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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姐,你做的餅比國公府廚子做得還好吃!」

  秋妹在一旁得意極了:「那是自然,連大姐姐做的鹹菜條都是桃水村最好吃的!」

  我笑著拽她的小辮子:「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給你做柿子干。」

  安芝眼睛頓時更亮了:「柿子干?我要吃我要吃!」

  冬寶說話還不太清楚,卻也饞得直跺小腳:「吃、吃、吃——」

  唯有芝安在一旁,細嚼慢咽,斯文有禮,眉目間頗有股大家公子的矜持。

  芝安啊——

  我在內心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些。

  雙生子的生辰那日,我把書和筆墨鄭重地遞到芝安手裡,果然,被猜中心事的他,眼神瞬間透出了喜悅的光芒。

  「大姐姐——」

  他聲音哽咽,貌似要哭。

  我拍拍他的肩膀,滿是心疼:「書是抄的,筆墨是舊的,你先委屈著。等明年春暖花開,大姐姐送你去孤竹書院讀書。」

  「啥?」

  屋內眾人聞聲齊齊詫異地望向我。

  我朝他們鄭重地點點頭:「我問過水生哥了,孤竹書院每月交一兩銀子的束脩,若走讀自帶乾糧,只需八百文,筆墨紙張、夏日冰飲和冬日炭火全在內。奶、馬奶奶、爹、娘,國公府如今雖然被抄了,但難保哪日能復起,芝安是國公府嫡孫,若真有那一日,難道要他做睜眼瞎不成?所以,這個書,是一定要讀的。銀子的事你們別擔心,昔日少夫人送過我一匣子首飾,想必能當些銀子,足夠了,即便不夠,咱家有田地,我還能賣芝麻餅,不愁供不起一個讀書人。」

  屋內一片安寂,突然,馬奶奶的嗚咽之聲,驚醒了大家的沉默。

  「春妹!」她搶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難為你替我們杜家考慮得這般周全,馬奶奶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有心的孩子。我——」

  一語未盡,她悲從中來,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我奶抱著她一起流淚,「春妹說得對,咱家好幾個大人呢,能供得起芝安。芝安是個好孩子——」

  「老姐姐,我心裡苦——」

  「我知道我知道,不必說——」

  他們子孫三人,自初秋以我家親戚的身份來到桃水村,已然有近半年的時光,這是我唯一一次看見馬奶奶落淚。

  她是尚書獨女,十五歲嫁給興國公,相敬如賓了幾十年。

  可如今,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兒媳都被犯了疑心病的皇帝流放到了邊境至寒之地。

  榮華富貴半生,始終憐貧濟困與人為善,沒想到大廈傾頹之際,卻只有鄉野之人肯收留他們祖孫三人。

  世人難道儘是些狼心狗肺之徒嗎?

  我不明白,也無暇弄明白。

  我只知道,我是家中長女,上有年邁祖母,下有幼稚弟妹,我得儘快掙錢養家才行。

  第3章

  多虧安芝饞嘴,不然我還真想不出賣油鹽芝麻餅這個巧宗。

  我算過了,刨去成本,每張芝麻餅至少能賺一文錢,每天若能賣五十張,那就是五十文,比給人家浣洗衣裳可強多了。

  聽說我要去鎮上做生意,我爹又頗為擰巴。

  「咱家八畝地,難道還供不起一個讀書郎?」

  我奶斜剜了他一眼:「你知道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多少銀子不?咱芝安生來就是貴公子,你忍心總讓他撿別人的破爛用?」

  「桃水村到鎮上有十幾里地呢,春妹一個女娃子,怕出事哩!」

  我急忙道:「我腿長,才十幾里地怕個啥,況且我和隔壁村的劉大哥說好了,我倆每日結伴同行,到鎮上我倆的攤子也挨著。」

  「那——炕上的小雞咋辦?」

  我爹愁眉苦臉,實在想不出理由,竟然拿剛孵出來的小雞崽子說事。

  馬奶奶在一旁哈哈大笑:「春妹爹這是心疼閨女呢!」

  我奶差點把鼻子氣歪:「就是個又慫又廢物又愛面子的倔驢!」

  我是在臘月里開始挑著擔子賣油鹽芝麻餅的。

  站在鎮子人最多的街道旁,我扯著脖子喊:「芝麻餅——芝麻餅——又酥又脆的千層油鹽芝麻餅嘞——」

  劉大哥在一旁也不甘示弱:「糖葫蘆——糖葫蘆——又甜又脆又不粘牙的冰糖葫蘆嘞——」

  該說不說,整條街道,數我倆的嗓門最大。

  第一日,我的生意還算湊合,賣出了三十六張芝麻餅,每張餅賣三文錢,純掙三十六文。

  鎮上也有賣餅的,但皆不如我的香甜酥脆,因為整條街上,只有我的餅,是用黏土爐烤出來的。

  劉大哥的媳婦有喜了,最近正饞嘴,籃子裡還剩下十張餅,我送了他六張,剩下四張給家裡的弟弟妹妹留著。

  劉大哥搓著手很是不好意思:「春妹,明日你歇著,我來叫賣,我就喊『芝麻餅——糖葫蘆——千層芝麻餅——冰糖小葫蘆——』」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的生意越來越好,到了臘月中旬,每日我都能賣出去六十多張芝麻餅了。

