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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晉生在村中教書,一月錢雖不多,但齊山民會賺錢,兩人生活上倒是無虞。

  今日的晉生格外溫和,只李寶福覺著他說話有些恍惚,常一句話來回兩次。

  面是豬油打底,醇厚鮮香的鴨蛋臥於其中,一把冬寒菜配蔥花激發麵香,且昨日熬豬油,趙莊生還在兩人面里還臥了幾個豬油渣。

  如此油香十足的豬肉渣鴨蛋面,兩人幾下就吃完。

  吃完面,趙莊生舂米,李寶福績麻跟晉生說日頭晚,雨也大,不如留下來吃過午飯,晉生默了須臾應了。

  米舂完,李寶福和趙莊生開始做午飯。

  「寶福你名字真好聽,」晉生噙了口熱茶說,「小名是壽兒,你爹娘一定很愛你。」

  切鹹肉的李寶福笑了下,他望向晉生,見他背著光,明亮如星的丹鳳眼隱在熱茶升起的霧後,與廚房的一切顯得是那麼突兀。

  熱霧散了,晉生的臉清晰在李寶福眼前,他笑:「看我做什麼?」

  李寶福收回心神,繼續切肉,訕笑:「沒什麼,我是爹娘的老來子,肯定是愛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

  晉生笑了笑:「確實,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

  李寶福道:「晉生哥你呢?為什麼叫晉生?」

  晉生:「我外祖母家在晉江的東溪邊上,我娘在溪邊洗衣服時生下了我,所以取名晉生。」

  李寶福頷首,晉生又道:「我弟弟叫晉寶,名字倒跟寶弟你像一個字。」

  李寶福笑道:「這麼有緣。」

  晉生點頭,隨即他歪頭低聲說了句什麼,李寶福站得遠沒聽清。

  李寶福燒火時,總覺晉生在看他,可當他看過去時,卻發現晉生只是盯著手裡的菜。這讓他想晉生是不是和齊山民吵架了?所以才冒雨前來,可不論他怎麼問,晉生都笑著說沒有,還說:「你希望我跟他吵架?」

  李寶福忙道:「當然不是。」

  晉生爽朗一笑:「我怎麼會跟他吵架?這吵架最是傷感情,我不會跟他吵的。」

  午飯是鱸魚燉豆腐、冬筍炒鹹肉、清炒芥菜、蘿蔔蛤蜊湯,李寶福還啟了壇酒感謝晉生送書。

  好菜好酒,晉生很是不好意思。

  一頓飯吃完,天已放晴,晉生準備回家。

  李寶福和趙莊生一路送他到村口,臨別時,晉生說:「這就走了,寶弟日後有緣再聚。」

  李寶福:「過了年我和莊生哥再去看你們。」

  晉生笑意仍是那般溫和,他點點頭,又說:「可以抱你一下嗎?」

  李寶福愣了瞬,下意識看向趙莊生,趙莊生垂眸看他沉吟須臾微微點頭。

  李寶福:「可以。」

  寒冬微雨,晉生的身體也涼得很,李寶福被他抱住時聞見他身上有股雨和青草的味道,淡而凜冽。

  這個擁抱一瞬即開,晉生拍拍李寶福的肩,說:「寶弟跟莊生好好過日子,別吵架。要是晉寶還在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不會的。我不愛吃飯不高,說不定晉寶比我高些,」李寶福笑道,不知為何他嘴邊問出了句:「晉生哥,晉寶怎麼走的?」

  晉生苦笑一下:「冬天洗衣服時腳滑掉河裡了。」

  李寶福愧疚道:「抱歉晉生哥,我不是有意問的。」

  「沒事,」晉生說,「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端詳著李寶福,又笑了下,「以後記得常來看我。」

