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中瀨十分鐘以後到了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對不起，死說活說地把你叫了出來……”jú治道歉說。
“哪裡，哪裡，我也正想找你呢。”中瀨心裡掛念的也是小說的事情吧。
過了一會兒，jú治問：“那部書稿讀完了嗎？”
好像正等著對方問一樣，中瀨點頭道：“相當有意思，讓我頻頻點頭的地方很多，而且性愛部分的描寫也相當生動……”
這是根據現實生活中和冬香之間的愛寫出來的。可jú治卻沒有做聲，一直默默無語。
“我覺得非常出色，但是編輯那邊……”
他們是什麼意見？jú治探過身去。
“他們說內容有些沉悶，過於糾纏不清，還說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種華麗，無法讓讀者感受到那種如痴如醉的甜蜜……”
“可是……”
這樣一來，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長所說的不是一樣嗎？jú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五十五歲了。我希望創作和我年齡相符的、內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
“明白，你想說的一切，我太明白了。”
中瀨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動。
“現在出版界的狀況也相當嚴峻。總之，這中間的空白時間太長了。”
“空白時間太長了？”
“對，從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現在已經將近十五年了吧？在這中間，讀者們也全都變了。”
jú治呆呆地望著前面的酒櫃。在中間偏左、燈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面寫著“15”。
標誌此酒已經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jú治的眼裡仿佛卻是他沒寫小說的十五年時間。
“那麼，我的書能夠出版嗎？”jú治目前想知道的只有這一點。
焰火（5）
“唔……”中瀨動了一下頭，凝視著空中的某一個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實在對不起，照現在這個樣子很難。非常遺憾，我們出版社出不了。”
聽到中瀨這麼一說，jú治簡直無話可講，他一直盯著酒櫃裡面的酒瓶。
中瀨問：“明文社怎麼樣？”
此時此刻，jú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說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
然而中瀨從jú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經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帶寬慰的口吻道：“您那本小說並不差。它有看點，可以說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標誌性的作品。只是離你出版前一本小說，中間的時間空得太長了。”
jú治什麼也沒說，只是再次凝視“15”這個數字。
“那些編輯的意見是，既然間隔了這麼長時間，你和新人作家沒有什麼兩樣。”
在jú治的腦海中，“新人作家”這個詞慢慢地擴展開來。他自己根本就沒想到，在不知不覺當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點。
“要把一個新人推向讀者，還是需要那種華麗的成分。”
“……”
“我這麼說雖很失禮，可我曾經提過先出五千冊，他們還是不同意……”
曾經幾何，自己也是幾十萬冊暢銷小說的作家，難道現在連出五千冊都不行嗎？jú治傷心得一口氣喝乾了兌水威士忌，中瀨也受了感染似的將酒一口吞下。
“編輯那邊，人也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誰都不想去冒險，而且現在年輕的編輯多了，他們關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輕作家。”
“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jú治將雙手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
再跟中瀨說下去也毫無意義。豈止如此，再繼續下去的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已經夠了……”
jú治再次面對中瀨，將錯就錯地低下頭。
“我全明白了，謝謝。”
“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希望了。過個一年半載，事情也許還會發生變化。”
現在都不行，jú治不認為明年會更有希望。jú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嚴峻的現狀以及情隨境遷。
“你這樣明白地告訴我，實在太好了。”
“去不去俱樂部？”
中瀨可能想在一個有女孩兒的熱鬧地方安慰jú治，但眼下這種狀態，jú治就是去了，只能更加失落。
“不了，今晚我回去了……”jú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要緊不要緊？”中瀨也隨之起身。
“不要緊，今天讓我獨自呆一會兒。”
jú治拋下一臉擔心的媽媽桑和中瀨走出酒吧，乘電梯來到一層。
但他並不想就這樣回家，他在銀座幾乎沒有熟悉的酒吧。jú治停了一下，決定去四谷的荒木町。
眼下他已經沒有坐城鐵的力氣，於是攔了輛計程車，來到小路前面的酒吧。
“嗨……”jú治熟悉的媽媽桑招呼他。
“你怎麼啦？這樣變顏變色的？”
jú治自己並不覺得，可心中排解不開的鬱悶大概已經爬到了他的臉上。
jú治要了什麼都不加的燒酒，說起了自己的書得不到出版的前因後果。
“是不是太過分了？”
jú治希望得到媽媽桑的共鳴，她兩手叉腰道：“那種傢伙，你根本不用理會。”
