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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為自己會是讓真相昭雪之人,結果卻沒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註定成為掩蓋真相的卑污之手。

  這世道……難道就應當如此嗎?

  讓無辜者慘死,讓忠良將蒙冤?

  聽著女子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們並非自盡」,曹野放在膝上的手也跟著一點點緊握,最後,他像是下定決心,輕輕吸了一口氣,抬頭對隨從說道:「你去將她的案卷找來,此案我要重審,若是大理寺和都察院有異議,讓他們找我。」

  「大人!」

  一想到曹野在朝中的名聲,隨從先是一驚,卻又聽曹野低低笑了一聲:「又或者說我先去找一下我爹?」

  「卑職這就去!」

  一聽曹野端出了曹嵩,那人又哪裡還敢耽擱,轉身便去找案捲去了,只留下曹野一人在牢房看著神志尚未明晰的李猊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野低聲道:「我是什麼人,天地不知,朝臣不知,百姓亦不知……有時候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我到底是誰,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這世道不該是如此,至少,你為慘死的親人報仇雪恨,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聞言,重傷的李猊並無什麼反應,口中依舊還在重複那句話,曹野見狀,輕輕用手蓋住她滿是血污的手背,又道:「活下去吧,哪怕世道不公,哪怕沒人信你,至少……不要死在這裡,要去更好的地方。」

  說罷,曹野起身,大步走出了牢籠。

  三日後,越州五通案罪女李猊改判,判決書上,刑部侍郎曹野將其如何殺人一筆帶過,只稱其為父母姊兄報仇,其孝心天地可鑑,不宜判死,故判徒刑三年,流刑三千里。

  「原來,是這個案子。」

  隨著記憶回溯,曹野終是徹底想起十年前在大牢里發生的一切。

  那一日,他本是抱著被再一次參劾的的決心去改判了此案,結果到頭來卻發現,此案中因無甚要緊官員,李家一家的慘死根本無人在意,加之那時天羅四處作亂,大理寺和都察院都忙著處理那邊的爛攤子,皇上看了改判文書也不過是隨意批覆,於是,這樁轟動一時的案子也就這樣塵埃落定。

  只是,天底下也只有曹野自己才知道,五通慘案雖說最終被輕輕揭過,但若當日沒有碰到這樁案子並且改判,只怕以他心境,這官做不到三年便要辭。

  因改判書上還寫著曹野的名字,裴深也知道其中淵源,只道:「十年前,李猊被從凌遲改判後於京城服刑三年,後被流放北境,然而,就在她上路的第一年,京城突發天火,皇上為安撫民心大赦天下,李猊也在其中,後來,此女便不知所蹤了。」

  李猊……

  曹野在心中反覆念這個名字,卻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對方長相。

  畢竟,這已是十年前的舊事,而那時李猊傷得太重,血污頭髮遮住了半臉,明明與他同處一室,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他想了想:「你說麒麟骨和此案有關,莫非是指……」

  裴深嘆了口氣:「這幾年,隨著各地開始建神火廟,百姓對五通慘案也開始有了別的說法,越來越多人相信,李家一家是被那道士謀財害命,更有人說,李猊出事時年紀尚幼,卻以一劍殺五人,加之入獄後無論如何也不肯低頭,一身傲骨非凡,於是,便將她說成是神火將軍仙蛻,麒麟骨的投生。」

  「什麼?」

  南天燭眼睛都瞪圓了:「也就是說,雖然傳言麒麟骨在越州城中,但她其實早已下落不明了?」

  「但如果李猊是麒麟骨,我們又如何才能讓百姓不信她呢?」

  曹野此時思考的卻是另一件麻煩事。

  他心知肚明,皇帝讓他來查神火將軍,無非就是要他戳破仙蛻是子虛烏有,好讓百姓不要盲從。

  雖說先前南天燭已經提醒了曹野,便是仙蛻並不存在,百姓也會繼續相信神火將軍,但無論如何,要想將宮裡對付過去,八樣仙蛻,曹野必是要個個擊破,皇帝才能覺得他是在做實事。

  先前的無根肉還有天王膽都還好說,有人借著神火將軍的名頭招搖撞騙,只要他們拆穿了騙局,百姓們自會知道其中真假是非。

  但如今,李猊已經下落不明將近七載,又從未做過什麼惡事,曹野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沒法鑽進越州百姓的腦袋,告訴他們麒麟骨不過是一場虛妄。

  他頭疼道:「當年之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那道士誆騙在先,李猊為爹娘報仇雪恨,從未作惡,百姓信李猊不就如同信關羽包公,信一信又沒什麼壞處……」

