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新的一周開始以後，jú治決定打聽一下書稿送出後人們的反應。
書稿送出去已經將近十天了，想來大家都該讀過了。jú治很想知道他們對自己的小說有什麼樣的感想。
jú治最先問的是在同一所大學任教的森下講師。
“上次那部書稿……”jú治邊察言觀色邊問，“您讀過了嗎？”
森下當即點頭：“噢，真是一部不錯的小說。”
“篇幅很長，所以讀起來很費時間吧？”
“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長，把男女之間的關係挖掘得如此之深的小說近年來十分少見。這本書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真是一部戀愛小說的傑作。”
聽到對方如此讚揚，jú治感到自己的創作很有價值。“您能這樣說，我實在太高興了。”jú治向森下行了一禮。
森下問：“這部書您打算在哪兒出版？”
“哦，出版社還沒有定下來……”
“出版以後，請給我一本。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看起來森下的意見和冬香的差不多。不管怎麼說，總算突破了第一關。
jú治來了精神，第二天，他又約了在周刊雜誌擔任書評的石原，想聽聽他的看法。
彼此之間是同事關係，所以他們聊起來也很輕鬆，石原也說：“很有意思。”
“近來十分流行那種兒童套餐式的純戀愛小說。和那些書比起來，我覺得終於有了一本給成人看的戀愛小說。一定會引起轟動的。”
“謝謝。”
石原和森下都有相當的閱讀水平，他們能那樣說，使jú治覺得勇氣倍增。他非常高興，馬上給冬香發了個簡訊。
“《虛無與激情》像你說的一樣，大家的評論都很高，感想也幾乎一樣，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讀者。”
冬香馬上回了簡訊：“你絕對才華橫溢，因為你是我選中的人。”
冬香這句話真是說到人心坎兒里去了。jú治面朝盛夏的藍天，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小說經過森下、石原兩個有閱讀水平的人肯定之後，jú治平添了一份自信，他給明文社鈴木董事打了電話，決定聽一下他的感想。
明文社和jú治之間緣分很深，所以他最希望此書能由明文社出版。“我是上次給您送書稿的村尾……”jú治語氣謙恭地說。
“現在負責的編輯不在，所以你明天來，好嗎？”鈴木說。
把書稿交給對方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所以也可以打聽一下他們的看法了。jú治剛要開口，又忍住了。
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出版社。
鈴木和上次一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和jú治見了面，簡單地聊了幾句天氣，鈴木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說實話，編輯那邊說目前這部書很難出版……”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jú治反問：“是不是某些地方需要修改？”
“不是，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鈴木還是以前那種老習慣，慢騰騰地說：
“據說一直到明年的出版計劃都排滿了，所以計劃外的新書很難插進去。”
話是這麼說，jú治心裡還是難以接受。任何一家出版社，每個月出版什麼書都有一個大體規劃，這是很自然的。然而發現了什麼好作品的話，有時也會立即決定出版。實際上不這樣做的話，那些毛遂自薦的作品就不可能出版了。
“請問，他們讀過這部書稿了嗎？”
“當然了，負責出版的部長說也讀過了……”
鈴木所說的那位部長並沒有出現，jú治感到極為不滿。
“也就是說，這本書不行？”
“我覺得很有意思，可惜我現在不擔任編輯。”
小說有意思卻不能出版，到底是什麼原因？jú治心中無法釋然，不過繼續責問不再擔任編輯的鈴木董事，恐怕於事無補。jú治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懇求說：“你也知道，從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開始，我的作品就是貴社出版的，所以這次也非常渴望在您這兒出版。不行的話，也沒關係。只是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不行的理由是什麼，我能不能見一下那位負責的編輯。”
