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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祝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緊扣的手掌,欲言又止。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宗策沒有低頭,只是又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他用了些力氣,以致於,殷祝覺得自己的骨頭縫都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疼。

  再長的道路,也有盡頭。

  宗策帶著殷祝,在一處暗室前停下了腳步。

  這裡似乎是宮中一處閒置的偏殿,至少殷祝此前從未來過,他跨過門檻時大略掃了一眼,發現前廳的室內面積只有他寢殿的四分之一大小,但被布置得十分喜慶。

  放眼望去,一片火紅色彩,猶如置身於靡麗夢境之中。

  正對面的供桌上擺放著幾盞燭台,燭火耀耀,照亮了後方四面牌位上雕刻的姓名:

  宗父宗母,還有……

  殷祝眼皮一跳,哭笑不得地問道:「你怎麼把我爸媽也刻上去了?」

  雖然牌位上沒寫名字,只寫了殷祝之父、殷祝之母,但殷祝還是覺得後背有些涼颼颼的,連忙在心裡和爹媽道了一聲歉——這是你們媳婦幹的好事,真不是兒子不孝咒你們早死啊!

  宗策:「陛下不如仔細看看?」

  殷祝詫異一挑眉,又仔細觀察了一遍,這才發現,同樣是雙親牌位,他乾爹父母的牌位是用沉香木雕刻而成,而他爸媽的則是石頭雕刻,還比宗父宗母要高出了一頭。

  「家父家母供奉的是祖宗牌位,」宗策看著殷祝的側臉,意有所指道,「陛下的令堂令尊,是神靈牌位。」

  他爸媽啥時候成神仙了?

  殷祝有點兒糾結,但又覺得好像也沒有比這更兩全其美的辦法了,乾脆就默認了,沒有再解釋。

  宗策拉著他,一起跪在了供桌前擺放的蒲團之上。

  他並沒有說什麼肉麻的話,只是雙目緊閉,朝著雙親的牌位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深深拜了下去。

  殷祝也趕緊拜了一拜,心中默念:岳父岳母,你們放心把乾爹交給我吧,我爹說我們老殷家一向疼媳婦。

  哪怕我早死,也不會讓乾爹受委屈的!

  就算他將來一個寡夫想再嫁再娶……算了!自己也支持!

  他心裡酸溜溜的,又趁著他乾爹起身的功夫,抓緊沖他爸媽念叨了幾句,內容無非是別怪你兒子喪盡天良沖乾爹下手,實在是誘惑太大抵擋不住,而且我倆是兩情相悅,一般人還沒這福分呢。

  所以聽到沒,不許在夢裡餵我喝符水了!越喝越上頭!

  起身後殷祝扭頭看向他乾爹,揉了揉鼻子,乾咳一聲問道:「還有什麼流程?還是說直接入洞房?」

  宗策失笑:「這只是見面告知雙親,還沒拜堂呢,不著急。」

  殷祝嘟囔了一句「這麼麻煩」,但還是乖乖聽從了他乾爹指揮,還答應了接下來不會隨便亂插話。

  但當躬身下拜時,殷祝心裡默默念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他轉過身來,在燭光中和宗策面對面站在一起,看著他乾爹漆黑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殷祝不由自主地朝對方露出了一個笑容。

  紅燭羅帳,兩人同時躬下身去。

  「——夫妻對拜。」

  這一拜,比天地高堂更甚。

  殷祝的額頭和宗策相觸,心跳陡然亂了一拍。

  起身時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擠出眼中的水光,若無其事地看向宗策,用眼神詢問他乾爹後面還有什麼步驟。

  殷祝聽到宗策說:「策本罪臣之後,幸得上蒼恩賜,身死不入輪迴,見證陛下重振河山,乾坤再造,圓我大夏百年復興之夢。」

  「今日是我倆大喜的日子,煩請諸天神明和雙方高堂做個見證,保佑我們……」

  男人深吸一口氣,殷祝恍惚覺得他是哽咽了,但再開口時,宗策又恢復了那副平靜沉肅的口吻,連眼神都沒有半分動搖:「保佑我們,應天受命,無病無災,白頭偕老。」

  他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張大紅的信箋,走到供桌前,用燭火點燃。

  殷祝:「唔?唔唔唔唔唔?」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詢問自己是不是能說話了,還要湊過來看他乾爹在信箋上寫了什麼。

  可惜那信箋似乎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只一瞬間,火苗竄起,便燒得只剩下了一點星火灰燼。

  宗策捻去指尖的灰燼,偏頭沖他淡淡一笑:「上面寫的是我們兩人的名字。」

  ——罪人宗策,逆君犯上,違逆天命,若天道不容,乞請諸天神明降下神罰於策一身;

