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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知年泣不成聲。

  「年兒,那不是你的錯,不是的。」

  裴玄忌溫柔地安撫他,可終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若非要論起過錯,其實我也有,我只恨自己沒有能夠早日遇上你,沒有能夠早日保護你,讓你一人在苦海中浮沉了那麼多年…」

  手臂收緊,恨不能將懷中的人兒融入自己的血肉,再不分離。

  「以後再不會了。」

  裴玄忌發誓一般,「我會用儘自己的餘生護你寵你,年兒…」

  他耐心地吻去頰上的淚珠,「我愛你。」

  *

  裴玄忌募的銀錢,竟是從那陽義小郡王江旋安手中出的。

  原來,陽義城郊有一處銀礦,從前由陽義督軍秘密開採,督軍死後,江旋安就派人接管,還瞞住裴玄忌繼續私自開採,加之陽義地處富庶,有海通商,賦稅不斷,這幾年下來,江旋安可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噢,我可以幫你呀。」

  江旋安面對裴三,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嘴臉,他年歲又已長了些許,今年十六了,舉手投足間已經頗具老成。

  「但我有一個條件。」

  他雙目生亮。

  「我要你,扶我做皇帝!」

  「什麼?」

  裴玄忌目光微凜。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先聽我說完。」

  江旋安不疾不徐地分析道,「皇叔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合該早早退位,你呢,對我有恩,此番再借兵幫我打下江山,我絕不會虧待你!但是,為避免你擁兵自重,在我登基之後就會下旨削去你的兵權,把隴西和陽義的地盤盡數劃撥給你,封你做王,從此以後,你帶著哥哥逍遙快活,夜夜笙歌,豈不美哉?」

  「臭小子!」

  裴玄忌眉如箭羽,目若寒星。

  他毫不留情地給了江旋安腦袋一下,「這麼會算計,我以前怎的就沒看出來?」

  江旋安被打得哇哇大叫,倒是又恢復了些從前的模樣,「臭裴三!我本來就比你聰明!」

  「呵…」

  「你冷笑什麼?不信是麼?我會向你證明的!我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那個人!」

  最終,江旋安還是答應出資幫助隴西了,裴玄忌有了軍餉和糧草後,用兵如神,屢戰屢勝,盡數平定周遭小國,且他心地仁善,善待戰俘和敵國子民,從前那些對隴西頗有不平的小國,在他的治理之下竟也心悅臣服,紛紛奉其為西境霸主。

  他的父親都沒有做到的事,卻在他的手中做到了。

  且這位西境霸主不僅愛民如子,更是有一至親至愛的美人相伴身側,每次出行巡查時,這美人皆會與其攜手同行,親昵無間。

  但這美人神神秘秘,看身段分明是個男人,出行時卻又常年以面紗覆臉,鮮少有人能夠觀其真顏。

  只有一回,西境忽來了陣疾風,美人依偎在裴玄忌懷中賞雪時,面紗被風掀起一角,恰被在邊境搭棚種菜的農民看到,紛紛驚叫說這美人乃是仙顏玉姿,定是那天上的仙子下凡來襄助裴玄忌的,從此以後,西境小國愈加崇敬裴玄忌,再不敢欺負隴西百姓,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因為,在裴玄忌和雲知年回到隴西的第二年,江寒祁就突然暴斃於皇宮。

  *

  江寒祁膝下無子,因此臨死前下詔傳位於兄長之子,江旋安。

  於是,江旋安就這樣兵不血刃地實現了自己的抱負。

  在宰相柳廷則的盡心輔佐之下,江旋安倒是從善如流,宵旰憂勤,很快就贏得朝野上下一致好評。

  這日,江旋安正在翻閱奏摺,有一近侍上前,奉來一份手稿,說是先帝江寒祁曾經留下的。

  江旋安接過,一頁頁翻過,眉頭卻越鎖越深。

  在這份江寒祁親筆所書的手稿里,江旋安漸對當年之事有所了解:原來,江寒祁早知鍾氏對他不滿,竟派人在他的飲食里下慢性毒藥,可為了博得鍾氏信任,江寒祁卻佯裝不知,以身入局,最終抓住機會,成功剷除鍾氏。

  手稿的最後一頁,只有通篇重複的兩個字。

  和之。

  一個又一個的和之,密密麻麻地壓在一處,有幾個字的筆劃甚至因為力度太大,而刺透了紙面,而另幾處,卻又被水染濕,江寒祁在寫這些字時,許是落了淚的。

  這世間的愛和恨,本就是相伴相隨,無可區分。

  江旋安輕輕嘆氣。

  江寒祁這一生窩囊至極,青史中不會留下關於他的太多字詞,頂多評價一句他是鍾氏手中的傀儡皇帝,但若沒有江寒祁,也將不會有現在的大好局面,不會有他江旋安的躊躇滿志,開疆拓土。