  李寶福道:「當然。」

  晉生朝兩人拱手道:「多謝款待,有緣再見。」

  話畢,他轉身離開。

  李寶福牽著趙莊生的手,看晉生沒入山間,疑惑道:「我怎麼覺著晉生哥似乎有些怪,跟平時不一樣。」

  趙莊生摸著李寶福的暖手,說:「有嗎?我覺著還好。」

  「你又察覺不出別人的情緒,」李寶福說,「就像我們以前吵架,你只會道歉,都不會思考自己的錯誤。」

  趙莊生道:「我思考了,近兩年我們都沒吵架了。」

  李寶福:「那是我包容你。」

  趙莊生笑道:「謝寶福少爺善心。」

  李寶福被逗笑,直往趙莊生懷裡鑽,趙莊生則用裘衣裹著他擋住風回家去。

  是夜,李寶福和趙莊生才躺上暖和被窩就聽院門被人敲響。

  李寶福道:「這麼晚了?誰呀?」

  趙莊生穿衣下床:「我去看看。」

  趙莊生出門,李寶福也不放心,披上裘衣出屋。

  門開了,齊山民披月而進。

  廚房裡,趙莊生給齊山民倒了碗水,李寶福說:「晉生哥早上來過,我們留他吃了午飯才走,他沒回去嗎?」

  齊山民看了兩人一眼,訕笑:「沒有。我昨日去舅舅家了回去見他不在家,所以來你們這兒看看。」

  李寶福愣了下,可很快齊山民又問:「他來的時候說什麼沒有?」

  李寶福想了想,說:「沒說什麼,就聊了些地里事,還有他弟弟晉寶。」

  齊山民劍眉一蹙,說:「他說了晉寶?說晉寶什麼?」

  「晉生哥說晉寶要是還在就跟我差不多高了,」李寶福說,「他還說我名好聽,爹娘一定很愛我,他還說了他名的來由呢。」

  齊山民牽了牽嘴角,低頭道:「在晉江邊上生的,他還說晉寶什麼沒有?」

  李寶福便將離別時他問的晉寶去世原因說了,齊山民臉色倏然就冷了下來,話也顧不上起身就往外走,說:「多謝寶弟,我先回去找他,他肯定是回他外祖家了。」

  李寶福道:「你們吵架了?」

  正要跨出院門的齊山民腳一頓,說:「沒有。」他回頭望向兩人,笑道:「我這兩天生意忙,沒太能跟他說話,我先走了。」

  李寶福忙道:「那山民哥,你要是找到他了跟我們來個話。」

  齊山民擺擺手,提著燈籠一路小跑走了。

  趙莊生說:「真沒吵架嗎?他們。」

  認識兩人這麼多年,李寶福沒見過兩人吵架,但也擔憂:「他倆都是好性子的人,應該不會吧?只是晉生哥會不會有事?」

  趙莊生攬著李寶福往屋裡走,寬慰道:「怎麼會呢?晉生聰明不會有事的,你方才沒聽山民說嗎?他怕是回外祖家了。」

  雖這樣安慰可晉生離家的消息還是讓李寶福有些擔心,翌日吃飯都有些怏怏的,還是趙莊生不停逗他寬慰晉生肯定沒事,人才好不少。

  兩日後,李寶福在火爐邊烤著地瓜看趙莊生織布,聽到院外有人喊:「寶福在嗎?」

  李寶福應聲出門,見院外站著在賣豆腐的李豆腐,說:「怎麼了?李伯?我大姐傳話還是誰傳話了?」

  李豆腐兒子在鎮上賣豆腐,山村間有啥話和信都是對方托人給他兒子,他兒子三天一回家再托給老爹,父子倆托一次話賺一文錢。

  「齊山民的話,」李豆腐掏出懷裡的紙遞給李寶福,「說讓你去奔喪。」

  李寶福震驚道:「奔……奔喪?!」

  李豆腐:「是啊,死者叫晉生。」

  霎那間,李寶福腿軟無力摔在地上。

  李豆腐驚得叫了聲,趙莊生聽聲跑出想把李寶福扶起來。可李寶福沒力氣,他抵在趙莊生懷裡,紅著眼哽咽道:「哥……晉生哥死……死了。」

  趙莊生接過信紙,上面有行雋秀飄逸的字。

  十一月十三,辰時三刻,鄙人齊山民替夫晉生發喪,望卿前來。

  十一月十三,宜葬。

  李寶福到齊家時,齊山民著齊衰,晉父晉母著斬衰在棺槨朝來往賓客致意。

  李寶福見齊山民整個人毫無生氣,仿佛被抽了血肉般,頓時難過起來,他如何也想不到那日來自家吃飯閒談的人會離開人世。

  李寶福哭得作嘔,淚早在家時就流過了,可一看靈堂就又覺悲從中來。他沒有兄長,晉生這個如兄長般待他的人,竟在一夕之間去了。

  啟樂,抬棺,出殯。

  齊山民捧著牌位走在棺前,面如死灰,李寶福和趙莊生是友走隊伍最後,一路哀樂吹打,到了墓地。

  墓地在一山清水秀的寶地,李寶福見此處乃是齊家福祉,並非晉家。墓是雙人墓,晉生先葬進去,剩下一側是留給齊山民的。

  棺材入坑,齊山民鏟第一鏟土封頂,而後便是晉生的兄弟堂伯鏟土封墳。晉父雙眼通紅不停掉淚,晉母攙扶著他面上許也是悲傷。

  沙土落下,晉生的棺材在泥土漸漸中消失,齊山民眼看著土坑慢慢變高最後成為一個土堆時,含著淚笑出了聲。

  齊母看著齊山民的樣子,心疼得不行,說:「山民。」

  忽然,齊山民丟了鏟子,撲跪到土堆前開始瘋狂刨土,似要將黃土下的晉生刨回人間。

  齊母攔住他哭:「兒子,他已經死了……」

  齊山民搖頭哭道:「不會的,他沒死。你們為什麼要活埋他!快把他挖出來啊。」

  齊山民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到了李寶福,他看齊山民雙手刨墳,齊母跪在他身邊怎麼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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