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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掙脫菲舍爾的制梏後,他跑了好幾個地方把其他被困著的人救出來,又干廢了一隻多類態融合體,實在睜不開眼睛了。

  但他的鼻尖能聞到一陣熟悉的信息素,在虛脫之際聞到謝霄的氣息,是幻覺麼——他想。

  這個幻覺還很真實。

  有謝霄的聲音。

  哭聲、說話聲、腳步聲。

  是死神的饋贈嗎?

  他笑著陷入了昏迷。

  一滴眼淚卻落到了他的眼皮上。

  ………

  初春。

  萊梅爾軍醫院,窗外下著戰後的第一場雨。過往瑰麗宏大的戰爭史詩結束在這場雨水裡,整日焦頭爛額的大人物們也終於得到了喘息。人類走上街道,互相親吻擁抱,慶祝這場種族之戰的勝利。

  "心率正常。"

  "血氧98%。"

  "信息素水平回落,假性分化狀態預計將在72小時內結束。"

  醫療AI每隔半小時播報一次數據,機械女聲在安靜的病房裡格外清晰。

  謝霄坐在病床邊,指尖輕輕描摹著許襄安手背上的針痕,淡青色的血管在omega蒼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像是隨時會消散的晨霧。他倒在黎明到來前,名字被各大媒體爭相報導,所有人都知道他策劃的春季大反攻成功毀滅了敵人。

  他的感染力浸沒了每一個人,但卻沒有振奮自己的愛人。

  帝國的每一片領土上,收音機停止了播放,汽車停在了路邊,百貨公司掛上了象徵勝利的旗幟……整個國家都在為了他們的成功而狂歡。

  只有一個人的臉上沒有笑容。

  第59章

  菲舍爾被執行死刑的那天, 卡羅倫隔著憤怒的人群,最後看了他一眼。

  初春雨水多,刑場上的積水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菲舍爾被押上高台時, 鐐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他的定製西裝被換成囚服,眼鏡也碎了,卻平靜地看著所有人。

  卡羅倫站在警戒線外, 聽著行刑官宣讀判決書,唇角勾了勾。

  雨水順著他的帽子滴落,仿佛代替他哭泣。

  和許襄安相比,他是一個很感情化的人, 理性只占據他人生中的小部分。

  如果菲舍爾願意在開戰前收手,他很樂意包庇他, 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修復他們千瘡百孔的感情。他甚至還想過利用自己的職權把菲舍爾的族人們也放出來。

  但最終他們還是走到了今天。

  這是一場戰爭,兩個文明、兩種制度的對決最後的落幕。

  人群中有人扔出手裡的水果。砸在菲舍爾額角, 暗紅色的汁液像血一樣流下,染紅了他的衣領。

  「幫他擦乾淨臉再槍決。」卡羅倫垂眸, 捂了捂胃部,單手遞出去一條絲巾。

  他的副手接過,欲言又止。

  卡羅倫疲憊地看了他一眼, 不想親耳聽見槍聲響起,默默向外走去。

  一個星期後,當所有人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時, 沒有人發現, 他們的元首已經掉隊了。

  卡羅倫在家中吞藥自殺,身上穿著結婚時的衣服,手邊擺著一張照片, 和一紙遺書。

  在幾十年繁重的工作後,這個疲憊的Alpha終於倒在了陽光下。

  他在種族危機中上台,在風雨飄搖、人心思變的大環境下,毅然堅持戰鬥,維護了人民的尊嚴,也粉碎了敵人的陰謀。

  挽狂瀾於既覆,扶大廈之將傾。

  在他上台前,這個國家政治混亂、危機四伏。

  當他離世時,這一切已經平靜下來。

  他的生命是如此宏偉浩瀚,最後留下的遺書卻只有寥寥幾行字,甚至沒有提到自己——

  「親愛的襄安。」

  「展信佳。」

  「我將所有的財產贈予你,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也能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永遠愛你。勿念。」

  ………

  當許襄安看到這封信時,已經是半個月後。

  他從高熱中醒來,窗外風和日麗,微風與鳥群自由飛翔。

  他的意識仍有些模糊,視線里的一切都蒙著一層薄霧,仿佛隔了一層磨砂玻璃。

  他想試著動動身體,手指卻被人緊緊握著,只好拖著乾澀的嗓子叫了一聲:「……謝霄?」

  下一秒,趴在床邊的Alpha猛地抬起頭,從淺眠狀態驚醒,眼底布滿血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

