邊人凝視著窗外,久久沒有回神。

  「……公主?」她輕聲喚道。

  裴玉荷回神,看向她:「去歇息吧,不用一直在這裡守著我。」

  對上那雙沉靜的眼眸,撫青心中泛酸,最後囑咐了幾步便退下了。

  目送人離開,裴玉荷重新扭頭看向窗外,傾盆的大雨過去後,逐漸變得密而急。

  風一吹,便連帶著細雨改變了軌跡,朝屋裡吹。

  有點冷,但又讓人格外清醒。

  原本被撫青帶上的房門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裴玉荷趴在窗邊,感受著細雨打在臉上的冰涼,並沒有搭理外面的人。

  「公主,睡了嗎?」阿骨打低沉的嗓音透過門傳來。

  「……」

  「如今只差臨門一腳,我們也算是夫妻了,公主何必躲著我?」

  急雨逐漸平緩下來,但仍然冰涼異常。

  裴玉荷深深吸了口氣,混雜著清爽的涼意直入肺腑。

  「呵,」門外的人明顯變得不耐煩,但礙於這客棧上上下下都是大晟的人,到底沒有直接動手闖進來,「既然公主歇下了,那本王明日再來。」

  腳步聲逐漸模糊。

  裴玉荷眨了眨眼,有晶瑩的細小雨珠掛在了她眼睫,睫毛輕微扇動,便落了下來,打濕了原本的弧度。

  就像停在窗外避雨的麻雀。

  抖了抖身上濕漉漉的羽毛。

  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碰那隻鳥兒的腦袋,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裴玉荷的手指一僵。

  「不冷嗎?」

  少年為她關上了窗,碰了碰她蒼白的臉。

  80

  第80章

  ◎她了解他嗎?◎

  裴玉荷被塞進被褥里,她怔怔地看向咫尺間的少年。

  一段時間未見,他並未什麼不同,只是眉眼間的疲倦怎麼都藏不住。

  她沉默了良久,問:「你怎麼來了?」

  想到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她連忙坐直了身,「須卜雲當真去敲響了登聞鼓?」

  「可,」想到帝王對冠軍侯的態度,裴玉荷的眉頭皺了起來,不過很快又看向身旁人,眼神逐漸一凝,「既然她敲了登聞鼓,你又為何會來這?」

  冠軍侯對他的重要性,兩人心知肚明。

  「如果是為了我……」裴玉荷搖了搖頭,「沒有必要。」

  周懷硯見她還沉浸在擰巴的情緒中,將她披在身上的被褥拉得更緊了點,隨後解釋道:「為冠軍侯敲登聞鼓的下場無人不知,她入獄了。」

  裴玉荷睜大了眼,「那你不去救她?」

  「救她?」周懷硯沉默看她,「怎麼救?我倒是願意救,可那一根筋的傢伙,把所有人當成了假想敵,每次一靠近她就歇斯底里罵皇帝,想要不驚動他人根本不行。」

  「可……」

  兩人四目相對。

  最終裴玉荷耷拉下了肩膀,「總不能看著她送死。」

  「放心。」

  周懷硯明白她心中所想,「她暫時死不了,因為皇帝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管她。」

  他微微傾身,「宮中那場大火是你放的吧?」

  裴玉荷眨了眨眼,不吭聲。

  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懷硯笑了,「你那一把火可把那兩位氣壞了。王鶯兒直接暈了過去,你那位父皇本來氣急,結果又遇上了登聞鼓被敲臨時上朝,結果中途急火攻心如今還躺在床上,御醫們進進出出。」

  裴玉荷知道那屍水花對他們二人的重要性,但她沒想到裴鳳鳴反應會如此劇烈。

  不過她猜,屍水花被毀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便是有人再次提及冠軍侯。

  她印象中的冠軍侯周新霽是個極有意思的人,幽默風趣,總喜歡逗她玩。

  他和其夫人與娘親的關係也極好,兩人的感情著實惹人羨慕。

  在幼時,她聽過不少次娘親對他們的感慨,說侯夫人與冠軍侯的感情天作之合。

  每每這時候,她便趴在娘親膝頭問她呢。

  那時候的娘親總是沉默的,直到後來才明白那沉默的意義。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娘親與冠軍侯一家關係極好的緣故,那時候還未登基的某人便流露出一絲對冠軍侯的不滿。

  即使那時候他為了爭奪儲君之位,不得不裝出溫潤如玉的姿態。

  但那種狀似無意的惡意,即使是那時候年紀並不大的她都能感受到。

  那時候的她不明白,尤其是每次她與冠軍侯見面以後,接過對方送來的小禮物小零嘴回去後,那人便一把奪過將她關在院中不准再出門。

  如今裴玉荷明白了。

  無非是嫉妒。

  嫉妒扭曲了他的心。

  嫉妒娘親與冠軍侯夫妻之間深厚的關係,卻不願多看他一眼。

  嫉妒自己的孩子與他這個父親不親,反而與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人玩得極開心。

  這種扭曲的心理,在先皇在世時,他不能太明顯,只能不斷地壓抑在心中,越壘越高。

  直到邊關動亂,冠軍侯一別京城三年。

  而這三年,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後那種壓抑的惡意便不留餘地地流露出來。

  若她沒記錯,就是在新帝登基以後,有關於冠軍侯的一些微妙傳言便不著痕跡傳播。

  直到冠軍侯失蹤,侯夫人小產,周小公子病逝,整個冠軍侯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湮滅。

  原來的護國將軍一夕之間,成了人人唾棄的賣國賊。

  當時的眾人沉浸在冠軍侯通敵叛國的憤怒中,可其實只要細細琢磨,便會發現其中一些詭異之處。

  裴玉荷抬眸,對上身旁人視線,「你還記得冠軍侯最後一次給你與夫人寫信是在何時嗎?」

  周懷硯表情微變,久久不曾言語,良久後緩過來:「你……是何時發現的?」

  裴玉荷歪了歪頭,「這還不明顯嗎?你對冠軍侯的關注,以及在瑚州時的反應,還有——」

  少年聽她一樁樁一件件的細數,總算反應過來,伸手想要用被褥將她露出在的臉頰包裹在其中,就聽見少女響亮地「哼」了一聲。

  「我就說為何總覺著你有些熟悉,但又說不上來,」裴玉荷危險地眯了眯眼睛,「當初不知道是誰,每次我一靠近就嫌棄得緊,如今倒是黏人得很。」

  她把「黏人」二字咬得極重。

  裴玉荷抱著胳膊等著看身旁人的反應,卻沒想到許久沒有人吭聲。

  她愣了愣,隨後探頭看去,便注意到少年雙眸有些失神,迷茫地注視著一角。

  她遲疑片刻,抱著身上的被褥往少年的方向挪了挪,溫熱的被褥挨著周懷硯的胳膊,「想什麼呢?難道我說錯了?」

  周懷硯轉頭,對上少女好奇的目光,「不,我只是在想我以前究竟是什麼樣的。」

  裴玉荷聞言一怔。

  「……這話什麼意思?」

  在那雙黑眸的注視下,裴玉荷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兩人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少年給她的感覺總是很輕。

  這個輕並非是體重的輕,而是像一陣隨時會被吹散的風,很多時候她都會懷疑是否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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