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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宋盡遙當時看自己的眼神,許采采白著臉立在屋裡, 又忍不住回身去看敞開的房門。

  後背在往外冒冷汗。

  是真的害怕他師兄會隨時過來, 把他重新抓回去。

  這麼一想, 許采采連微明峰都待不住了。

  恰好這時, 掛在腰上的宗門傳訊玉簡陣陣泛起微光,是同門弟子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討論外出歷練的事。

  算算時間,這次歷練才開始兩天。

  許采采心念一動,沒多猶豫,當即便以要去參加歷練為由,在桌上給他師兄留了張字跡潦草的字條。

  畢竟他不是不回來了。

  只是想著……趁此機會, 起碼等他師兄先冷靜下來了再說。

  留完字條, 許采采匆匆把手邊的衣物與被褥隨意往儲物袋裡一塞,就頭也不回地迅速溜出了微明峰。

  ……

  此次出宗歷練不計弟子修行境界, 內門外門哪怕是剛開始修行的弟子都可參加, 所以難度和危險性都較低。

  一般這種情況, 都是在宗門山下附近找片區域, 落下結界限制保護,然後讓眾弟子們進去完成任務。

  躲避提前設置好的機關陷阱, 找到隱藏的天材地寶是主要考核要求。

  若是能順帶斬殺幾個小型靈獸妖獸,便算成績優異了。

  這次所劃的區域是一片樹木繁茂的潮濕山林。

  許采采趕到時,只需出示宗門玉簡, 結界大門處便會任他自由出入。

  歷練期間可以獨行, 也可以幾個弟子結伴而行。

  此次有不少外門弟子報名,因為修為太淺經驗不足,他們大部分都會選擇互相搭伴。

  許采采本就不是來參加歷練的, 自然也就沒去湊那份熱鬧。

  出長清宗時便已經是傍晚。

  這時剛踏入山林之中,天色徹底黑下去,厚重陰雲遮擋了月光。

  許采採在附近簡單探測一番,最後隨意找了個山洞落腳。

  山洞狹窄,恰好只能容得下一兩個人。

  許采采前腳進去,外面便落下陣雨,雨滴砸在枝葉上唰唰作響。

  此前沒少出宗歷練,所以許采采經驗豐富,動作熟練。

  先迅速在洞外落下結界隔絕雨水,之後又撿了乾柴扔進符籙點燃。

  洞內頓時變得溫暖而明亮。

  許采采又往山洞四周灑了些許藥粉,用以保持乾燥以及驅蟲。

  最後便拿出自己攜帶的被褥,簡單鋪在找來的乾草上。

  在軟乎乎的褥子上坐下,聽著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許采采直到這時,心中才有所安定。

  人雖是冷靜了,腦袋裡卻還是亂糟糟的。

  許采采抱著腿靠在石壁上怔怔發呆,仍不斷回想著方才在暗室中的場景。

  不過那畢竟不是別人,而是宋盡遙。

  從小將他撫養長大的師兄。

  許采采當時被嚇成那樣,更多是因為那個衝擊力過大的畫面,以及他師兄當時極不正常的眼神。

  他怕的不是宋盡遙本人。

  到了現在,恐懼逐漸褪去,剩下的只是震驚與無措。

  當時看到宋盡遙的識海變得那樣痛苦,人的狀態也那麼糟糕,許采采是真的毫不猶豫便能下定決心。

  只要能讓他師兄好起來,不管讓他做多危險的事,他都會立刻去做。

  讓他豁出性命也沒什麼。

  可是他萬沒想到,他師兄希望他配合的會是那種事……

  許采采苦著一張臉,想不通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師兄就是師兄。

  雖然宋盡遙很寵愛他,對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雖然他們每日朝夕相處,同榻而眠,比親兄弟還要親密。

  雖然許采采自己也知道,他這輩子都離不開他師兄,甚至還被慣得驕縱,經常跟他師兄撒嬌使小性子……

  但無論如何,他心中對宋盡遙,始終是存有足足十分的尊敬的。

  因為年齡相差大些,許采采甚至一直將宋盡遙看做長輩。

  他師兄比他穩重,性格又端正清冷,矜貴嚴謹。

  這分明就是一尊不染俗塵,不容褻瀆的仙君形象。

  如今這樣的形象轟然倒塌,許采采埋著臉揉著頭髮,差點揪下來好幾根,也實在是接受不了一點。

  少年抬起悶紅的臉,一臉氣悶。

  他師兄真是的,怎麼能這樣?

  平時管束許采采管得死嚴,不許做這個,不許做那個,什麼於禮不合有失體統天天掛在嘴邊。

  怎麼到他自己這裡,就敢一下子搞這麼出格?

