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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想大大方方地說一點都不掛在心上,但這話說出口就是背叛自己,這些砂礫般的瑣事就像一陣風濕,不會惹人頻繁發病的,只要遇到潮濕的下雨天,關節就會疼痛酸脹到無法行走。

  或許現今全然忘記了這痛楚,某天毛線條勾到記憶的掛鉤,又要舊病復發了。

  李萊爾嘆了一口氣。

  「我還是會介意,小時候你們根本不敢面對,真實的我和你們心目中的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我知道你們試圖去接受了,只是我還是會很難過。」

  陳明河扶在眼鏡框上的手頓住了,良久,向上抬起另一隻手將眼鏡摘下來,借套在身上的襯衣擦並不模糊的鏡片。

  「對不起……萊爾。」

  萊爾。萊爾。萊爾。

  liar,liar,liar.

  李萊爾不由自主地全身發緊,手心裡冒出冷汗,她把噁心的反應從頭至尾、從小到大都藏得很好,她從心底就討厭這個名字,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是個假人一樣。

  陳明河向她道歉了,這道歉到底還是不夠豐滿了,她胸口大洞呼呼地敞著風,遠比陳明河的道歉尺寸還要大幾圈。

  這還不夠。

  她更想要另一位的承認,然而究竟是不能的。

  李斯萍已經死了。

  「阿香說她約你去外面走走,是剛剛進來說的。」尷尬到無地自容的時候,他們一家人總會默契地互遞台階,而李萊爾習從地抬腿走下去,不是多麼善解人意,她只有這個選項。

  抄在口袋裡的手機響鈴,她找個藉口結束對話,跨出門翻看手機。她和時崇剛在一起,時崇恨不得像新衣服上的吊牌般掛在她身上,問說晚上兩個人在公寓見面怎麼樣。

  李萊爾很快打個好字要發過去,最後還是停住了,想著和阿香見完面再回復,聊些別的內容也不至於被中途打斷,復將手機插回口袋。

  「小萊。」

  李萊爾沒走幾步,便有隻手親昵搭在她肩膀上,回頭一看,阿香剛好就站在身旁。

  「你今天早上怎麼突然有空了,占用你的一點時間啦。」

  「說吧,下午就要回公司忙活了。」李萊爾主動去牽住阿香的手,兩個人還和小時候那樣肩膀挨著肩膀。

  「過完這個月,我打算離開繡坊去外面試試。」

  李萊爾的手指僵硬了,卡在阿香的指縫間,她愣住,臉仿佛被按住不動,唯獨一雙眼珠還在緩慢地旋轉,思慮行駛在盤山公路般的肚腸,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個己字形的彎道。

  「是我們之前說的互相嫉妒的原因?」

  「你從小到大都很聰明。」阿香微笑著低下頭,「所以我才學著你,跟在你後面。」

  這話分明說反了,李萊爾找不到理由去辯駁了,阿香去意已決,改變不了。早些時候繡坊剛興時,不少熟悉的繡坊老闆對著她這樣經驗頗薄的小輩叮囑,做生意可千萬跟朋友一起。她聽在心裡,也知道這道理。

  阿香不是往常朋友,是一塊長大,受過苦挨過罵的家人了。她不將攜香划進算計裡面。更何況,她總有愧於阿香,這繡坊也有阿香張羅的時候,但因她是李斯萍的女兒,那份功勞卻被冠到她頭上了。李萊爾私下裡少不了和別人解釋這些成績的真正主人。對於阿香,她總是,感激、慚愧多於一切。

  「你本來出彩,去哪發展一定能更好。」

  飛來的一根手指戳了戳李萊爾的臉頰,阿香說,「別喪氣,不是以後不見面了,只是我想走一條自己的路,總不能一輩子靠你解決我爸,一輩子跟在你後面吧。特別希望有一天,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兩個人不用抱愧、不用自卑,共同發光。」

  這些話在李萊爾記憶里縈迴,一直到下午辦完臨行前的工作,天色已晚了。她從公司出來,照往日繞過那噴泉水景,鬼使神差地低頭往泉眼看,極細極細的水柱縷噗啦噗啦射向水池,水面里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影顫顫巍巍地抖動。她對著水池裡面的李萊爾默默說,還是自己一個人了,周已晴現在處於爭家產的衝刺階段了,阿香也要尋找其他方向。

  好像一切變了,又好像沒變,她有些難過,也不做任何挽留,頭也不回地走自己的路。

  調出轎車,她往時崇的現今的住所行駛,兩邊的樹木被風撕成扭曲的紙條狀,左右窗戶交匯的風剛好穿過她的心,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空落落的,唯有一連串叮叮鐺鐺的碎響,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

  那是鉤在車頂上的一吊掛飾,紅線繩穿過白玉雕成玲瓏兔子,光線下看剔透極了,兔子腳邊垂下聲音清透的小銅鈴,尾穗在半空中左右掃動,附著其上碎寶石閃爍著。那是時崇硬塞給李萊爾的,說特別配她。