鈴木緩緩地點了點頭，把他所委託的文藝部的加藤部長的名字告訴了jú治。
“那，我直接給他打電話也不要緊吧？”
“也許那樣更為合適。對不起，我沒能給您幫上忙……”
“哪裡，哪裡，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jú治再次行禮致謝，告別了鈴木。
不過，jú治也沒心情馬上回去工作。不管怎麼說，不見到那位叫加藤的部長問清理由的話，他的心緒怎麼也靜不下來。
jú治走上神田通往御茶之水途中的一條安靜的小道，在那兒給加藤部長打了電話。
“我是村尾章一郎……”
由於時間不到傍晚，所以加藤部長馬上就接了電話。
“是您，村尾老師啊。”加藤慌忙說道。
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小說被你退了回來，還能稱為“老師”嗎？jú治心中十分鬱悶，他質問說：“剛才聽鈴木董事說，我的書不能出版，我十分想知道理由。”
焰火（4）
“讓您親自打電話來，實在抱歉。您的作品我拜讀過了，您寫的內容和我們期待的有所不同。”
“什麼地方不同？”
“那個，我們原來以為是像您早期作品那類華麗而浪漫的小說，但是這部作品略嫌樸實，格調低沉……”
“格調低沉不行嗎？”
“當然不是啦。我個人覺得這也是一部力作，但是缺乏一些吸引眼下年輕讀者的華麗成分。”
“就是這一個理由嗎？”
“因為眼下出版界的現狀十分嚴峻……”
聽到這裡，jú治主動掛斷了自己的手機。
小道前方有一個不大的斜坡，幾乎沒有行人通過。jú治站在斜坡的一頭仰面沖天。
終於聽到了這位加藤部長的意見，但jú治心裡絕對不能接受。
即使對方想要jú治早期那種內容華麗浪漫的作品，可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加藤的說法從根本上否定了這十五年的歲月，等於是說這十五年來人的成長是一種多餘的東西。這次的作品表面上顯得樸實，卻有相當的深度，挖掘了人類根本性的一些問題。事實上，森下、石原他們都非常看好這部小說。相反，缺乏吸引年輕人的那種華麗的成分，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那不等於說作家長大成人之後，還必須繼續創作那種兒童套餐式的浪漫故事嗎？
堅決不能接受那個傢伙的意見。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人似的，讓那種傢伙批評我的小說，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事情到了這一步，此書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罷。就算沒有這些傢伙，想給自己出書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jú治給自己這樣打氣，大叫一聲：“混蛋！”
自己以前身為暢銷小說作家的時候，從鈴木開始，明文社的那群傢伙根本就不是那種態度。他們都是滿口“老師，老師”地接近自己，磕頭作揖一般請求說：“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請馬上讓我們拜讀一下。”現在卻以“格調低沉、內容樸素”為由把書稿退了回來，人的臉皮再厚，也應該有一個限度。
“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jú治不禁衝著高樓大廈的牆壁喊了起來，在這種狀態下，他根本無心工作。要想除掉這種窩囊鬱悶的感覺，除了去見中瀨，別無他法。
因為jú治也把書稿給了中瀨一部，他讀了的話，肯定會給自己一個相當的評價。換作新生社的編輯的話，一定能夠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內涵。
jú治馬上給新生社撥了電話，叫中瀨接聽。
“上次我交給你的那部書稿，今天晚上能見面聊聊嗎？”
jú治突如其來的要求，仿佛讓中瀨嚇了一跳。
中瀨解釋說晚上有一個飯局。
“晚上晚一些也行。”jú治仍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他們約好晚上十點在銀座的酒吧見面。
中瀨指定的酒吧在新橋附近一座舊樓的三層，只有狹長的吧檯並排擺在那裡。
jú治去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一對客人。“歡迎光臨。”濃妝艷抹的媽媽桑走了過來。
jú治告訴她和中瀨約好在這裡見面，媽媽桑似乎事先已經得到通知，慡快地點了點頭，拿出中瀨寄存在那裡的酒，倒了一杯兌水的威士忌給jú治。
jú治重新環視了一下四周，酒吧裡面好似裝鰻魚的籠子般狹長，牆壁也顯得有點兒髒，那種破落的感覺和jú治眼下的心情極其吻合，他開始喝酒。
