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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能看見其他幼童是如何受父母寵愛的場景,宋盡遙或許還會心生疑惑,感到不公,或是對自己的父母心存憤懣與委屈。

  可他偏又是個被鎖在雜院中的瞎子。

  看不見,便也不知道自己亦需要那些疼愛與幫助。

  就這般長至少年。

  許是艱苦的環境頗為磨練心性,許是宋盡遙天分過於出眾,他竟在無人點撥的情況下,生出神識,自行練氣。

  後為求進一步修煉,十幾歲的宋盡遙便果斷踏出了雜院的大門,開始去外界探索修行之道。

  他瞎著一雙眼,又負有災星的名聲,沒少遭到來自外界的惡意。

  同時也終於逐漸察覺,世間百態與他所認為的截然不同……

  許采采當時聽完師尊的講述後,根本不敢去想那麼漫長的時間裡,他的師兄該經歷多少次茫然與絕望。

  他那時急匆匆地拜別師尊,就跑去找宋盡遙。

  十歲出頭的少年撲進師兄懷裡,扒著衣服一邊哭一邊抬腿往上爬。

  宋盡遙托著將人抱起,許采采便埋頭在他頸彎里失聲痛哭,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心疼他師兄,說要是師兄小的時候,自己能在師兄身邊就好了。