對媽媽桑來說，這樣也就行了；但對jú治來說，卻不是不加理會就可以過去的事情。
“那群傢伙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文學。如果對人類的根源一直探究下去，其根本就是性愛。那些人絕對不知道那種極端的忘我的快感。”
“他們就沒使女人達到過高cháo。”
“對啊，是那麼回事。”
jú治的心裡話都被媽媽桑說了出來，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如果是個男人，不讓女人快活，那怎麼能行？”
“哎呀，看來你在身體力行啦。”
媽媽桑瞟了jú治一眼，他不禁點了點頭。
“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吧？”
媽媽桑一語中的，jú治慌忙問：“您怎麼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說過嘛，說那個女子做愛特別棒。”
jú治知道自己沒說那麼具體，可媽媽桑一目了然。
“你讓對方那麼快活的話，你就夠嗆嘍。”
jú治又要了一杯和剛才相同的燒酒，嘴上更把不住門了：“那個女子有三個孩子，她說和丈夫行房一點兒都不舒服，所以一直厭惡性生活……”
“那種女人才會在性方面突然開花呀。你可是跑不掉了啦。”
“跑不掉就跑不掉唄，怎麼都行！”說著醉意一下子涌了上來。
“酒吧要關門了。”直到媽媽桑催促為止，jú治一直在那兒說個不停。
此後的兩天，jú治都像死了一般。
第一天，由於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根本起不來床，幸好大學已經放假，所以jú治睡了一天懶覺。第二天酒雖醒了，他還是下午很晚才出門，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工作就回來了。
在外面jú治藉口身體不好，所以周圍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明白，是由於自己的書不能出版，所受的打擊一直得不到恢復。
這種狀態實在不佳。jú治曾想乾脆把此事告訴森下和石原，緩解一下自己這份鬱悶，可又覺得一旦將此事公之於眾，就等於自己公開承認了失敗，而且即使告訴了他們，自己的作品仍舊見不到陽光。
焰火（6）
這種狀態持續到第三天，冬香來了，jú治總算恢復了活力。
那一天氣溫超過了三十度，十分炎熱，冬香十分少見地穿了件無袖白連衣裙，見面的同時，jú治把實話告訴了她。
“他們告訴我那部小說不能出版。”
“為什麼？是什麼原因？”
面對冬香連珠炮似的提問，jú治把加藤和中瀨的話一一告訴了冬香。
“怎麼會……”冬香生氣地搖頭道，“太過分了！那些人全都不對！”她一口咬定。
jú治享受著冬香的安撫，有些自nüè似的說：“我似乎已是過氣的作家了。”
冬香繼續鼓勵著他：“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過氣的作家。你絕對有才華。”
只有冬香一個人相信自己。認識到這一點，jú治越發想向冬香撒嬌，冬香會把一切完完全全地都接受下來。
“你放心吧，肯定會有人發現你的才能的。只是那兩家出版社說不行，你絕對不要灰心喪氣。”
“對不起，死說活說地把你叫了出來……”jú治道歉說。
“哪裡，哪裡，我也正想找你呢。”中瀨心裡掛念的也是小說的事情吧。
過了一會兒，jú治問：“那部書稿讀完了嗎？”
好像正等著對方問一樣，中瀨點頭道：“相當有意思，讓我頻頻點頭的地方很多，而且性愛部分的描寫也相當生動……”
這是根據現實生活中和冬香之間的愛寫出來的。可jú治卻沒有做聲，一直默默無語。
“我覺得非常出色，但是編輯那邊……”
他們是什麼意見？jú治探過身去。
“他們說內容有些沉悶，過於糾纏不清，還說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種華麗，無法讓讀者感受到那種如痴如醉的甜蜜……”
“可是……”
這樣一來，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長所說的不是一樣嗎？jú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五十五歲了。我希望創作和我年齡相符的、內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
“明白，你想說的一切，我太明白了。”
中瀨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動。
“現在出版界的狀況也相當嚴峻。總之，這中間的空白時間太長了。”
“空白時間太長了？”
“對，從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現在已經將近十五年了吧？在這中間，讀者們也全都變了。”
jú治呆呆地望著前面的酒櫃。在中間偏左、燈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面寫著“15”。
標誌此酒已經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jú治的眼裡仿佛卻是他沒寫小說的十五年時間。
“那麼，我的書能夠出版嗎？”jú治目前想知道的只有這一點。
焰火（5）
“唔……”中瀨動了一下頭，凝視著空中的某一個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實在對不起，照現在這個樣子很難。非常遺憾，我們出版社出不了。”
聽到中瀨這麼一說，jú治簡直無話可講，他一直盯著酒櫃裡面的酒瓶。
中瀨問：“明文社怎麼樣？”
此時此刻，jú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說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
然而中瀨從jú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經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帶寬慰的口吻道：“您那本小說並不差。它有看點，可以說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標誌性的作品。只是離你出版前一本小說，中間的時間空得太長了。”
