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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危看不明白祝聞祈眼中的情緒。片刻後,他禮貌性地,安撫性地點頭,示意自己還在這裡,沒有離開。

  心臟被忽地攥緊,祝聞祈竟然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躲開婁危無知無覺的眼神,一種異樣的情緒逐漸蔓延至心口。

  祝聞祈閉了閉眼,不自覺將手中的紅線攥緊,因過於用力,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道泛白的痕跡。

  注意到祝聞祈異樣的神情之後,婁危停下了談話,朝著祝聞祈的方向走來。

  「你怎麼了?」

  聲音裡帶著關心。

  祝聞祈睜眼,映入眼帘的是半蹲在他面前的婁危,眼中關切不似作假。

  他伸出雙手,將婁危抱在懷中。

  第41章

  周遭人聲鼎沸, 唯有他們這片角落是安靜的。

  祝聞祈將婁危虛虛環在懷中,低著頭,將下巴放在婁危肩膀上, 一言不發。

  婁危整個人僵硬起來, 抬起的手落在半空中, 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清淺的呼吸掃過婁危後頸,雪松冷香探進鼻子裡, 周圍被清冽的淡淡香氣環繞。

  這其實是相當冒昧的做法。

  祝聞祈對這裡來說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沒有請柬,沒有熟客, 與婁危也尚未相識——即使換成現實里的婁危,貿然抱上去,也是唐突之舉。

  婁危茫然地眨了眨眼, 還是沒選擇推開。

  祝聞祈還沒緩過神來。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便像被人死死攥住一樣,連帶著呼吸都有些不暢,下意識將懷中的婁危圈得更緊。

  婁危敏銳地察覺到這一變化,半空中的手猶豫幾次, 最後還是輕輕放在了祝聞祈的背上。

  「怎麼了?」他小聲道。

  祝聞祈長長地,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遏制住自己將一切和盤托出的衝動。

  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聲音有些悶悶的:「老夫只是餓得頭暈眼花……」

  話語被盡數咽回口中, 他一個字都沒透露。

  既然早晚都要發生, 為什麼還要把這些說出來?還不如讓他在幻境織造的美夢中多停留一會兒。

  婁危眼底疑惑更甚,卻還是試探性地拍了拍祝聞祈的肩膀:「是我考慮不周,我現在去催——」

  「先別。」祝聞祈制止住婁危下一步的動作,手無意識地拽起紅線, 連緊繃到了極限都沒察覺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引得所有人目光都朝那邊看去。

  婁危同樣停下了動作,視線落在了正廳處。

  發出尖叫聲的是個小丫鬟,她渾身發抖,手指著橫樑,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祝聞祈順著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橫樑下掛著的人影時停住。

  清瘦人影掛在白紗上,隨著風左右搖晃起來。腳上的鞋子已經掉了一隻,鞋尖染血,直直衝著前院的人群。

  婁危鬆開祝聞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祖母?」

  聲音顫抖,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祝聞祈懷中瞬間空落落的,他的目光落在婁危的背影上,落在婁危止不住顫抖的手指上。

  場景驟然間變化,身旁幻影飛速掠過,七嘴八舌的議論卻始終迴蕩在周圍。

  「那算命的不會說的是真的吧?天,怎麼會出現這種事兒?」

  「婁兄祖母身體一向康健,也從未聽說過有別的變故……」

  「不會真是剋死的吧?」

  「噓!小點聲兒,人還在這兒站著呢!」

  婁危不為所動,只是默然無聲地站在原地。

  「要不咱們之後再來弔唁,我現在看見婁危心裡都發毛……」

  「倒也不是不行……」

  「走吧……走吧……」

  低語在身旁環繞,即便捂住耳朵也能從縫隙當中透進來。祝聞祈注視著婁危,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婁危。」

  他喊了一聲。

  婁危依舊沒什麼動作,只是沉默地背對著他。

  祝聞祈站起來,伸手想去觸碰婁危,紅線卻在此刻繃緊,無論他再怎麼嘗試,都始終無法向前更近一步。紅線在兩人中間豎起一道無形的隔閡。

  竊竊私語逐漸遠去,宅院也化為一片虛無,黑暗之中,只剩下死寂。

  他環視一圈,連出口都找不見在哪裡。

  「婁危?」

  這次婁危動了下,緩緩轉過身,面向祝聞祈。在對上目光時,祝聞祈心下忍不住一驚。

  像是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婁危眼神空洞,朝著他走來。祝聞祈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婁危卻從他身體穿過,漫無目的地走向黑暗深處。