  ——昭告黃泉陰司,十殿閻羅,此戰萬千死傷者殺孽業力,策身為主將,願一力承擔。

  殷祝才不信:「瞎說,我都看見了,好幾行字呢!」

  「陛下眼力過人。」

  「你不要轉移話題!」殷祝嚷嚷起來,覺得他乾爹把他當傻子騙。

  但宗策只說不能在祖宗牌位前喧譁吵鬧,又說天色不早該洞房了,很沒羞沒燥地把他抱到了後面放著的喜床上,親手幫他換上了火紅的喜服。

  「你說,咱倆在祖宗背後……就不算大不敬了?」

  殷祝看著他乾爹起身換衣服,翹著腿,腳尖提了一下某人的小腿,故意逗弄對方。

  大紅色的袍服襯得男人那舒展的背肌窄腰愈發惹眼,細碎的傷疤鋪陳在胸腹之上,這是北伐之戰在這具身軀上留下的戰績。

  某人作死的發言和小動作,並沒有讓宗策停下自己的動作。

  他現在不急著討要回來,大手輕巧地把衣襟的扣子一顆顆扣上,待到將要扣到最頂上的那一顆時,殷祝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床邊,卻險些被那滾燙的體溫灼傷。

  「陛下?」宗策單手撐著床鋪,垂眸望著他,語調溫和。

  但當緋紅床單上,紅衣白膚的青年仰頭望來時,他的眼神卻微微變了。

  想要把這件剛剛由自己親手為對方穿上的喜服,一件件剝開脫下的欲望,開始變得無比強烈。

  宗策定了定神,說:「陛下,還沒喝合卺酒呢。」

  殷祝呆呆地哦了一聲,接過酒杯,乖乖地任由他乾爹擺弄。

  酒杯遞到唇邊,幾秒鐘後他才反應過來,學著他乾爹的樣子仰頭一飲而盡。

  酒水很淡,幾乎嘗不出來任何酒味。

  但殷祝還是覺得喉嚨深處泛起一陣刺痛的癢意,他強逼著自己咽下,直勾勾地盯著宗策,臉頰滾燙,一顆心呯呯直跳,

  紅燭遺淚,羅帳輕搖。

  緋紅的床單被打濕,牽紅至始至終都被綁在兩人的手腕上,被殷祝修長的十指顫抖著攥緊,又再度鬆開。

  最後變成了禮物的綁帶,被宗策珍惜而小心地扎在了這份天賜給自己的珍寶之上。

  殷祝的脖頸高揚,後腦勺靠在他乾爹的肩頭,急促地喘著氣,長發凌亂地披散在肩頭胸前,渾身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突然他劇烈咳嗽起來,下意識捂住唇,但還是沒能控制得住,一絲鮮紅順著指縫流淌而下,滴落在同樣鮮紅刺目的床單上。

  宗策身體一僵,突然掰開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不顧殷祝的逃避,強硬地吻了上去。

  濃郁的血腥味瀰漫在兩人的唇舌之間,殷祝的睫羽輕顫,最後緩緩閉上雙眼,坦然接受了這個帶著極度不甘和恨意的粗暴親吻。

  「別恨自己,」殷祝低喘著對他說,冰涼的指尖撫摸上他乾爹緊繃的臉頰,「朕只是……要回家了。」

  宗策死死盯著他,嗓音嘶啞:「陛下就不能為了策,再多留一些日子嗎?」

  換做任何事情,只要宗策開口,殷祝都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唯有這一次,他沒有回答。

  於是宗策也不再多問。

  男人滾燙的唇一遍又一遍地落在懷中因為過度吸氣而痙攣抽搐的瘦削身軀之上,帶著近乎絕望的虔誠,動作的幅度之大,讓殷祝幾乎壓抑不住喉嚨里的尖叫。

  他崩潰地咬著他乾爹手掌上粗大的骨節,卻被那帶著薄繭的手指撐開,宗策喘著粗氣,俯身在他耳畔問道:「陛下,還記得和策初見的那天嗎?」

  「記……記得……」

  「那天,您在策的手上狠咬了一口,留下的牙印,就在這個位置。」

  宗策將殷祝翻過身來,注視著躺在身下紅衣凌亂的青年,他單手撐在殷祝的身側,胸膛因為氣喘上下起伏,漆黑的眼眸深處燃著瘋魔般的火光。

  「策別無所求……」

  他一點點掰開殷祝痙攣的五指,將自己的手送到對方的掌心,低聲笑道:「只求陛下,再賞策一次疼吧。」

  殷祝被他乾爹弄得都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從那陣瘋狂中回神,慢慢把他乾爹的手遞到唇邊——

  輕舔了一下。

  「怎麼辦,守正,」他靠在枕上,疲憊又眷戀地沖他乾爹笑了一下,垂下的手臂砸在了凌亂的喜床上,「朕還是捨不得讓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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