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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滄桑的聲音徐徐道來:「要打仗了,不屯糧,等著餓死嗎?」

  蕭權川眉心微動:「打仗?」

  那大夫換了一種藥繼續抹:「不錯,要說起來,也不知道該是誰的錯。」

  「老先生此話怎講?」

  姜妄南見他夫君搭在腿上的手緊緊纂著,青筋微突。

  「你先別激動,傷口溢血了。」大夫提醒道。

  「好,抱歉。」

  姜妄南把手覆上去,輕輕捏了捏。

  那大夫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那高宰相前段時間居然提議把舊越國的領土還回去,以此安撫舊越流民。」

  「自打新帝上位,一改先皇蕭權川的風格,延續柔政之策,不就是膽小怕事不敢硬碰嗎?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先皇蕭權川當年用了十萬兵馬堂堂正正打下來的土地,卻因為一點點流民暴動,而輕易拱手讓回去?」

  蕭權川默然。

  姜妄南只覺手心下的那隻手,有點發涼,快要緊繃成滿月弓。

  那大夫嗤笑一聲,繼續道:「更可笑的是,皇上絲毫沒有自己的想法,只道『就依高卿的吧』,不是一條被牽著鼻子走的狗,又是什麼?」

  姜妄南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左右看一眼,這大夫嘴巴可太敢說了。

  「公子別怕,趙國上下都是這麼說的,罪不罰眾哈哈哈。」那大夫有種瀕死的樂觀。

  蕭權川忽然開口道:「不是同意割地了嗎?怎麼還要打仗?」

  那大夫答道:「雖說普天之下莫非黃土,可土地是百姓的根啊,當年遷移到舊越領地的百姓幾乎沒有搬移,亦有不少朝臣抗議,兩方力量拉鋸,割地聖旨遲遲沒有頒布。」

  「而後,舊越流民就急上眼了,直接就燒殺搶掠硬搶,搞得國人天天心驚膽戰,就怕哪一天,那幫流民衝進村子裡殺人占地,據我聽說的,陸陸續續有十幾個村莊遭難了。」

  姜妄南還是不解:「百姓慘遭屠戮,朝廷就眼睜睜袖手旁觀的嗎?」

  蕭權川語氣不免冷下來:「他們要的,就是袖手旁觀。」

  那大夫纏著紗布道:「沒錯,朝廷已經決定割地,誰也改變不了,最大的阻礙就是抗議的百姓,而這幫人,掃除的,正是這些攔路虎,他們啊,就是借刀殺人,等著收網。」

  姜妄南又不懂:「為什麼非要執著於把土地還回去?明明可以流更少的血啊。」

  蕭權川回握他的手,猜道:「大概,是有什麼利益交換之類的吧。」

  那大夫顯然愣了一下:「這位公子好生敏銳,確實,民間傳言,那高宰相和舊越勢力有見不得光的勾結,才會藉機利用皇上的權力。」

  「老先生不妨說說?」

  那大夫放下紗布,捋了捋白須,笑道:「我只是一個普通大夫,又不是什麼洞察風雲的世外高人,怎麼可能知道具體的隱情呢?」

  話到這裡,蕭權川的傷勢也包紮好了。

  姜妄南買了一些常用的跌打損傷等消炎藥,就攙著蕭權川胳膊走出醫館。

  然後,他們還買了一些生活物品,如一些入冬的被褥,平時要吃的米油鹽,各種做菜的佐料,雖然價格略微上漲,還要冒著烈日辛辛苦苦排隊,但能買的都一概買齊了,整整裝滿一車。

  月渺坐在姜妄南大腿上,思渺沒地兒坐,只能坐在米袋上,懷裡抱著一缸醋,驢的脖子上還掛著兩塊燻肉。

  就這樣,顛簸了一路回到愛蓮村。

  夕陽沒落,天色已經昏黑。

  姜妄南遙遙卻見家門口站著一個背對著他們的人影,是個男子,身高同蕭權川差不多,寬肩腿長,顯然練過武,手邊牽著一匹馬。

  有點眼熟。

  不知為何,姜妄南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裡悶得慌。

  「夫君,那是誰呀?」姜妄南拉了拉蕭權川袖擺。

  只見蕭權川抬眸望去,瞳孔微動,眉宇不松反緊:「南南別怕,一個老朋友罷了。」

  「可是夫君不開心。」

  「別擔心。」他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車輪軋軋停下,那似乎恭候已久的男子聞聲轉身,不知看到什麼,神色陡然定住。

  蕭權川先跳下車,二話不說,依次單手抱下老婆孩子。

  那人上前幾步微弱的月光打在他臉上,濃眉大眼,氣質粗獷,不是任潛又是誰?