  而江寒祁這一生中所做之事,又有多少其實是為了雲知年,便隨著他的過世,再無人可知了。

  江旋安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不給裴玄忌那個難纏的煞星添堵,想了想,還是喚來近侍,讓人將手稿送去皇叔陵前燒掉。

  小太監恭敬接過,卻在轉身之際,被江旋安叫住。

  「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

  江旋安出聲道。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照做,因為緊張,連話都說不完全,「回稟陛下,奴才,奴才名喚,元兒。」

  「元兒,這名兒不錯。」

  江旋安目光沉沉,「以後,你就留在朕身邊侍奉,還有,你的髮髻梳得不對,看著不大舒服,過來,朕來幫你弄。」

  江旋安居然走近那膽怯的小太監,扶住他的肩,摘去帽子,替他重新綰了發。

  小太監受寵若驚,連連磕頭謝恩。

  「下去罷。」

  江旋安揮揮手,嘴角卻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樣,你才會更像哥哥。」

  *

  京郊長樺林中,大晉英烈墓靜靜矗立。

  十七座墓碑整齊排列,訴說著當年藏幽谷一戰中為國捐軀的將軍們的英勇事跡,而這其中,雲氏的墓碑俢砌的要稍大稍醒目些,因先帝生前曾下旨,將雲識景的墳遷出,同其父母合葬一處。

  「爹,娘,小景,我來看你們了。」

  雲知年遙身伏拜,「你們曾用盡性命保護我,我也沒有辜負你們的期望,一直好好活著…」

  裴玄忌亦也隨雲知年一道跪下,有風拂過,捲起幾片落葉,他悉心地為雲知年拂落,上香拜道,「你們放心,我已同年兒成婚,以後,年兒的事就是我的事,年兒的命便是我的命,我會珍重他,憐惜他,敬愛他,只要有我在,就絕無人敢再欺負他。」

  裴玄忌目光鄭重,在轉眸看到身側的雲知年時,卻又瞬間變得極盡柔和。

  他攙起雲知年,同他一道,沿著長樺林道向外步去。

  遠處,幾隻飛燕掠過天際。

  雲知年靠在裴玄忌肩頭,輕聲道。

  「阿忌,我們回家。」

  「好,回家。」

  第107章

  及至到了來京的馬車上, 裴玄忌還在忍不住偷偷啜泣。

  他今年剛滿十二,年歲不大,且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離家遠行, 還是要去那危險重重的深宮,在兄姐面前, 裴玄忌尚還能逞強兩句, 但一出隴西, 這眼淚就再止不住了。

  曹伯看在眼裡,心焦哄他道,「三公子, 這春光大好的,不如我陪你出去騎馬?還能賞一賞這沿途風景呢!」

  「我才不看!上京有什麼好的?哼, 不及隴西半分,去上京的路上定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風光!」

  裴玄忌抿住唇, 倔拗地撇過臉, 憋了半天, 終是忍不住宣洩道, 「父將就是不喜歡我!我射術騎藝明明都不比大哥二姐差,他憑什麼把我一人送去上京的學宮!他分明看不慣我,不想讓我留在他身邊!」

  曹伯本想安慰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又旋而沉默了。

  因裴玄忌說的是事實,他無法反駁。雖作為裴氏家臣, 他原本不該對家主的命令有何質疑,但裴千峰卻因鍾氏一句話,就將一個還如此年少的孩子送去那萬重深宮之中作質,實在是…過於殘忍了。

  曹伯頓了頓, 望向裴玄忌的眼中多了幾分同情。

  他斟酌著,也半是安慰般地,對裴玄忌道。

  「福禍相依,三公子,說不定,你此行會有好事發生的。」

  *

  進學宮的第二日,裴玄忌就意識到了曹伯口中的「好事」是什麼。

  他在這裡遇到了雲知年。

  雲知年的孿生弟弟雲識景顯然要更加惹眼,雲識景讀書甚好,性子隨和明媚,又因生了張好看的臉,引得學宮中的學子都常圍繞在他身邊獻殷勤,就連當今皇帝的弟弟江寒祁亦是如此,可裴玄忌的目光卻不知怎的,卻落在了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雲知年身上。

  雲知年好美。

  明明和雲識景長得一樣,可氣度上卻天差地別。其人眉若遠山,眼若秋水,菱唇赤若櫻瓣,眉心間還生了一點褐色的小痣,微微蹙眉時,便隨著眉心的褶皺輕輕顫動,清冷孤傲之餘又平添了幾分楚楚動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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