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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見狀,掩面而泣,但終究是不敢去看,更不敢阻攔。

  禁衛長扶著她,說:「娘娘,您做得很好,陛下會嘉獎您的。現在,您也累了,還是先回去吧。」

  皇后微微點頭,聲音哽咽:「好……走吧。」

  她的腳步虛浮,仿佛隨時會倒下,在禁衛長的攙扶下,離開了這片血腥之地。

  皇后遠去之後,眾人依舊沉浸在泄憤的狂熱中,拳腳相加,刀劍齊下,毫不留情地刺破景蓮生的屍身。

  太子蟒袍在猛烈的攻擊下被撕開幾道口子,露出裡頭斑駁的衣物。

  看到這個,大巫猙獰的笑意突然猛地一僵。

  他抬手高呼:「住手!」

  眾人聞言,雖然惑然不解,卻也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大巫。

  只見大巫深吸一口氣,眼神凝重,緩緩上前,用劍尖挑開景蓮生已破損的外袍,露出裡頭穿著一件血色紅衣。

  這紅衣上的血,不是景蓮生染成的……而是,景蓮生戰場上用亡兵之血浸染的。

  這衣服被鮮血浸染得一片猩紅,難以想像究竟是多少兵將的犧牲,才能染就如此深沉的血色。景蓮生已經好幾年沒有踏足戰場,這件衣服……難道是早已準備好的?

  景蓮生……難道一早就預備了……自己的死亡?

  比起這個,更讓人恐慌的是這件血衣上密密麻麻地寫滿咒文。

  「千魂血衣……死於至親之手……」大巫昂頭看著一輪滿月,踉蹌後退半步,「子夜……滿月……」

  他的話還沒說完,景蓮生那雙沒有閉上的眼睛驟然發出血紅的光。

  一瞬間,陰風驟起,凝固在衣襟上的咒文泛起幽綠磷光。

  空氣中瞬間充滿濃重的血腥腐朽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大巫的臉色蒼白如紙,聲音幾乎嘶啞:「快退!他已成大厲!」

  然而,為時已晚。

  景蓮生的屍身緩緩從地上浮起,雙眼一睜,便是血眸黑瞳,仿佛能吸盡人間生氣。

  大巫大驚不已,趕忙捏起法訣,然而未等施展,整條手臂就布滿血紋。

  血紋如同活生生的藤蔓,迅速蔓延至他的肩頭,最終整條手臂驟然崩裂,鮮血如泉涌般濺出。

  景蓮生輕輕抬眸,血眸黑瞳映照著蓮教弟子恐懼的面容。

  大巫自知不敵,立即跪地求饒:「太子饒命!」

  教徒們見大巫這樣,也知道難以匹敵,齊齊跪地:「太子——」

  然而,他們的求饒聲還未完全發出,眉心就突然綻放出一朵血花,生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去歲用三百童男童女煉丹時,」景蓮生冷冽掃眼,「可曾聽完他們的求饒?」

  皇帝還不知外面的變故,對內侍說:「唉!蓮生這孩子雖然性格可惡,但到底是我的獨子,我希望他可以懂事一點兒,自己就死,也不必讓皇后為難了。若是如此,或還能留一條全屍,也算是成全了我們的父子緣分。」

  話音剛落,殿內突然湧起一股陰冷的氣息,寒風穿堂而過。

  皇帝愕然抬頭,卻見景蓮生渾身滴血地閃現面前,鮮血順著衣襟滴落,在地面上匯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皇帝嚇得魂飛魄散,身體一軟,倒地不起。

  內侍也驚恐不已,緊貼在皇帝身旁,雙手顫抖著,不知所措。

  皇帝慌張地喊道:「來人!來人!」

  聲音在空曠的殿內迴蕩,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更加恐懼了:「你……你……你要做什麼?」

  「君要臣死,父要子亡,」景蓮生淡淡道,「陛下既要我死,我自然已為鬼。」

  這話輕描淡寫,卻把皇帝嚇得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景蓮生蹙眉讓開,瞥內侍一眼:「還不把陛下扶起?」

  內侍也是嚇得腿軟,但聽到景蓮生的吩咐,他強打起精神,顫巍巍地伸出手,把皇帝扶了起來。

  景蓮生看著皇帝:「你不必跪我,你是我爹。」

  皇帝:不不不……您才是大爹。

  第53章 神魂歸體

  皇帝在內侍的攙扶下站穩身子,卻不敢直視景蓮生的眼睛。

  那雙血眸黑瞳,只是瞧上一眼,就足以叫他渾身發冷,打心底升起一股發自本能的、對死亡產生的恐懼。

  他低著頭,聲音顫抖地問道:「蓮生……怎、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成為鬼了?天地良心,朕可絕沒有下旨殺你!朕雖然對你諸多不滿,但你是朕的獨子,是朕寄予厚望的太子,朕又怎麼忍心下得去手呢?」

  皇帝說著,還暗暗慶幸自己為了名聲,沒有明確下旨殺景蓮生,而且也不曾出面。

  不過,這也不過是掩耳盜鈴。

  景蓮生哪裡不懂?