  「我在。」見人醒來,他連忙倒了一杯水塞進omega手裡。

  溫水流過喉嚨,許襄安舒服了不少,輕聲問:「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天。」謝霄的聲音低啞,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腕,第無數次重複這樣的動作。

  「好久……」許襄安閉了閉眼,高熱後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他虛弱地伸出手臂索取擁抱。

  謝霄環住他,貼了貼他的額頭:「不久。」

  「你身上的傷多,睡得多正常。」

  「嗯……」omega在他懷裡躺了一會,有了點精神,才想起來問:「這段時間有發生什麼嗎?」說著,一邊打哈欠,一邊往Alpha肩膀上鑽。

  謝霄的喉結滾了一下,下意識心裡一緊。

  看著懷裡的人,他有些忐忑地說:「有。」

  「你剛昏迷的那幾天,審判庭處決了一批以菲舍爾為首的甲級戰犯。」

  「議會通過《種族中立法》將一部分未參與過戰爭,並且經過無害化處理的海妖送到了規定的保留地。」放他們一條生路。

  許襄安聽得有些疑惑:「國會那群老爺們什麼時候那麼好心了,是卡羅倫簽的命令?」

  「嗯。」續寫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避開那些尚未痊癒的傷口:「在他…走之前簽的。」

  「走之前?」

  房間裡忽然安靜得可怕。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得不真實,照在兩人交疊的身體上,暖融融的。

  許襄安卻混身脫力,只能靠謝霄抱著。

  他把臉更深地埋在Alpha頸側,呼吸灼熱地噴薄在Alpha的鎖骨上,喃喃自語:「他怎麼死的……」

  「吞藥自殺,現在代行元首權利的是安尤娜。」謝霄說。

  「不可能!」許襄安心跳飛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功成名就的人怎麼會自殺呢?

  時間卻不因他的慌張而倒流,一點點飛快逃走。

  從小養育他的洛維恩走了,一直庇護他的卡羅倫也離開了。

  還有什麼是永恆的呢?

  許襄安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指甲嵌入皮肉。他痛苦地顫抖著,眼前蒙上了一層幻影——光里,那個總是笑著調侃他的年長Alpha站在病床前,最後一次替他整理散亂的金髮。

  ………

  凌晨。

  燈火通明的特里克宮。

  安尤娜剛結束一場會議,煩悶地走在路上。過去幾年,她的眼角生出了幾道細紋,白頭髮染了又長,脾氣也大了不少。

  她已經很久沒有休過假了,每天一睜眼就是跟國會老爺們吵架,命都短了幾年。

  陳菁站在她身邊,西裝革履,從頭精緻到腳,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樣。只有性格還和以前一樣,一急眼就要操那群國會老爺們的爸爸,鳥語花香如雷貫耳。

  幸好戰時沒人在意這個。

  「韓伊娜剛剛交了一份關於土星計劃的間諜名單給我……又要加班了。」她邊走邊嘆氣,眼底青灰清晰可見。

  戰爭結束後,大批清算工作如潮水般向政客們湧來。

  安尤娜笑笑,「明天再看吧,延一延也沒事。」她推開辦公室的門,本想放鬆地倒到沙發上,抬眼一看,書架前竟站了兩個人。

  許襄安回頭,勉強扯起一個笑容:「好久不見。」

  安尤娜瞬間精神起來,快步向他走去:「也沒多久,你終於醒了。」

  「早上醒的。」許襄安簡單地和她寒暄了兩句,直入正題:「我找你取老師生前給我留的東西。」

  第60章

  安尤娜瞭然, 「跟我來。」

  她走到辦公桌前,從保險柜里翻出一紙信封。

  「謝謝。」許襄安儘量平靜地接過,眼淚卻在瞬間滑落。

  辦公室里只剩下古老的座鐘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和紙頁翻動的聲響。

  當契訶夫式的悲劇落下帷幕。

  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幻滅、苦澀、心碎、失望、精疲力竭。經過命運的磨難, 卻又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人們最在乎的東西被撕碎了,化作一團名為勝利的灰燼。

  /

  幾天後。

  一架P900運輸機降落於柏塔尼亞國際機場。

  這座城市的變化不大,河流蜿蜒地穿過高樓大廈, 將繁華的建築群一分為二,在群星的照耀下,反射獨特光輝。

  許襄安抱著一盒被國旗包裹的骨灰從舷梯上下來,腰後長發用黑色髮帶隨意系住, 臉色比剛醒時好了許多,但仍難掩疲態。

  四周是肅立的士兵, 只有謝霄陪在他身邊。

  從始至終, 緘默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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