書稿送出去已經將近十天了，想來大家都該讀過了。jú治很想知道他們對自己的小說有什麼樣的感想。
jú治最先問的是在同一所大學任教的森下講師。
“上次那部書稿……”jú治邊察言觀色邊問，“您讀過了嗎？”
森下當即點頭：“噢，真是一部不錯的小說。”
“篇幅很長，所以讀起來很費時間吧？”
“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長，把男女之間的關係挖掘得如此之深的小說近年來十分少見。這本書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真是一部戀愛小說的傑作。”
聽到對方如此讚揚，jú治感到自己的創作很有價值。“您能這樣說，我實在太高興了。”jú治向森下行了一禮。
森下問：“這部書您打算在哪兒出版？”
“哦，出版社還沒有定下來……”
“出版以後，請給我一本。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看起來森下的意見和冬香的差不多。不管怎麼說，總算突破了第一關。
jú治來了精神，第二天，他又約了在周刊雜誌擔任書評的石原，想聽聽他的看法。
彼此之間是同事關係，所以他們聊起來也很輕鬆，石原也說：“很有意思。”
“近來十分流行那種兒童套餐式的純戀愛小說。和那些書比起來，我覺得終於有了一本給成人看的戀愛小說。一定會引起轟動的。”
“謝謝。”
石原和森下都有相當的閱讀水平，他們能那樣說，使jú治覺得勇氣倍增。他非常高興，馬上給冬香發了個簡訊。
“《虛無與激情》像你說的一樣，大家的評論都很高，感想也幾乎一樣，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讀者。”
冬香馬上回了簡訊：“你絕對才華橫溢，因為你是我選中的人。”
冬香這句話真是說到人心坎兒里去了。jú治面朝盛夏的藍天，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小說經過森下、石原兩個有閱讀水平的人肯定之後，jú治平添了一份自信，他給明文社鈴木董事打了電話，決定聽一下他的感想。
明文社和jú治之間緣分很深，所以他最希望此書能由明文社出版。“我是上次給您送書稿的村尾……”jú治語氣謙恭地說。
“現在負責的編輯不在，所以你明天來，好嗎？”鈴木說。
把書稿交給對方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所以也可以打聽一下他們的看法了。jú治剛要開口，又忍住了。
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出版社。
鈴木和上次一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和jú治見了面，簡單地聊了幾句天氣，鈴木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說實話，編輯那邊說目前這部書很難出版……”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jú治反問：“是不是某些地方需要修改？”
“不是，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鈴木還是以前那種老習慣，慢騰騰地說：
“據說一直到明年的出版計劃都排滿了，所以計劃外的新書很難插進去。”
話是這麼說，jú治心裡還是難以接受。任何一家出版社，每個月出版什麼書都有一個大體規劃，這是很自然的。然而發現了什麼好作品的話，有時也會立即決定出版。實際上不這樣做的話，那些毛遂自薦的作品就不可能出版了。
“請問，他們讀過這部書稿了嗎？”
“當然了，負責出版的部長說也讀過了……”
鈴木所說的那位部長並沒有出現，jú治感到極為不滿。
“也就是說，這本書不行？”
“我覺得很有意思，可惜我現在不擔任編輯。”
小說有意思卻不能出版，到底是什麼原因？jú治心中無法釋然，不過繼續責問不再擔任編輯的鈴木董事，恐怕於事無補。jú治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懇求說：“你也知道，從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開始，我的作品就是貴社出版的，所以這次也非常渴望在您這兒出版。不行的話，也沒關係。只是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不行的理由是什麼，我能不能見一下那位負責的編輯。”
鈴木緩緩地點了點頭，把他所委託的文藝部的加藤部長的名字告訴了jú治。
“那，我直接給他打電話也不要緊吧？”
