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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非但沒有求仁得仁,甚至在壯年期早早染了病。

  直到瀕死前,他才知曉長生的美夢即將破裂。

  他惱羞成怒,將所有前來傳授長生不老之道的奇能異士都殺了。

  然後掏出他們的心,剜出他們的肺割下他們的肝,他煉製了一顆極其碩大的仙丹。

  他服下這顆丹藥,口中念念有詞:

  「如果、如果真的有能讓孤免於一死的神仙,幫孤!孤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給!」

  七月十五日當晚,滇南久旱逢甘霖,下了大雨。

  連綿的雨霧裡,神真的降臨了。

  神不是慈眉善目的老人。

  祂是一團莫可名狀的蠕蟲,蠕蟲彼此糾纏,組成一尊巍峨高遠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蠕蟲不間斷地產卵、孵化幼蟲、蠶食成蟲。

  幼蟲長大至成蟲,再次產卵、孵化新的幼蟲、蠶食舊的成蟲......如此循環往復。

  祂似乎永遠都不會感到疲倦。

  因而這尊神像看起來永遠年輕,永遠神采奕奕,永遠令人神往。

  這尊大佛出現在他的夢裡。

  每一隻蟲都在向他重複同一句話,這成百上千張蟲的口器如菊花般一張一合。

  這些細弱的聲音匯聚在一起。

  神聖、宏偉、嘹亮的嗓音在常遠耳畔響起,它們問他:「汝可願侍奉ŧùₜ吾?」

  他本想質疑這來路不明的「神仙」。

  可身子遠比大腦要快。他已虔誠地跪下,高聲道:「孤願意!」

  孤願意,孤願意!

  孤要長生不老!

  除了性命,孤什麼都可以獻給神!

  那天是七月十五日的三更。

  無名的神在夢中鑽進他的耳道,他感受到頭皮內響起一陣微不可聞的啃食聲。

  緊接著是心、肝、脾、肺、腎......

  他一切壞死的器官都被神啃食殆盡,用蠕蟲取而代之,它們分工合作,填滿它的身體。

  祂與他共用了同一個身子。

  這場「治療」持續了一整夜,第二天他醒來,發現滇南的清晨罕見地下了小雨。

  後花園的龍膽花開始煥發生機,一切都欣欣向榮。

  他獻出自己的一切向神明禱告,偉大的神明垂憐於他,寄宿在這個貪婪的凡人身上。

  一人一神,水乳交融,再不分彼此。

  神明的腦即是他腦,神明的心即是他心,神明的眼即使他眼。

  他不再是凡人了,他是神!

  他是天之驕子,是命中注定的長生之人!

  「沒了?」

  「沒了。」

  「循環的原因呢?」

  「孤、孤不知道。」

  「是嗎?你不知道。」我輕聲道,「我替你講,因為我知道。」

  我知道長生背後的秘密,我知道這一切運行的規律,我全都知道了——

  每晚,他與女人翻雲覆雨,腹部便會膨大。

  他產下了卵,這些卵孵出幼蟲,吞噬身體裡的舊日成蟲,再進入他身體,更新臟器。

  如此多的金銀珠寶、美女僕役、寶馬香車......

  以及掌管所有人生死的大權,這些美妙的東西,都被他與神,緊緊地攥在手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滇南陷入一場漫長的夏季。

