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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明舒不好意思:「今天就不去了,我在外面玩,等回去再去看你。」

  宴爸爸也就是想給兒子過個生日,想要他生日過得舒服些,一點不在意,問:「去哪兒玩了?」

  宴明舒和爸爸講著電話,隨意走動,站到窗口,遠遠看到窗外的秋日景色。

  山上的樹是深深淺淺的綠,間或摻雜著一片片紅色,果樹結了豐碩的果子,而往下看過,深青金黃交錯,連綿成一片。

  宴明舒被顏色晃了眼,忍不住墊腳仔細看,心不在焉告訴爸爸:「郊區的農家樂,剛到。」

  他看清深青里的金黃到底是什麼,有些錯愕,「這裡還種了水稻,都熟透了。」

  宴爸爸失笑:「現在剛好是豐收的季節,水稻和玉米花生都熟了。」

  宴明舒一陣恍惚:「不是七月嗎。」

  「有些地方是七月熟,你忘了,之前去支教那地方,不就是七月豐收嗎?」

  當然不會忘。宴明舒有種時空重疊般的眩暈,回答:「我記得。」

  宴爸爸沒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不對勁,關心:「吃飯了嗎?」

  宴明舒依舊盯著窗外那片金黃,全靠身體的本能回答爸爸:「嗯。長壽麵,他煮的。」

  都不需要問,宴爸爸馬上就知道宴明舒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了。宴爸爸琢磨了一下,問:「不是你才是廚子嗎?」

  為什麼讓老闆給你做飯?

  宴明舒:「啊,我是,但我做飯難吃。」

  宴爸爸:「……」

  短暫的沉默里,宴明舒察覺到爸爸的迷思,把注意力從窗外的稻田裡轉移回來,解釋:「他喜歡我嘛。」

  「他昨天晚上說的。」

  昨天晚上說的。中午還和自己一起吃飯呢,也不知道晚上回去都發生什麼,進度這麼快。

  宴爸爸笑了笑:「我看是你……」

  就像宴爸爸了解宴明舒,宴明舒也知道爸爸現在會說什麼,急忙打斷:「你不知道,他特別……」

  注意到腳步聲,側頭看過去,蒲滄拿著洗好的水果走過來,宴明舒沒再說了,轉而告訴爸爸:「這裡的石榴看上去不錯,等我回去時給你帶些嘗嘗。」

  宴爸爸配合著轉移話題:「行。不只是石榴,你帶什麼回來我都嘗嘗,看看。」

  除了石榴,自己還會帶什麼回去?蒲滄嗎?

  電話掛斷,宴明舒轉身看蒲滄,拿起那顆被切去果蒂的石榴,輕鬆掰成兩半,剝了些石榴籽放到嘴裡。味道和看上去一樣不錯,清甜多汁,一抿就在口腔里迸出汁水。

  宴明舒又剝了些放到蒲滄手心裡。

  石榴籽如紅寶石一樣晶瑩剔透,蒲滄嘗著石榴清甜的味道,站到宴明舒身邊。

  宴明舒手上剝著石榴,目光看著窗外,告訴蒲滄:「水稻熟了。」

  石榴籽被牙齒咬碎,砂礫般的質感磨著舌尖,蒲滄動作機械把它們嚼得更碎,喉結滾動間全部吞下去。粗糙的籽粒划過喉管、食道,落到胃裡,讓蒲滄感覺到久違的沉重和刺痛。

  他目光短暫放空,很快垂眸遮住所有情緒,重複:「嗯,熟了。」

  宴明舒剛剛已經恍惚過,現在很快抽離,把剝好的石榴籽放到蒲滄手裡。

  蒲滄沒接:「你吃。」

  「不愛吃,籽太硬,磨得舌頭疼。」

  蒲滄的視線下意識放在宴明舒嘴唇上。飽滿,現在沾著石榴汁水,潮濕柔軟。

  他接過石榴,一顆顆咬碎籽,全部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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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稻是王婆自家種的,原本只是想吃自己種的天然無污染的稻米,沒想到農家樂開起來之後,很多客人對水稻感興趣,無意間開發了收割水稻的隱藏項目。稻田旁邊有小小的鐮刀,剛好割開稻杆,又不會因為鋒利而割傷客人,想要體驗收水稻的客人可以自己拿鐮刀,隨便割。

  傍晚太陽不那麼灼熱後,農家樂的客人陸續從房間裡出來,開始收稻、追雞、串烤串,為晚上的歡樂做準備。

  宴明舒偏頭看身邊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似乎已經睡過去了的蒲滄,輕輕起身,繞過他往外走。

  路過他身邊時,手被拉住。

  蒲滄問:「去哪兒?」

  宴明舒自己也說不清楚,摸了下蒲滄的頭,說:「我們去割水稻吧。」

  蒲滄看著他。

  宴明舒和他對視,重複:「走吧。」

  蒲滄一開始沒動,宴明舒微微用力拉了下他的手,他就順著這個力度站起來。

  蒲滄已經站起來跟上了,宴明舒也沒放開,依舊牽著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蒲滄也沒有提醒,手指在空中懸了兩秒,試探著放到宴明舒手上,握得更緊。