“也許那樣更為合適。對不起，我沒能給您幫上忙……”
“哪裡，哪裡，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jú治再次行禮致謝，告別了鈴木。
不過，jú治也沒心情馬上回去工作。不管怎麼說，不見到那位叫加藤的部長問清理由的話，他的心緒怎麼也靜不下來。
jú治走上神田通往御茶之水途中的一條安靜的小道，在那兒給加藤部長打了電話。
“我是村尾章一郎……”
由於時間不到傍晚，所以加藤部長馬上就接了電話。
“是您，村尾老師啊。”加藤慌忙說道。
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小說被你退了回來，還能稱為“老師”嗎？jú治心中十分鬱悶，他質問說：“剛才聽鈴木董事說，我的書不能出版，我十分想知道理由。”
焰火（4）
“讓您親自打電話來，實在抱歉。您的作品我拜讀過了，您寫的內容和我們期待的有所不同。”
“什麼地方不同？”
“那個，我們原來以為是像您早期作品那類華麗而浪漫的小說，但是這部作品略嫌樸實，格調低沉……”
“格調低沉不行嗎？”
“當然不是啦。我個人覺得這也是一部力作，但是缺乏一些吸引眼下年輕讀者的華麗成分。”
“就是這一個理由嗎？”
“因為眼下出版界的現狀十分嚴峻……”
聽到這裡，jú治主動掛斷了自己的手機。
小道前方有一個不大的斜坡，幾乎沒有行人通過。jú治站在斜坡的一頭仰面沖天。
終於聽到了這位加藤部長的意見，但jú治心裡絕對不能接受。
即使對方想要jú治早期那種內容華麗浪漫的作品，可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加藤的說法從根本上否定了這十五年的歲月，等於是說這十五年來人的成長是一種多餘的東西。這次的作品表面上顯得樸實，卻有相當的深度，挖掘了人類根本性的一些問題。事實上，森下、石原他們都非常看好這部小說。相反，缺乏吸引年輕人的那種華麗的成分，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那不等於說作家長大成人之後，還必須繼續創作那種兒童套餐式的浪漫故事嗎？
堅決不能接受那個傢伙的意見。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人似的，讓那種傢伙批評我的小說，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事情到了這一步，此書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罷。就算沒有這些傢伙，想給自己出書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jú治給自己這樣打氣，大叫一聲：“混蛋！”
自己以前身為暢銷小說作家的時候，從鈴木開始，明文社的那群傢伙根本就不是那種態度。他們都是滿口“老師，老師”地接近自己，磕頭作揖一般請求說：“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請馬上讓我們拜讀一下。”現在卻以“格調低沉、內容樸素”為由把書稿退了回來，人的臉皮再厚，也應該有一個限度。
“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jú治不禁衝著高樓大廈的牆壁喊了起來，在這種狀態下，他根本無心工作。要想除掉這種窩囊鬱悶的感覺，除了去見中瀨，別無他法。
因為jú治也把書稿給了中瀨一部，他讀了的話，肯定會給自己一個相當的評價。換作新生社的編輯的話，一定能夠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內涵。
jú治馬上給新生社撥了電話，叫中瀨接聽。
“上次我交給你的那部書稿，今天晚上能見面聊聊嗎？”
jú治突如其來的要求，仿佛讓中瀨嚇了一跳。
中瀨解釋說晚上有一個飯局。
“晚上晚一些也行。”jú治仍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他們約好晚上十點在銀座的酒吧見面。
中瀨指定的酒吧在新橋附近一座舊樓的三層，只有狹長的吧檯並排擺在那裡。
jú治去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一對客人。“歡迎光臨。”濃妝艷抹的媽媽桑走了過來。
jú治告訴她和中瀨約好在這裡見面，媽媽桑似乎事先已經得到通知，慡快地點了點頭，拿出中瀨寄存在那裡的酒，倒了一杯兌水的威士忌給jú治。
jú治重新環視了一下四周，酒吧裡面好似裝鰻魚的籠子般狹長，牆壁也顯得有點兒髒，那種破落的感覺和jú治眼下的心情極其吻合，他開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