  每日清晨下雨,月季花開,正午炎熱,傍晚夕陽砰然墜地,晚霞失火。

  他的日子不會走了。

  原來日子是一個圓,他不過是重複地過著七月十六。

  滇南的風調雨順,不過是循環帶來的副產物而已。

  卵孵蟲,蟲吃蟲,再生卵,生命永無窮盡。

  原來神的力量不是長生不老,而是循環。

  重複地過著七月十六,就是他的長生。

  神的胃口越來越大,它需要進食,從後宮,到前朝,再到整個滇南。

  三更,今日與明日的交接處,是它們大快朵頤的時候。

  三更,是常遠產卵的高峰期,整個皇城的所有活人都會被這些蟲吞噬,再回到他的身體裡。第二日三更,一切照常。

  前朝、後宮,乃至整個滇南的人,都為著他的長生陷入永不前行的怪圈。

  但他們毫無覺察,因為他們並不留有記憶。

  凡人像螻蟻,渺小愚昧。

  螻蟻在封閉的圓內不斷地前行。

  恰似凡人過著重複的七月十六。

  二者身在其間,感官遲鈍,記憶缺失。

  往往會忘記昨日,永遠無法跳脫出今日。

  正因如此,神有弱點,它不能被人窺見真身。

  當凡人看見它,就像螻蟻看見圓,會明白一切。

  每一個看見神明真身的人,就會發覺自己陷入循環,有失控的風險。

  為了自保,神明竭力設下阻礙,將每次循環的起點調後。

  循環的次數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離開三更就越近。

  這意味著,知道越多的人,離死就越近。

  當保留循環記憶的人在三更時重生,即刻被神吞噬,便會重新入局。

  為了防止留有記憶的人向不知情的人傳達訊息,它設立與窗有關的宮規。

  好讓自己聽得更清晰,更方便滅口。

  ......

  所以站在常遠背後的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是神明。

  只要不誦念祂的名,揭穿祂的秘密。祂便永遠不死,卷土再來。

  這就是為何窺見它......祂秘密的人,就會進入循環的原因。

  或者說每個人都在循環里,只是窺見他秘密的人會發現此事而已。

  這也是為何循環的起點會隨著次數增多,而逐漸地推遲的原因。

  我說完這些,王上心知大勢已去,竟然道:

  「孤將祂引薦給你們,如何?只要不誦念祂的名......」

  它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中發出「嗬嗬」的咳痰聲。

  做肺的蟲潮被燒乾淨了,緊接著是肝、脾,還有心。

  這張皮在地上蜷縮、蠕動、掙扎,可卻毫無辦法。

  作為宿主,沒了寄宿在身上的神明,不過是皮囊一張。

  「多謝王上,告訴我怎樣剷除祂的法子。」

  我道:「祂的名字,我已讓展昭轉達他們,一定復誦百遍。」

  就在他聽我揭穿秘密的時候,我已在展昭手心偷偷地寫字。

  我讓他離開,把真相轉告在滇榮殿圍剿蟲潮的宮人。

  宮牆外響起悽愴的梆子聲,與此同時,滇榮宮內外響起低低的誦念聲。

  所有人都在重複著這隻神的尊名。

  雜亂、低沉,像古神的低語,聲音像水中的波紋越擴越大。

  而南詔王,就這樣溺死在波紋里。

  剝開他,刀尖挑出一顆杏仁大小的腦仁。

  這就是這位藩王身上唯一僅剩的、尚未被神明瓜分殆盡的器官。

  一小部分腦。

  求半生長生,最終留下的,不過是一塊腦。

  我五指收緊,將它捏碎。

  就像磨漿的豆腐,擠出些液體。

  比起給他做思想教育,我更願意跳出循環,好好地活下去。

  我拔出匕首,各在致命的部位插幾十刀。

  最後,我點燃了它。

  能給予敵人致命一擊時,千萬不要放過。

  「走。」我把匕首拋給來復命的展昭。

  「看看那邊如何了。」

  蓬頭垢面、渾身腥臭的詹王妃向我一瘸一拐地走來。

  山花攙扶著她,嗯,真是辛苦她們倆了。

  還有滿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總之沒事了」的展越。

  嗯,也真是辛苦他了。

  詹王妃滿臉興奮:「山月,你有沒有聽到打更的聲音?」

  「剛剛聽見了,是宮牆外傳來的打更聲。」

  常宴抬袖幫我擦臉上的血漬:「三更了,終於結束了。」

  「所以,我們活下來了?」

  詹王妃嚷起來:「你知道嗎?我燒了兩波!整整兩波!

  「很臭,燒起來噼里啪啦的!」

  她朝我比手畫腳:「你沒來燒真可惜,還剩一隻,我帶你去燒!」

  「不了。」我坐下來,只覺得渾身都被抽乾了力氣。

  「娘娘,千萬別留下燒著玩兒,殺乾淨。」

  「知道,你剛剛去做什麼?」她不依不饒道,「我們這全燒齊了。它們聚起來像器.....」

  我道:「真燒乾淨了?每扇窗都數過了?確認過了嗎?裡頭有沒有別的東西?」

  常宴道:「嗯,來回數了有八九十遍。只有蟲,沒有別的。全部都確認完畢了。」

  我這才回答詹王妃的問題:

  「我去燒了那張皮。沒了那些蟲,它只是個會說話的廢物。」

  「它同你說了什麼?」

  「說來話長,先讓我坐一會兒。」

  「啊?」她滿臉失望,「你休息好了,記得告訴我啊。」

  天爺,我以前怎麼沒發現詹王妃是個這樣精力旺盛的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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