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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大喊大叫的,也不會說出去,我發誓。」她語速飛快,殷切道,「是她,她叫我來的。」

  晏慈斜睨我一眼,說了句我知道了,但並沒有鬆開扼住她咽喉的手。

  「我是林國驍的女兒,將軍的女兒。你不能殺我,晏慈,我死了,我爹絕不會放過你的!」

  晏慈垂眸看她:「燕戈,你是不是很怕我,覺得我很噁心,很卑鄙?」

  她拼命搖頭,身子卻在發顫,悄悄地向後挪去,晏慈微笑:「你說謊,我最恨人說謊了。」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林燕戈的腦袋重重垂下,眼淚猶然落在衣襟上。

  晏慈回身看我,解下系在腰間的衣帶,恨恨地抽了我幾下:「你就這麼急,非逼我殺她!」

  只要做了決定,晏慈必已想好退路。我乖巧地跪下,低眉順眼地受罰。

  發完火,他蹲下身子摟住我,幾乎要把我揉進胸膛:「我真高興,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第50章

  我將林燕戈的麵皮仔細地剜下來,浸在藥水裡,把它製成了面具。

  換上綾羅綢緞,繫緊繡金腰帶,貼上美人麵皮,我搭著銀桃的手,緩步跨進了馬車。

  昨夜,喝醉酒的副將張悟見色起意,潛入王妃營帳,欲強行苟且之事。

  殺豬匠觀棋為保王妃清白,劈下張悟頭顱,自知罪無可赦,為不禍及十三殿下,她剜下自己的麵皮,爬出營帳意欲離去,最終因為失血過多,於帳外不治而亡。

  王妃林燕戈性情剛烈,為保清白咬舌自盡。雖然救治及時,但她咬傷了舌頭,再也開不了口。

  馬車裡,晏慈倚著我肩膀睡著。銀桃在外頭嗚嗚地哭,我撩開車簾看她。

  她驚慌地抬起手背擦拭眼淚,作勢要扇自己巴掌。我從窗內伸手捏住她的腕子,輕輕搖頭。

  我真想同她說話,說銀桃別難過,十三殿下睡著了,你趁機數數睫毛吧。

  可惜她只顧流淚,而我也不能開口跟她說話。放下車簾,我感到雙眼酸澀,卻流不出眼淚。

  聽說人的眼淚是有限的。倘若過去流了太多眼淚,日後便一滴淚也沒有了。

  第51章

  兵馬行至青州時,迎接晏慈的是青百姓的爛白菜。

  他騎在馬上,就像當年他陷害晏清一樣,脊背筆挺,巋然不動,迎接謾罵。

  「昏君的爪牙!你會遭報應的!你此生定然不得好死!」

  「若先帝在,若先帝在……哪兒輪得到你們這些害蟲,來操弄大晏的天下!」

  「人面獸心的東西,連老少婦孺都不放過,真是怪物。」

  罵聲不堪入耳,我閒得發慌,於是跳下馬車,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晏慈的高頭大馬。

  他那夜說得真是不錯。我與他,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爛菜砸中晏慈的鼻樑,他勒馬停下,眼眸低垂:「你可知道,你為何能用這菜葉擲我?」