jú治什麼也沒說，只是再次凝視“15”這個數字。
“那些編輯的意見是，既然間隔了這麼長時間，你和新人作家沒有什麼兩樣。”
在jú治的腦海中，“新人作家”這個詞慢慢地擴展開來。他自己根本就沒想到，在不知不覺當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點。
“要把一個新人推向讀者，還是需要那種華麗的成分。”
“……”
“我這麼說雖很失禮，可我曾經提過先出五千冊，他們還是不同意……”
曾經幾何，自己也是幾十萬冊暢銷小說的作家，難道現在連出五千冊都不行嗎？jú治傷心得一口氣喝乾了兌水威士忌，中瀨也受了感染似的將酒一口吞下。
“編輯那邊，人也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誰都不想去冒險，而且現在年輕的編輯多了，他們關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輕作家。”
“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jú治將雙手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
再跟中瀨說下去也毫無意義。豈止如此，再繼續下去的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已經夠了……”
jú治再次面對中瀨，將錯就錯地低下頭。
“我全明白了，謝謝。”
“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希望了。過個一年半載，事情也許還會發生變化。”
現在都不行，jú治不認為明年會更有希望。jú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嚴峻的現狀以及情隨境遷。
“你這樣明白地告訴我，實在太好了。”
“去不去俱樂部？”
中瀨可能想在一個有女孩兒的熱鬧地方安慰jú治，但眼下這種狀態，jú治就是去了，只能更加失落。
“不了，今晚我回去了……”jú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要緊不要緊？”中瀨也隨之起身。
“不要緊，今天讓我獨自呆一會兒。”
jú治拋下一臉擔心的媽媽桑和中瀨走出酒吧，乘電梯來到一層。
但他並不想就這樣回家，他在銀座幾乎沒有熟悉的酒吧。jú治停了一下，決定去四谷的荒木町。
眼下他已經沒有坐城鐵的力氣，於是攔了輛計程車，來到小路前面的酒吧。
“嗨……”jú治熟悉的媽媽桑招呼他。
“你怎麼啦？這樣變顏變色的？”
jú治自己並不覺得，可心中排解不開的鬱悶大概已經爬到了他的臉上。
jú治要了什麼都不加的燒酒，說起了自己的書得不到出版的前因後果。
“是不是太過分了？”
jú治希望得到媽媽桑的共鳴，她兩手叉腰道：“那種傢伙，你根本不用理會。”
對媽媽桑來說，這樣也就行了；但對jú治來說，卻不是不加理會就可以過去的事情。
“那群傢伙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文學。如果對人類的根源一直探究下去，其根本就是性愛。那些人絕對不知道那種極端的忘我的快感。”
“他們就沒使女人達到過高cháo。”
“對啊，是那麼回事。”
jú治的心裡話都被媽媽桑說了出來，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如果是個男人，不讓女人快活，那怎麼能行？”
“哎呀，看來你在身體力行啦。”
媽媽桑瞟了jú治一眼，他不禁點了點頭。
“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吧？”
媽媽桑一語中的，jú治慌忙問：“您怎麼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說過嘛，說那個女子做愛特別棒。”
jú治知道自己沒說那麼具體，可媽媽桑一目了然。
“你讓對方那麼快活的話，你就夠嗆嘍。”
jú治又要了一杯和剛才相同的燒酒，嘴上更把不住門了：“那個女子有三個孩子，她說和丈夫行房一點兒都不舒服，所以一直厭惡性生活……”
“那種女人才會在性方面突然開花呀。你可是跑不掉了啦。”
“跑不掉就跑不掉唄，怎麼都行！”說著醉意一下子涌了上來。
“酒吧要關門了。”直到媽媽桑催促為止，jú治一直在那兒說個不停。
此後的兩天，jú治都像死了一般。
第一天，由於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根本起不來床，幸好大學已經放假，所以jú治睡了一天懶覺。第二天酒雖醒了，他還是下午很晚才出門，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工作就回來了。
在外面jú治藉口身體不好，所以周圍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明白，是由於自己的書不能出版，所受的打擊一直得不到恢復。
這種狀態實在不佳。jú治曾想乾脆把此事告訴森下和石原，緩解一下自己這份鬱悶，可又覺得一旦將此事公之於眾，就等於自己公開承認了失敗，而且即使告訴了他們，自己的作品仍舊見不到陽光。
焰火（6）
這種狀態持續到第三天，冬香來了，jú治總算恢復了活力。
那一天氣溫超過了三十度，十分炎熱，冬香十分少見地穿了件無袖白連衣裙，見面的同時，jú治把實話告訴了她。
“他們告訴我那部小說不能出版。”
“為什麼？是什麼原因？”
面對冬香連珠炮似的提問，jú治把加藤和中瀨的話一一告訴了冬香。
“怎麼會……”冬香生氣地搖頭道，“太過分了！那些人全都不對！”她一口咬定。
jú治享受著冬香的安撫，有些自nüè似的說：“我似乎已是過氣的作家了。”
冬香繼續鼓勵著他：“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過氣的作家。你絕對有才華。”
只有冬香一個人相信自己。認識到這一點，jú治越發想向冬香撒嬌，冬香會把一切完完全全地都接受下來。
“你放心吧，肯定會有人發現你的才能的。只是那兩家出版社說不行，你絕對不要灰心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