  他神色嚴肅,眉頭緊鎖猶如隱忍著什麼痛楚,躬身作揖,聲如洪鐘:「參見陛下。」

  頓了頓,他補了句,語氣從未有過的誠意:「參見娘娘。」

  「我早就不當皇帝了,他也不是什么娘娘,」蕭權川不以為意,只一昧把東西搬下車,把只裝了兩本醫書的袋子給他:「南南,你們先進去。」

  姜妄南很好奇他們要聊些什麼,但還是乖乖點頭:「嗯,月渺,思渺,跟上娘親。」

  任潛走到蕭權川身邊,同樣望著那一大二小的背影,嘆道:「不曾想,他還真的被你找到了。」

  須臾,他拴好馬匹,逡巡四周樸素的村屋:「陛下就住在這兒?」

  「別再這樣叫我,說吧,找我什麼事?」蕭權川直入主題。

  還未等任潛開口,他道:「如果你是想來找我干涉割地之事,恕我不能奉陪。」

  任潛瞬間啞言,片刻,嘴角扯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弧度,道:「我就知道你猜得中。」

  「不送。」

  「欸,哪有這樣絕情的?阿川,兄弟大老遠跑來,也沒口茶喝?」任潛道。

  蕭權川輕笑一聲,拍了拍他肩膀:「這樣叫就對了,走,進屋。」

  屋內點起蠟燭,一地暖黃,姜妄南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任潛,悻悻道:「不好意思,家裡沒有茶葉。」

  「多謝,我喝什麼都行。」任潛仰頭兩口喝光一杯水。

  蕭權川道:「我記得,你被貶去駐守錦州?」

  「嗯。」

  蕭權川道:「挺好的,錦州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比起我常年讓你待的邊境,是個不錯的地方,你啊,也該休息休息了。」

  任潛啐道:「休息個屁,那幫舊越流民四處為非作歹,我他娘的每天寢食難安。」

  蕭權川呷了一口水,沒接話。

  姜妄南見兩人沉默的氛圍不大對勁,道:「任將軍,你大老遠趕來見夫君,想必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

  蕭權川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身邊:「南南,你也聽一聽。」

  「聽什麼?」

  第86章 獨善

  任潛沉重道:「舊越流民越發囂張, 五千人馬瘋狗一般,正掃蕩在他們原先領地紮根的五萬多個趙國子民,見一個殺一個, 屠村,搶占婦女,無惡不作。」

  「要知道, 那些子民是你當年為了補償趙越之戰的將士們,才把他們及其家族後代安頓過去的, 領土意識極其強烈, 寧可斷頭也絕不會善罷罷休。」

  「朝廷一個個向著高頁的割地抉擇, 全部都假裝瞎子聾子, 就等著抗議他們的百姓屈服於惡勢力,被迫搬走, 可是, 他們能搬去哪兒呢?」

  「蕭廣樓和高頁均佯裝病重,一切都等到病好再說, 是不是有毛病?故意一拖再拖, 到現在還未下旨喝令附近城市開放城門, 接待無處可歸的百姓, 那蕭廣樓可真他娘的窩囊, 什麼主意都讓那高賊來抓。」

  蕭權川放下杯子, 沉著冷靜分析道:「朝廷就等著百姓服軟, 才會故作一副好人姿態來接納他們, 不然,他們心不甘情不願被逼著遷移,日後朝廷還如何收服人心?」

  「且遑論開放與否的問題,而是舊越那一帶城池, 接壤了趙國最薄弱的邊界,百姓一旦撤離,就相當於敞開了趙國的肚皮,接下來,一旦舊越勢力野心膨脹,有備攻入,趙國麻煩就大了。」

  「我當年特意讓將士一族優先搬去那裡,多數是出於這個顧慮。」

  燭火搖曳,不知是誰的心弦在撥動。

  沉默片刻,任潛道:「阿川,我此次前來,就是想你能不能出面……」

  「不能,」桌下,蕭權川牽住姜妄南的手,斬釘截鐵道,「至少現在,我不能。」

  姜妄南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表情肯定很呆,腦子攪成一團漿糊,自始至終聽得雲裡霧裡,更不必說這個莫名其妙的啞謎。

  「什麼意思呀夫君?」他眨眨眼。

  任潛看了看他無辜的表情,那眼神很無奈,但好像藏著一股無名火:「罷了,阿川,我不為難你,不過,你先別急著回答我,我手頭能驅動一千五百個任家軍,全然可以任你號令,你再考慮考慮,我過段時間再來。」

  送走任潛後,天色已經不早,一家四口照往常一樣,團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好似一個隔絕硝煙的世外桃源。

  然,姜妄南細心察覺到,蕭權川吃的沒有平時多,墨綠色的眸子沒有往常那樣明亮,好像強行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霧霾。

  將睡之際,姜妄南坐在床沿,看著蕭權川替他脫去鞋襪,髮絲垂落,他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夫君的白髮好像又變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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