  臨近歲末,鎮上過路的行商漸漸多了起來,大概他們在外辛苦一年,都想著要回家與親人團聚吧。

  一日,一個二十多人的商隊在我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油鹽芝麻餅?味道如何?」

  一個貌似是首領的年輕人,坐在一匹黑亮黑亮的馬上,居高臨下地問。

  我殷勤地掰下半張餅恭恭敬敬用白手絹包好,揚臂遞給他:「您嘗嘗,不香不脆不要錢。」

  他瞥了我兩眼,悄無痕跡地皺皺眉,伸手將餅接過去,用手指拈起一小塊,放進口中。

  「味道尚可。」他神色淡淡地點點頭道。

  「但凡吃過,沒有不說好吃的。」我邊笑,邊打量他身後的商隊,「給您包起來多少?二十張還是三十張?都是今晨新出爐的,還熱乎著呢。」

  那年輕人輕嗤一聲,明為讚美,實則嘲笑:「倒是個會做生意的。」

  從懷裡掏出一角銀子扔給我,「全給小爺包起來。」他說。

  「好嘞!」我掂掂銀角子,「不過您給多了。」

  「多的賞你。」

  「呦,謝謝您,這就給您包起來,對了,新熬的冰糖葫蘆您不嘗嘗嗎?我們這裡的糖葫蘆甜脆可口絕不粘牙,臘月里吃甜食,來年小日子甜滋滋。」

  我麻利地將擔子裡的芝麻餅包好交給他身邊的人,又熱情地幫劉大哥賣糖葫蘆。

  鎮子裡的有錢人雖然不少,但像眼前這般動不動就掏銀子的也不太多。

  能薅一個是一個啊。

  劉大哥也機靈得很,我的話音剛落,他便學著我方才的樣子,從草束上拔下一根紅艷艷的冰糖葫蘆遞向那年輕人:「貴人您嘗嘗,不甜不脆不要錢。」

  年輕人神色一滯:「……」

  他沒伸手接那根糖葫蘆,卻也沒拒絕,只淡淡道了一句:「也全包起來吧。」

  劉大哥喜出望外:「好嘞!您可真是個爽快人!」

  「爽快人」帶著一大包芝麻餅和一大捆糖葫蘆漸漸走遠了,我和劉大哥對視一眼,瞬間歡喜的吱哇亂叫:「發財了!」

  從那日起,我的目光總盯著過往的商隊,希望能再碰到一位出手闊綽又爽利的貴人。

  沒想到我的運氣真不錯,沒過幾日,貴人還真找上門來了。

  只不過——還是之前的那位。

  「那日吃了你的芝麻餅,人人都道不錯,五日後我的商隊要去趟北地,你是否願意為我們備些乾糧?」

  他披著一個深藍色鶴氅,長身玉立,周身清冷,站在我簡陋的芝麻餅攤子前,實在是太過扎眼。

  驟然看見他時,我的心陡然一跳,臉都紅了,生怕他是反悔,想找我要回多給的銀子。

  不過他的言語,卻著實令我喜出望外。

  「願意的願意的!您要備幾日的乾糧?」

  「十五六個人,來回大概二十日吧。」

  「您這一行人在途中定然是要住店的,店裡想必不缺吃食,所以我給您備五百張芝麻餅、三十斤肉乾和四十斤鹹菜條在路上墊墊肚子應該足夠。」

  「好。」這次,他自懷中掏出一個銀錠子,「這是二十兩,收好。」

  我慌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

  他皺皺他的柳葉眉——嘖嘖,一個大男人居然長著一雙極其好看的柳葉眉,還讓不讓天下的女子活了——

  只不過,我總是隱約覺得,那柳葉眉間藏著幾分淡淡的陰鬱。

  「切勿囉嗦,仔細備來即可。」

  我面上勉為其難,實則心裡樂開了花:「那行吧。」

  「四日後把東西送到清風客棧。」

  「好!」

  待我拿著二十兩的銀錠子回到家,把全家都驚呆了。

  「這是二十兩嗎?」

  秋妹撫摸著擺放在桌上的銀錠子,目光痴痴地自言自語。

  我奶狠狠一巴掌拍在她的頭上:「把哈喇子擦擦,萬一滴在銀子上,銀子化了可咋整?!」<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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