  「砰——」

  幻境再次碎裂,幻化成點點碎片消逝。祝聞祈只是眨了下眼,眼前的場景便重新變回了宅院。

  手上的紅線不再緊繃,他抬起頭,果真在紅線的另一頭看見了婁危。

  一直到婁危站在他面前,祝聞祈還沒從恍惚中緩過神來。

  「你發什麼呆?」婁危蹙眉,看向祝聞祈。

  祝聞祈反覆確認了幾次手腕上綁著的紅線,又伸出手想去撈婁危的手腕。他動作相當自然,像是還把面前的人當成了幻境中那個彬彬有禮的少年。

  在觸碰到的瞬間,婁危面色一僵,下意識甩開了祝聞祈的手。

  甩這一下後,祝聞祈總算清醒過來,眼神重新開始聚焦:「……天王蓋地虎?」

  婁危眉頭皺得更深:「失心瘋了?」

  聽到熟悉的嫌棄語氣後,祝聞祈心下一松,撫了撫胸口:「還以為認錯人了。」

  「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和你失聯了,」祝聞祈指了指宅院大門的方向,「這裡的幻象可以看到我。」

  刻意繞過祖母之死的事情後,祝聞祈又開口詢問:「你那邊呢,什麼情況?」

  婁危言簡意賅:「把幻象殺了。」

  祝聞祈微微一怔。

  婁危依舊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幻象只是心魔按照記憶捏出來的一幅空殼,做出的各種反應都是提前預設好的。」

  「你看到的也是……」祝聞祈艱難開口,手在空中比劃比劃。

  「當然是我自己,」婁危揚了揚眉,「換成別人不好下手。」

  他本來還在細細查找破局之處,結果手腕上的紅線越來越緊,便猜測祝聞祈那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當下也來不及再做他想,只能三下五除二將面前的幻象斬殺,幻境便轟然碎裂成千萬片,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場景。

  祝聞祈被這話噎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你那邊看不到我這邊的場景吧?」

  這次婁危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視半晌後才反問道:「很在意這個?」

  祝聞祈挪開目光,語氣帶著一絲心虛:「……你不說也行。」

  婁危語氣淡淡,看了眼身後的宅院後,繼續朝著下一個目的地前進:「走吧。我有預感,馬上就能出去了。」

  怎麼真的不說了!

  他只是客氣一下!

  祝聞祈面色糾結,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再問一遍,手腕上的紅線便開始催促他跟上婁危的步伐。

  祝聞祈:「……」早知道就不綁什麼紅線了,只起到了束縛自己的作用。

  越往後,宅院就變得更加冷清。門前的石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少了一個,另一個眼睛被砸掉半塊,門檻前積起厚厚的一層灰,像是許久無人踏足的樣子。

  兩人心照不宣,都沒有提起門檻上越來越厚的灰塵。

  直到最後一處宅院時,婁危停下腳步,眼底罕見地流露出猶豫。

  祝聞祈收回目光,抬頭,發現這處和之前的宅院完全不同。更小,更樸素——最大的不同是,這裡處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

  一半已經倒塌,另一半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塵埃。

  婁危垂下眼,開始調整不知何時變得急促的呼吸。手開始無意識地敲擊匕首,發出「叮噹」脆響。

  他不敢進去。

  午夜夢回時,他不止一次夢到當初的場景。夢中的每處細節都清晰可見,夢到時,就好像是重新經歷了一遍。好在夢中的人臉都不清晰,時間久了,他也能做到無動於衷。

  但幻境中會是什麼情形?會和當初一樣嗎?

  不知不覺間,婁危的呼吸再次開始顫抖,手上敲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現在的焦慮,除了他自己。

  他從沒走出過那場大火。

  這次輪到祝聞祈不知所措了。他的手垂垂懸在婁危肩頭,不知道該不該拍兩下以示安慰。

  之前的心魔像勢如破竹般化解,婁危絲毫沒有猶豫,連對著自己下手都沒眨下眼。只有這裡,也唯有這裡,表現出一副要和心魔共處生生世世的樣子。

  半晌,祝聞祈長長地嘆了口氣,將紅線在手中繞圈。

  一圈,兩圈……

  繞到最後,紅線在兩人間繃直。祝聞祈拽了拽紅線,將那頭的婁危拽回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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