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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澄心瞄了一眼,隨即輕哼,「失戀就失戀,還什麼找我的心!你真的是蓉海大學學土木的嗎?你們不是又土又木才對嘛?」

  周野闔上眼第三次想要時間回到他倒車之時。但細細想來,傅澄心也沒說錯。

  「好吧,是失戀。」

  可他也的確尋覓了很久,他的心落在這裡,在他再也到不了的山壑中。

  傅澄心的語氣又淡了一些,「感情這種東西就是說沒就沒的啊,你也不至於把自己弄得這麼面黃肌瘦的吧。」

  他總算知道這隻黔靈山的猴子是怎麼來的了。

  周野敲完鍵盤,戳了戳他的肩膀給他看手機上的文字,「不是說沒就沒,是從來沒有。」

  傅澄心瞥眼一瞧,「那你就更不值得的了!你完全可以放下,再愛上別的什麼人嘛!」

  「但我長這麼大隻喜歡過他。」

  回城的車不多,傅澄心開得也不是很專心。他看著這一行字先是一陣惡寒,看了眼山路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轉而又猛地看向周野,「他?男人?嘖嘖,學長,你真的人如其名,厲害得很……」

  ……第四次,周野將手機屏幕熄滅。

  傅澄心伸伸懶腰背著書包下車時,還不忘提醒周野開車打起精神來。周野扯著唇角同他說再見,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從口袋裡費勁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個小藥盒在他面前搖了搖。

  「學長,我覺得你應該要吃一點。」

  「這是……什麼?」周野懶得打字,又扯著被刀割過的嗓子開口。

  「是……」傅澄心想了下,「阿戈美拉丁片,你知道的吧?抗抑鬱的藥。」

  周野心中一頓,不解地皺著眉頭看向他痞里痞氣的臉。

  「我覺得你很需要~不過也沒什麼,現在年輕人抑鬱多正常,是吧學長~」

  周野並不想再多糾纏,癟了下嘴,還是把手心擺到他的面前。

  傅澄心眼角微彎,露出一個慵懶的笑。盯著周野呆滯的面容,快速倒出一粒直接塞進周野嘴裡。周野第一時間想要吐出來,一股甜膩的味覺充斥他的神經,與記憶中的藥片大相逕庭。

  「哈哈,這是糖果!謝謝你送我到車站。」

  周野眼皮微顫,作勢要關上車窗,傅澄心手擋在玻璃上寸步不移,「野哥,我們有緣再見。」

  「嗯。」

  求你快走。

  第49章

  四季更迭永無休止,當烏清的銀杏樹開始沾染一縷金黃,周野曾經最喜愛的秋天便如約而至了。

  葉子逐漸乾燥枯黃,蟬鳴聲早已杳杳散盡。只是氣溫仍留有餘熱,在御景小區封閉的保安亭內。

  夜深人靜,風扇徐徐轉動一圈便留下「嘎吱」作響的工作痕跡,值班的保安老劉聽著富有節奏的噪音愈發睡意昏昏。

  他迷糊地想,今晚短暫的偷懶時間可以令他做上一場不可多得的美夢。

  然而,夢沒開始,人便被玻璃窗戶「砰砰」的敲擊聲驚得一身冷汗。老劉還以為是領班來了。

  他抬起頭驚覺不已,怎麼會有人深更半夜像個幽靈一樣遊蕩到他這裡,找他借把梯子。

  他揉了揉幾近閉合的雙眼,確信眼前站得令他發怵的人在燈光下是有影子的。

  但腦子還沒完全清醒的他發愁地想,自己究竟要上哪兒去給他找梯子。

  老劉忍著火氣跟門口輪崗的同事說了一聲,舉起手電筒帶著這個清瘦的男人去了工具室。男人腳步輕盈慢悠悠跟在他的身側,他止不住瞟了對方兩眼,像是有些眼熟。許久不用的梯子在屋子的最裡面翻到,老劉身上沾了一身的灰塵,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抖擻了身體,從口袋掏出捲成一束的本子讓男人登記。

  男人用著老劉看不懂的筆跡草草了事,眼神空洞得像眼眶裡塞著兩隻不會轉動的玻璃珠。他嘴上道著謝,頭也不回離開了。

  老劉在昏黃的燈光下湊近臉一瞧,<A棟1501>

  他在記憶里搜尋了片刻,哦,是那對兄弟!他記得自己領著民警做入戶登記時,聽見高個子的男人回答:「是我弟弟。」兩個容貌俊朗又舉止文雅的男人總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轉念又想,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高個子的哥哥了。

  周野扛著梯子回到家裡,才走一小段路卻令他氣喘吁吁,他望著梯子上重重抖落的灰塵屏住了呼吸。

  他也不是非要借這把梯子不可,但是他實在是再也不想忍受天花板上的黑洞了。他預備拿張報紙或者什麼物件把那個總是出現黑洞的位置封起來。

  徐若晴近段時間不敢再給周野打電話,只是偶爾發簡訊問問周野的近況。他看屋內的陳設猜想徐若晴應該徹底搬回了綠洲。他也沒打算告訴徐若晴自己回到烏清的事,他已經定好明天去冷水的動車票。