  「我領命殲滅護田軍,可我的鐵騎,從未踏進百姓的田地。」

  「晏帝要將京州青州改田為桑,京州的田先是被縣令的官兵踏平,再被護田軍徵用。」

  「你們青州為何倖免於難?」他揮鞭拍馬,「因為我在!我晏慈在!」

  百姓噤若寒蟬,讓出車道,晏慈拍馬疾馳,我環住他的腰,看他的冠帶隨風飄起。

  從斧柄上解下的紅穗子,就系在我腰間,被日光曬得鮮艷欲滴。

  第52章

  得勝回朝。晏帝沒有收走晏慈手中的兵符,而是留在他那。

  大晏內憂外患,內憂留給晏慈,外患留給晏湛。晏湛去往邊疆,與林將軍抵禦外敵。

  終於離權勢更近一步,晏慈搬回晏都,好隨時供晏帝差遣。

  至於我,我侍奉了林燕戈近兩年,成為林燕戈後,我不費吹灰之力,繼承了她的一切。

  只有一樣不能,就是她那當將軍的父親,從邊疆寄來的信。

  晏慈從不懷疑我目不識丁的愚蠢,總是命我研墨,然後模仿林燕戈的字跡,提筆回信。

  說謊。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他的謊言比他的眼淚還要廉價。

  而我種繡球,搖桂樹,搗頭油,燒鱸魚,有時覺得手癢,也會想買半扇豬回來斬斬。

  為了不驚擾僕役,這消遣總是在半夜進行,晏慈是我唯一的觀眾。

  歲歲年年,我們狼狽為奸,互相取樂,好將彼此的日子與野心,經營得有聲有色。

  第53章

  晏帝病重,朝堂表面上風平浪靜,私下已是暗潮湧動,然而無人動作,人人都在等。

  霜降那日,晏慈下了朝,對我說:「我們都很擅長說謊,對不對?」

  晏慈多疑的病又復發了。我知道他將有重任要託付我,他想用我,於是謹慎地審問我。

  他懷疑我。他在朝堂聽到風聲,被屠妻女的晏禮,他的女兒可能活著。

  昔日晏帝勾結副將,奪了他兄長晏禮的江山,晏禮的一雙妻女被活活燒死,面目全非。

  那個死去的女孩叫晏千秋,倘若她還活著,那她看著應當同我差不多大。

  我本想對他比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最終還是換成了大白話,以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手勢回復他:「你平白無故懷疑我。」

  晏慈伸手捻我耳畔的碎發,語氣溫柔:「你的生辰要到了,對嗎?」

  總是這樣,打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啞謎,但多年養成的默契,讓我在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晏慈想知道我的身份有沒有作偽,他將以生辰贈禮之名,探我的虛實。

  第54章

  甚至等不及到我生辰那日,翌日晚上,晏慈已經迫不及待,要為我送上大禮。

  他問我舅舅一家是否還在晏都。我說是。他便要我說出住址。

  他帶我潛入了我口中的舅舅家。平屋上新修了閣樓,田間新添了頭老牛,一派。

  夫妻二人正在寢屋酣睡,呼吸粗重,像冬日爐灶內鼓起的熱風。

  那天恰好下了初雪,離我的生辰還有半月。晏慈覆手而立:「觀棋,來拆你的禮物吧。」

  我攥緊斧柄,將斧頭高高舉起,他卻忽然伸手攔下我:「等等。」

  「你告訴過我,這兩人賣你入宮,換了富貴榮華。若一刀劈死,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耐心點。」晏慈輕聲道,「收到大禮,應當慢慢地拆啊。」

  第55章

  夜半三更,我的斧頭輕輕削下女人的臉肉,她被疼痛驚醒了。

  「……觀棋?」似是驚覺我的來意,她疼得連連求饒,「血……濃於水……就饒了舅……母……」

  白白胖胖的男人亦被吵醒,屎尿俱下,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凝了凝心神:「你是宮裡哪位主子?竟由著奴才殘害百姓,就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

  「傳出去?」晏慈站在我身側,嗤嗤發笑,「死了不就傳不出去了嗎?」

  我殺了好多年的豬了。別人用殺豬刀,可我偏偏喜歡用斧子。我喜歡把它磨得亮亮的,揮起來威風凜凜,寒光陣陣。不論是豬是人是好是壞,都難逃被我宰割的命運。

  不知為何,我在舉起斧頭的瞬間忽然耳鳴,近似於刀劃瓷盤的鳴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斧柄的紅穗子一晃一晃,我看向我的舅母,她微不可見地,緩慢點頭。

  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鬆開斧柄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出了汗,濕漉漉的,好噁心。

  視線掠過床榻上支離破碎的軀體,我看向晏慈,他從角落拾起鐵鍬,頷首示意。

  殺人砍頭,阿彌陀佛。就地掩埋,善哉善哉。

  第56章

  此事過後,晏慈停止了對我的猜忌,他確信我不會是晏千秋。

  畢竟我真的叫觀棋,我真的有住在晏都的舅舅和舅母,我真的將他們碎屍萬段了。

  晏慈不再起疑,日子便同往常般流淌下去,平淡里透著溫馨。

  如今晏帝已是風中殘燭,而晏慈兵權在握,野心勃勃。我知道,晏慈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我想,晏慈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也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冬日的府邸相當平靜,書房內的炭爐照例嗞嗞作響。距離我在晏宮為他研墨的日子已經過去數年,可我還是不能免俗地,在這種靜謐的午後打起瞌睡。

  醒來的時候,晏慈已經在爐上架起鐵網,烤著滋滋流蜜的番薯,我伸手抓它,被燙了個激靈,然後伸手去捏晏慈冰涼的耳垂,被他拍掉手腕,才作罷。

  連日操勞,夜裡,晏慈趴在桌子上睡著。我取出匕首,抵在他後頸,而他的呼吸均勻綿長。

  確信晏慈不是在裝睡,我輕輕抽出壓在他臂彎的信紙,一目十行。

  第57章

  晏慈每日都要經手很多封信,每封信,我都看得很仔細。

  嚴冬將至,西北戰事吃緊,晏帝命晏慈護送物資馳援邊關,與林將軍和晏湛共同禦敵。<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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