  「並非沒有壞處。」

  對此,裴深卻不甚同意:「兄長有所不知,越州百姓在信麒麟骨的同時,五通信仰也並未消失,又或者說,愈演愈烈了。」

  他又拿出兩份案卷,其中所書,正是近兩年越州城中發生的一樁怪事。

  就在城中神火廟建起後不久,民間傳言李猊是麒麟骨的同時,還有另一個傳聞在民間流傳,那就是十年前慘死在道觀里的那五名道人現如今已經成了新的五通。

  都道五通鬼本就並非正神,註定無法行正道得道成仙,故而當年這五人在修煉臨門一腳之時卻慘死在李猊劍下,這便是天意。

  可想而知,十年前,這五人死相悽慘,怨氣極重,便是成了五通也是邪祟,於是從幾年前開始,越州城中便偶爾會出現十條手臂的巨大怪物,據說,便是這五個道人所化的新五通,遇之不拜必有大災,甚至還有人被活活嚇死,惶恐之餘,城外的老五通觀旁便又修起了新觀,近兩年,隨著那怪物出現得愈發頻繁,新五通觀的香火也愈發旺盛了。

  「等等等等……」

  聽到一半,孔雀只覺此事一團亂麻:「怎麼又拜神火又拜五通的,越州百姓的耳朵根子也太軟了吧……」

  「並非是他們耳朵根子軟,這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

  裴深一板一眼地糾正他:「一如那些話本子,仙人若有神通便要降魔捉妖,而李猊若是仙蛻麒麟骨,當日死在她劍下的五人也必是妖孽,百姓既信前者,便必然會信後者。」

  「我就說不會有這麼容易……」

  曹野一看這架勢便知來活兒了,就如無憂真人靠著殺仙鬼塑金身一樣,有了邪祟便會有仙人,同樣,有了仙人也必然會有邪祟,而這下可好,他們想讓百姓不信麒麟骨,還得先將在城中作祟的五通鬼給揪出來。

  只是,這十臂鬼又是因何而來呢?

  他越想越覺得頭大如斗,無奈道:「這都什麼事兒……阿深,也多虧了有你提前來查這些,否則我估摸還得在越州州署耗一天。」

  「要是能為兄長解憂那便再好不過了……只是,我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之後的事……」

  裴深說著,眉頭又擰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只要一露出這副表情,曹野便知他夜裡要睡不好,趕緊給裴深的酒盞里滿上了酒,笑道:「接下來就是為兄的活兒了……看你頭髮又白了不少,可千萬別再熬夜,年紀輕輕比我還顯老,到時萬一京城沒一家姑娘看得上你就糟了。」

  「說的像是他這個病秧子有人看得上一樣。」

  這時,一旁的孔雀倒是全然沒把自己當外人,冷哼一聲,終是把不苟言笑的裴深也逗笑了。

  之後,幾人又說笑了一會兒,曹野餘光瞥見勾娘滿臉倦容,一頓飯吃下來不但沒動筷子,也幾乎沒有說話,便打算早些讓人回去歇息,結果,他和裴深這才剛走出雅間,隔壁房中竟也走出一人,滿身酒氣,衣著不凡。

  「這不是裴大人嗎?」

  那人一開口曹野便覺不妙,只因此人他也認得,原是京中戶部主事,後因和曹嵩不和被貶地方,最後竟在越州下屬縣裡做了知縣。

  身為曹嵩義子,裴深便是連世家子弟的身份都是撿來的,過去便沒少受人齪語,如今來人喝得酩酊大醉,自是更加口無遮攔,上來便道:「什麼風把曹嵩大人的乾兒子吹來了越州?」

  裴深眉頭緊皺,不露聲色地倒退一步,想要擋住身後的曹野,然而,走道實在太窄,不等曹野退回屋裡,那人的目光便已經轉了過來,很快就落在了曹野的臉上。

  按理說,曹野辭官七年,又因為生病清減許多,便是過去見過他的也未必能一眼就認出來。

  但偏偏,如今裴深也在這裡,想想也知道,曹嵩義子身旁站著一個瘦弱卻又不失貴氣的公子,此人又還能是誰?

  只見來人眼睛瞬間便睜大了,他定定看著曹野,最後,臉上竟是露出冷笑來。

  「真是沒想到,曹家的長公子也在這裡。」

  此時孔雀和南天燭正好從包房裡出來,正走到曹野身後,便趕上了那人的下一句。

  「曹大人,我聽聞你因為阮將軍之故辭官了,今日賞臉來了越州,怎麼也不通知一聲下官,有失遠迎,實在是失敬了。」

  第37章

  隔壁房的動靜漸漸小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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