  周野懨懨地將梯子搬回臥室,經過周池的房間,哥哥的房門緊閉,沒有人,他也沒有一點勇氣去握緊門把手推進去。

  他轉過頭繼續拖動那把沉重的木梯,除了梯子無意間拖出的刺耳聲,屋內真是靜得可怕。

  然而,整個屋子都找遍了,除了膠帶,他找不到一張報紙。

  也找不到一張周池以往常常帶回家的圖紙。

  他果真什麼都沒留下,周野垂下厚重的眼皮。

  當他費勁爬到梯子頂端抬眼一瞧,那個折磨地他片刻不敢眨眼的黑洞居然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他伸出那雙粗糙的手在刷滿白漆的頂上摸了又摸,堅固而冰涼的觸感透進他的指尖。都是完整的,連一個裂縫都沒有。他顯得有幾分氣急敗壞,重重地跨下梯子,又緊緊閉眼再定睛望去,還是沒有,真的不見蹤影!

  但周野沒有一絲歡喜,反而十分絕望。他再清楚不過了,等他躺下後那個黑點還是會出現,就如同鬼魅一般陰魂不散。

  算了,它還能怎麼樣呢?周野不想再做無謂的垂死掙扎。

  然而今天和以往又有些不同,今天的線更加密集,密密麻麻地仿佛要編織成一個牢不可破的網。等它交織成一個完整的紗網,周野才看清原來和以往的黑色不同,這次全都是翠綠的紗線。

  他意識到這一層層的紗網分明是一張他幼時床沿懸掛的紗帳。

  他的視線很快便被細密的紗帳阻擋,逐漸模糊起來。他反而鬆了一口氣,隨之慢慢合上眼。他思忖著,也不知道絲線會不會織滿整間房。自己坐以待斃般模仿周池平日的睡姿,躺得很周正。和以往常有的驚懼不同,此刻他一點也不擔心天花板上那張大網會垂落而下將他牢牢纏縛。

  周野被這張紗帳一層一層緊緊纏繞,好似被拖入一個無盡的深潭。他喘不上氣,身體本能的求生使他張開了眼睛幾經掙扎。透過這些紗網,他又發現浸在水裡的明明還有另一個模糊的身影。他被裹得很緊,伸不出手去觸碰。只是如果可以,他願意在瀕死前把這個身影當做十幾歲的周池。然而在他意識逐漸模糊時,他看到身影轉過來的模樣,眼前所見的居然是森森白骨。

  周野也不覺害怕,他想自己何嘗不是另一具白骨。

  那具白骨浸在水裡,浮蕩得越來越遠。周野僵硬的身體也變得沉重,慢慢地在水底沉透了。

  他曾經有過蜉蝣撼樹的勇氣。

  只是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像而今這樣,再也不去撕扯這些紗網,再也不會去掀開那層紗帳了。

  夢魘帶來一陣驚寒,周野如夢方醒。他的身上黏濕不已,猛地一摸發覺渾身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

  陳舊的鑰匙扣里除去父母家中那把劃痕斑駁的之外,多了原本待在墨綠色絲絨盒中的那把。周野將那把嶄新的鑰匙握在手裡,站在冷水車站的出站口,邁不出步子。周野想對它說對不起,因為他的原因,它再也打不開這座城市裡的任何一扇門。

  周池一時興起,手指著遠方勾勒出這一棟房子,給他無限接近幸福的希冀。但夢幻的泡泡又被他用相同的手指一個個「啵」的一聲戳破。

  周池曾說,「換個城市生活,或許你也覺得沒問題。」

  周野想,自然是沒問題。他沒有好運氣可以擁有這套本該作為他生日禮物的房子,也沒關係。他仍舊可以在冷水待上十天半月,就像一首本身需要付費的歌曲突然某一天變得免費,儘管只有那一天的時間,可他循環播放地聽過了。

  他體驗過了。

  秋意還未抵達冷水,周野將外套搭在行李箱上,人潮湧動的車站令他透不過來氣。他訂了一家挨近市中心的客棧,計程車司機詢問他目的地時,他卻怎麼也想不起客棧的名字,司機白眼一翻,哼著氣急躁地讓他打開手機APP看一眼,他才下意識拿起手機。

  周野不得不承認,冷水是一個十分愜意的城市。

  他是被拋棄在人世間的幽魂,他遊蕩於冷水的朝朝暮暮,也遊歷於歲月斑斑的街頭巷口。

  晨光熹微的早市是老年人最喜愛閒逛的地方。周野擠身在人海中,他幻想前面牽手的那對老年伴侶,可以是他和周池。他也能夠伸出蒼老發皺的手放進周池的手裡,和年輕的時候一樣嬉皮笑臉地輕輕扣動他的掌心。他們也會去買上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盛上兩碗鮮豆漿。聞著早市各種各樣的香氣,回到那個用墨綠色絲絨盒裝載鑰匙的家。他們全無忌憚地牽手,從早市的開頭走到末尾。從牙牙學語到步履蹣跚的垂暮,如同周野美滿的一生。周野在此刻偏執地認為,既然從他還是嬰兒啼哭時便相識,也合該相守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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