  許采采又苦惱又鬱悶,心情正是最糟糕的時候,身下乾草堆里忽然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撩著衣擺往旁邊躲了一下,然後便見一條拇指粗、比手臂稍長些的銀白小蛇從裡頭緩緩鑽出。

  小蛇似是有些茫然,出來後四處探了探頭,最後一雙豆豆眼落在許采采身上,便不動了。

  許采采後仰身體跟一條蛇久久對視。

  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穿過他的結界進來的,只是覺得有趣。

  那蛇身上雖然沒有靈力氣息,但渾身鱗片整潔乾淨,泛起銀光。

  一雙烏黑小眼睛也是清澈純善,炯炯有神。

  許采采喜愛可愛溫順的小動物,即使是蛇也不例外。

  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盯著自己看,就故意左右挪動身體。

  小蛇昂著腦袋,細細的身體也隨他左右搖擺。

  許采采頓時便被逗得笑出了聲。

  他乾脆沖小蛇伸出手臂,勾了勾手指。

  小蛇頗具靈性,當即便迅速滑過去,順著指尖纏繞在少年手臂上。

  它調整姿勢,將蛇身全鑽進許采采衣袖裡頭盤好,腦袋便又可以探出來看許采采。

  那副乖巧又痴迷的模樣,好像喜歡這個人類喜歡得不得了。

  許采采被可愛得心裡發軟,便隨手用法術抓了只泥鰍來餵它。

  還在掙扎的泥鰍被送到嘴邊時,小蛇卻像有潔癖般,渾身僵硬,緊閉嘴巴。

  「你還挑食啊。」許采采挑眉笑它,只好把泥鰍放生了。

  於是又去翻儲物袋。

  可惜出來得太匆忙,許采采零食沒帶,靈果也沒帶。

  他埋頭翻找半晌,也只能翻出兩顆能填補靈力的普通丹藥,只好用這個餵蛇。

  可小蛇親眼看著他找遍所有包裹,才找出那麼兩顆慘兮兮的丹藥,便還是閉嘴不吃。

  蛇頭拱著許采采掌心的藥丸,輕輕推動,似是在說,讓許采采自己吃。

  「我現在不用吃。」許采采笑眯眯的,沒忍住在小蛇腦袋上摸了摸。

  他只好又把丹藥收回去:「等你餓的時候,我再餵你吧。」

  夜色變得更深。

  結界外雨停了,山林中一時變得極為靜謐。

  許采采又用了一張引火符,火堆的乾柴便像是永遠燒不完似的,劈啪作響,騰起溫暖火焰。

  就著亮光,許采採在褥子上躺下了。

  煩心事又占據腦袋,少年皺眉苦臉,深深嘆了口氣。

  原本安安靜靜趴在他手邊的小蛇,聽到這聲嘆息,迅速悄無聲息地滑動起來。

  許采采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冰涼。

  那小蛇不知何時竟鑽到他衣服裡頭去了,還整個身子都盤纏在他胸口處,與他肌膚相貼。

  「誒?」許采采一把捏住小蛇腦袋,把它從衣領里拎了出來。

  他板著臉:「你這蛇怎麼還耍流氓啊?」

  「……」

  小蛇被舉在半空,被迫與許采采平視。

  它蛇身僵硬,一雙豆豆眼故作鎮定般偏向別處,似是知道心虛了。

  給蛇上了一課,教育對方不能隨便往人衣服里鑽,許采采才消了氣,重新把小蛇放懷裡。

  這次銀蛇只安安靜靜趴在他衣襟上,果真沒敢再亂動。

  偶爾伸出蛇信在許采采頸邊的血管上輕輕舔一下,只是有一些輕微的癢,許采采便也沒再管。

  夜色越來越深,許采采毫無睡意,思維反而越來越活躍。

  他抱著小蛇翻身,試圖回想宋盡遙變成這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於是便記起了他師兄去往藥王谷取絕情丹一事。

  在九溪城受幻境影響的異常反應好像也有了解釋。

  想著想著,許采采便又是嘆氣。

  惹得懷裡小蛇再次關切地抬頭看他。

  許采采便拍拍小蛇腦袋,安撫它重新趴好。

  他只是忽然意識到,宋盡遙平日裡那麼疼他,在暗室里,肯定也不是故意嚇到他的。

  到這時,許采采甚至都開始後悔,自己當時居然就那麼跑了。

  宋盡遙本來就夠難受了,他又驚慌失措地直接跑掉,那他師兄現在,肯定更加難過了吧?

  許采采皺緊眉頭。

  對宋盡遙的心疼使他開始正視兩人之間的關係。

  他的確無法接受對方的欲求,可難道就要因此與師兄斷絕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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