  但是,他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君父此刻在面前瑟瑟發抖,卻沒有計較那些愚蠢謊言的心思了。

  他在乎的,不是這些。

  景蓮生薄唇微啟,道:「陛下向古蓮所求是什麼?」

  皇帝聞言一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卻強作鎮定道:「自然……自然是蓮國的百年昌盛。」

  「為什麼不說真話?」景蓮生問。

  皇帝心中恐懼翻湧,卻仍咬牙堅持:「怎就不是真話?」

  景蓮生答道:「願望越大,代價越高。若是祈求國運,許願者恐怕要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我想,您應該也會考慮到這一點,因此會選擇許代價更小的,並且對自己更有利的願望。」

  皇帝瞳孔驟縮,雙目圓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張了張嘴,卻發覺喉嚨乾澀,發不出半點聲音。

  皇帝心中暗恨,他就是討厭景蓮生這一點。

  景蓮生敏銳,直接,澄澈,總是能將皇帝心中的污穢照得無所遁形。

  皇帝只有這一個兒子,是又愛又恨。

  他有時候甚至想,如果景蓮生能愚鈍一些,能順從一些,那就完美了。

  景蓮生說得不錯,皇帝的確沒有許願百年昌隆,那願望過於宏大,代價必然十分沉重。

  他向古蓮許願了:他許願自己一生逍遙,皇權穩固,無人可動搖。

  而古蓮報夢回應,代價是要他以血親為祭。

  在皇帝看來,這雖然是一個沉重的代價,但也不是不可以付出的。

  畢竟,事涉江山皇權,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此刻,皇帝的心中卻不禁湧起一股寒意。他怔怔地看著景蓮生,腦海中迴蕩著自己向古蓮許下的願望——求的是自己一生安穩,皇權穩固。

  那,那如果朕的一生就終結在這一天呢?

  所謂無人可動搖……那麼,如果是鬼呢?

  那古蓮是不是也算是圓了我的願望?

  皇帝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的雙腿發軟,幾乎又要跪倒在地。幸好,旁邊的內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讓他沒有狼狽地摔倒。

  皇帝喘著粗氣,卻又強裝鎮定:「朕……朕的確只是求在朕的一生里……江山安定。但、但這對黎民百姓也是有好處的啊。」說著,皇帝的聲音開始顫抖,驚恐幾乎是掩飾不住了,「如果你把朕殺了,皇位無人繼承,群龍無首,外敵環伺,蓮國必然大亂。黎民百姓置身水火,此事你也不願意看到吧!」

  景蓮生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意外,他一早料到皇帝會用江山黎民來穩住自己,就如同他料到自己終有一天會在夜半死於至親之手一樣。

  他只是淡淡道:「那請陛下做一個明君。」

  「什、什麼?」皇帝愣住了。

  景蓮生像是回憶起什麼,目光變得柔軟:「我記得,陛下在年輕之時,也是一個令人敬慕的君子……所以,您明明知道正確的做法是什麼,並非不能,而是不願。」

  皇帝聞言,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

  他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種種,那時的他的確有君子之風——但那都是因為他還年輕,而且又尚未得到皇位。

  身為賢王的自己,好像隔世遙遠。

  龍椅會讓人心變得冰冷,而古蓮又擅長使人變得貪婪。

  皇帝牙關顫抖地看著景蓮生:「你的意思是……」

  「不要把心愿託付古蓮。」景蓮生說,「你真的相信,污穢之中能開出滿足凡人慾望的聖潔蓮花嗎?那不過是一個騙局而已。」

  皇帝自然相信古蓮,更不認為那是一個騙局。

  只不過,在景蓮生血眸黑瞳的壓迫下,皇帝只能低頭說:「是、是,朕明白了。朕不會叫血親獻祭,也不會仰仗古蓮,從此會勤政愛民,不再荒廢。」

  「甚好。」說罷,景蓮生的聲音飄遠,「兒臣告退。」

  皇帝惶恐地哆嗦了許久,心跳如鼓點般急促,就像下一刻就會跳出胸膛。

  他緊緊地閉著眼睛,不敢抬頭,生怕一睜眼就看到景蓮生那血眸黑瞳。

  許久,許久,他都沒有再聽見景蓮生的聲音,那壓抑的氛圍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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