  夕陽照過來,宴明舒微微眯眼,把速度放到最慢,順著陽光的方向往稻田的方向走。

  要說他對水稻有什麼執念,也不是。離開山村回到自己家裡,他能吃到各種各樣的米,勁道Q彈香軟,很快就把對新米的執念忘到腦後。最多就是頭兩年每到豐收的季節,都會想到背信棄義沒給自己新米,還和自己失去所有聯繫的蘇林平。但時間流逝,他也越來越少想到對方,在得知對方是被接回城裡過好日子時,更不會想了。

  也就是發現蒲滄是蘇林平,開始對他的過去萬分在意,忍不住想起那個夏天,還有食言的承諾。

  如果自己那年多留了半個月,現在會是什麼樣?

  終於到了田埂上,宴明舒鬆開蒲滄的手,可蒲滄的手指還搭在他手背上,把他的手牢牢圈在手心裡。

  宴明舒看看還疊在一起的手,再看蒲滄。

  蒲滄這才緩緩鬆開。

  宴明舒拿了兩把鐮刀,遞給蒲滄一把,問:「你會割水稻嗎?」

  蒲滄:「不會。」

  「我也不會,試試。」

  宴明舒說著,率先走到稻田。

  五分鐘後,他拿著自己好不容易割下來的一把稻穀,默默懷疑人生。

  長長的稻葉划過手臂,留下一道道的痕跡,刺刺痒痒的。而腳下是濕漉漉的泥地,很難下腳不說,還有其他客人收割後留下的穀茬,極其頑強的頂著鞋底,硌著他的腳心。

  其他客人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動作慢吞吞的,彎腰弓背費勁割稻杆,直起身時還會因為腳踩在泥地里拔不出來而踉蹌著跌倒。

  宴明舒看過這些同樣生疏的客人,很快從稻穀地里看到蒲滄。

  蒲滄動作不快,動作間透著種熟練過頭的麻利,一手把住稻杆,另一手拿鐮刀割斷,反覆幾次後就把稻杆捆成一束,放在一邊。

  宴明舒走到他身邊,蹲下把他捆成一束的繩結解開,把自己割下來的那一小把稻穀和蒲滄割好的那些放在一起。放好後,他看著充當繩結的稻杆,試圖打結。

  扭了幾下沒繫上,反而把稻杆掙斷了。

  宴明舒看著斷開的稻杆,再看蒲滄。

  蒲滄放下鐮刀,過來重新捆上。

  宴明舒看著他利落的動作,告訴他:「我十八歲那年去山村支教,那邊的水稻是七月熟的,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到種在地里的水稻。」

  蒲滄眉心微隆,沒說話。

  宴明舒接著說:「我那時候住在一個小孩家裡,他家裡只有他和奶奶,奶奶病了,家裡的活都需要他自己干,我住進去之後他還要照顧我。我原本想住到水稻成熟之後,和他一起豐收,就算不會地里的活,好歹還能給他做個飯,結果第一次嘗試就把人家廚房給燒了。」

  蒲滄垂著頭,始終不說話,把稻穀全部捆好並摞在一起,拿起鐮刀又要去割稻穀。

  宴明舒拉住他的手:「這麼多應該夠吃一頓吧?」

  話題轉換,蒲滄終於肯給出回應:「夠。」

  「那就別割了,我只是想試一試。」

  宴明舒把蒲滄手裡的鐮刀接過來放到一邊,手指無意識摸著他的手心。過了這麼多年,手上的繭子早已褪去,但凍瘡和年少時做太多活導致厚實的手掌,都還在提醒著過去。宴明舒看蒲滄的手,小聲說,「因為我沒能留到水稻成熟,也不知道他後來經歷了什麼。」

  手心被輕輕摸著,濕漉漉的癢意。蒲滄攥住那根手指,忍不住握得更緊。

  宴明舒任他牽著,好一會兒才把手拿出來,俯身抱起地上那些水稻,說:「我們出去吧,要怎麼把米粒弄出來?」

  沒做過這種活,把那麼多水稻抱起來,亂蓬蓬的稻葉遮住全部視線,一時不察就踩到淤泥里,腳一滑,腳踝折成九十度。

  好疼。

  他表情都扭曲起來,轉換重心想把腳放平,但稍微一動就是錐心的刺痛。

  水稻被拿起來丟到一邊,蒲滄眉心隆起,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整個拉起來:「怎麼了?」

  「扭到腳了。」

  因為蒲滄的攙扶,腳從泥地里拉出來了,但實在太疼,腳踝還是歪到一邊,宴明舒一時沒敢動。

  蒲滄蹲下看。

  來的時候沒想到會下地割水稻,宴明舒帶了些花里胡哨的潮牌服裝,就連鞋也都是好看多過實用的白色板鞋。現在整個陷在泥地里,髒兮兮的。就連白色襪子上都沾著泥,裹在腳踝上,能看到細瘦腳踝折出誇張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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