  李萊爾收下後就系在車上沒管,當天晚上刷到之前合作過的珠寶玉器友商訊息,專做私人定製的,這么小的東西底價竟然要十幾萬,瞬間啞然。

  叮噹叮噹叮噹的第三聲。

  她突然記起自己還沒回復時崇消息,現在亡羊補牢也有點過晚了。著急沒用,她繼續穩穩地握著方向盤,下了車才看消息。

  時崇在第一句話原先的基礎上再補了兩句問句,後面還打了兩三個未接的電話。因她開會中途將手機靜音,回來忙著批文件忘記打開開關而錯過了。

  把車子停好,李萊爾循著上回的記憶兜兜轉轉到了時崇家門口,她也拿不準到底他在不在,總歸是要來的,按門鈴按了第三聲,站在原地等了幾秒都聽不見門後的動靜,乾脆離開,身後傳來把手鎖齒鬆動的聲音。時崇開了門轉身就進去了,只留了背影給李萊爾,故意跟她慪氣。

  李萊爾換了拖鞋跟在時崇背後步入廚房,拐過彎角。

  一個高大的身影撲過來將她按在沙發上。

  時崇沉默不語,要聽她解釋。李萊爾入戲得快,立馬告狀說哪位合作方工作效率太低下,硬要拷她在那校對細節,改了好多處都不放她走。事無巨細的誇張事實很明顯已經讓時崇忘記討責這回事,威壓的氣場稍微鬆弛了些,可怒火還在頭上。他徑直站起來走回廚房,背對著李萊爾顛鍋。

  桌上已經擺好幾盤菜了,面對著她未必能到場的可能性,他還在堅持著準備一切。

  李萊爾跑過去,手臂完完全全攬住時崇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後背,像在寒地中跋涉的人偶得一塊熱毛巾。

  「做飯的時候不要貼過來。」

  他讓她離他遠點,她倒真走了,也不只干坐,還幫忙從碗櫥里拿出餐具。她打開櫃門從捧出碗碟,來回就那麼兩次她快撞到時崇幾次。明明餐具區離灶台有段距離,他總能找到藉口在她附近的洗碗池洗東西,開開關關冰箱門,有這麼多瑣碎的事要做麼?

  菜做好了,時崇摘下圍裙,偷偷扭身去瞧李萊爾的反應,她那沒事人裝天塌了的樣子讓他生氣,他也故意要跟她裝慪氣,誰讓她冷落了自己。可她真不說話,真安靜了,他就受不了了,由此在她身邊竄來竄去的。眼下李萊爾已經不在客廳里了,他將手背在身後鬆開圍巾,尋她這會又去哪了。

  「當。我在這。」李萊爾從他身後朝前冒出個頭來,笑語盈盈,「在找我嗎?」

  「我身上全是油。」時崇沒使力,假裝把李萊爾推開,「誰找你,反正不是我,我不會找無故消失的人。」他別過身去,把頭扭到一邊,眼睛偷偷朝李萊爾臉上瞥。

  她硬要粘上來,撒嬌說,「今天一天沒見你了,我特別想你,就讓我抱一會,一會會就好。」

  她說的話又恰恰好是他難以說出口的,她替他說出來了,他們至少是心意相通的。

  原先時崇還想著再冷臉一會兒,目的自然是李萊爾多多哄哄他,眼下他的心漸漸發軟了,也捨不得再冷落她了。

  李萊爾這時卻鬆開手來,「好了,時間到了,說好一會會就一……」

  她話還未說完,時崇伸出長手抓過她的腰往自己身上送,低頭吻住她還沒說出的話。

  她覺得夠了,可他還未滿足。

  第54章 無人像你

  「那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那麼好的學校,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照我的意思去走個過場,回來順理成章接管公司不好嗎?」戒尺高高揮起,嗖的一陣風降下來,將要打在時崇的脊樑上,他悄聲避開了。

  「還敢躲?」時力被氣得表情扭曲,像揉成團的草稿紙被攤開了,皺皺巴巴的。「不然呢,我還要挨你的打?」時崇跪著的一條腿從鉤織波斯花毯上支起來。曲膝的時間長了,任誰都受不了,他暗咬著牙,單手扶著茶几上的玻璃面,全身的力量注入手掌心上,勉強支撐自己站起來,「您對自己的孩子和公司里的下屬真是一視同仁,私下鋪陳好程序,等到要開學的前一周告訴我有這個任務要完成。」

  「所以呀,還是得聽我的吧,不然吃虧的是你自己。都說了,玩玩可以,別來真的,看清楚周圍誰像你似的這麼天真,一頭扎進去不出來了。」時力握住戒尺的尾端,一下下地敲了敲時崇的肩膀,薄竹片打人最痛,隔著衣料打在肩膀上發出了沉鬱的聲響,刺字把手繫著長長的紅色穗子,碎碎地搖晃, 沒來由得想起紅眼睛的白毛兔子,窩到懷裡會讓他瞬間放鬆的兔子。<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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