  宋盡遙聽不進他的傻話,亦不知道自己那些陳年舊事有什麼值得許采采傷心的。

  他只被師弟哭得整顆心都揪著疼。

  到最後,還是宋盡遙手忙腳亂地哄人。

  對於宋盡遙從前的經歷,他自己並沒有任何感覺。

  但許采采卻每次想起,都會心中泛疼,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

  所以這時被蕭閱霜喚起回憶,許采采不由愣愣失神,連帶著停留在蕭閱霜身上的視線也久了些。

  久到蕭閱霜似是都有所察覺,稍顯茫然地偏轉面龐找尋視線來源。

  許采采尚未來得及反應,眼睛忽的被一隻大掌捂住,視野頓時變得一片黑暗。

  宋盡遙扶著腦袋讓他轉向自己,才鬆開手。

  修士眉頭輕皺的不悅神情就出現在眼前。

  許采采眨眨眼,聽他師兄冷淡至極地低聲教育他:「別亂看別人。」

  ……

  閒談總算結束,蕭老族長也面露疲色,長清宗眾弟子便有序地告辭離開了。

  許采采等人因為坐的最靠近前面,這時出門便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後。

  往大門方向去時,恰好坐在對面的蕭閱霜也在朝這邊走來。

  對方步伐緩慢而謹慎,卻還是在踏過門檻時,被絆得踉蹌了一下。

  許采采就排在他身後,見狀忙抬手拉住對方的手臂,扶著蕭閱霜站穩了。

  掌心險些被對方的骨頭硌到,許采采心中震驚於對方的瘦骨嶙峋,很快就鬆開了手。

  蕭閱霜似是受了驚嚇,被扶穩後臉色微微發白地轉身,面向許采采,出聲道謝。

  「多謝。」

  他的聲音亦十分虛弱,語氣柔和。

  說完,蕭閱霜面上又露出方才那般頗有禮節的淺笑,面龐則直直朝著許采采,停頓了許久。

  這讓許采采感到一絲不舒服。

  那種被人仔細打量的感覺很強烈,讓他有瞬間都懷疑對面的蕭閱霜其實能看見。

  「敢問道友姓名?」蕭閱霜輕柔的嗓音打斷了許采采的思慮。

  許采採回過神,出於禮節地應:「我叫許蕤。」

  他對外人一向只報大名,小名是宗里熟識的人才喚的。

  「許公子,」蕭閱霜聽見了,嘴唇更加彎了彎,「真好聽的名字。」

  「在下蕭閱霜,」他再次自我介紹了一遍,並含笑道,「我與許公子一見如故,許公子稱我閱霜即可。」

  這般介紹完,還待再說什麼,許采采卻已經被宋盡遙擋在身後,牽著手腕帶走了。

  ……

  九溪城深諳待客之道,來賀壽的客人的吃住都會被妥善安排。

  長清宗一行弟子,剛出蕭府便由府上管家帶著,去往城中規模最大的客棧入住。

  這些日子,城裡的客棧酒樓幾乎都被蕭家包下了。

  幾個小弟子跑去領了一大串房間鑰匙,有單人間,也有雙人間。

  送鑰匙的小弟子一直在外門,平時不怎麼接觸宋盡遙與許采采等人,這時看見宋盡遙面色冰冷不發一言,便怯怯地上前詢問:「大師兄喜靜,可是要單人間?」

  謝問玉靠在一旁喝茶,聞言嗤笑一聲。

  「他這一路上,都恨不得直接將他師弟栓上褲腰帶,哪要住什麼單人房。」

  說著,他一揚下巴,直直朝小弟子伸手:「我要住單人房,自在,給我把鑰匙。」

  小弟子連忙遞了鑰匙過去。

  而宋盡遙那邊,的確領了雙人間的鑰匙,與許采采一前一後上樓去了。

  蕭老族長看重他們,安排的客棧條件當然也是最好的。

  房內裝潢奢華,所有用具亦十分齊全舒適。

  宋盡遙從出了蕭府開始,便沒再說過一句話。

  這時進到房間裡,關好門後,仍是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

  先是以靈力過了一遍桌上的茶水,確認是新鮮的,便捏決溫上。

  後又一一檢查門窗,探查周遭有沒有什麼污穢邪氣,最終在房間四周落下陣法結界。

  最後便是將客棧床榻上的枕頭床褥收進柜子,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拿出許采采平日裡慣用的一套,鋪在床榻上。

  許采采今天也算忙了一天,覺得口渴,進屋後便先倒了杯溫好的茶喝。

  自己喝完,也給他師兄倒一杯。

  但喊人來喝的時候,卻見宋盡遙只俯身鋪床,並不應他。

  許采采這時候才察覺不對勁。

  他放下茶杯湊過去,又喊了一聲師兄。

  宋盡遙仍是一臉冷硬,絲毫不理他。

  許采采見狀挑眉,看了看他師兄鋪到一半的床單,乾脆直接坐上去。

  「……」

  宋盡遙這便沒辦法再繼續忙碌了。

  於是直起身來,看向許采采。

  少年坐在床邊,抬起一雙烏黑的眼睛,哄他一般乖巧地問:「師兄,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高興?」

  許采采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

  宋盡遙垂著眼皮,與他對視,視線冰冷。

  沉默幾息,才眉間輕皺問出口:「你很喜歡蕭閱霜?」

  「……啊?」許采采被問得莫名其妙,「我沒有啊。」

  少年一頭霧水,覺得他師兄的問題很奇怪。

  「你很關注他。」宋盡遙眉頭仍舊緊鎖,說話間又向前邁了半步。

  一條腿幾乎要擠進許采采的膝蓋之間。

  在蕭府大堂上,他雖然要配合與蕭老族長閒聊,但仍時刻注意著身邊的許采采。

  他看到了師弟中間望向蕭閱霜的那個眼神。

  裡頭飽含情緒,滿是心疼。

  只要一想到許采采以那樣的目光去看別人,宋盡遙便覺渾身躁鬱,狠戾偏執的情緒幾乎抑制不住。

  他冰白雙眸中的獨占欲已極為明顯,可許采采並未看見。

  少年已然恍然大悟,便頓時又不好意思,又有所顧忌地垂下了腦袋。

  手指拿著他師兄腰間的玉佩拽來拽去,許采采只好低聲地直言相告:「師兄別不高興,我那時其實,一方面是可惜他雙目殘疾,但更多是因為想到了你。」

  許采采聲音雖小,但情感真摯。

  他抬起眼與宋盡遙對視:「我看他面色蒼白,走路艱難,就想到你之前眼睛不好,肯定吃了更多的苦,心裡便有些難受。」

  一番話說完,知道許采采並非有意於他人,宋盡遙眼中的戾氣早已褪去。

  但在胸腔中作祟的悶堵感卻反而愈演愈烈。

  許采采這麼說,那便意味著師弟當時的那個眼神,本該是屬於他的。

  現在卻莫名分給了別人。

  宋盡遙因此更加不悅。

  他冷著臉,壓著心中窒悶,不解地問:「這世上眼盲之人數之不盡,你難道要挨個去看?」

  只是這麼一想,宋盡遙便又要控制不住周身的低氣壓了。

  許采采卻沒忍住一般,輕輕笑出聲來。

  宋盡遙便更加疑惑。

  乾脆抬手捏起師弟的臉,面色又冷又嚴肅地問:「笑什麼?」

  許采采被捏得嘴唇翹起,便順勢撒嬌一般晃晃腦袋,把整張臉埋進了他師兄的掌心。

  少年捧住修士的手,往裡蹭蹭,軟軟地喊:「師兄……」

  許采采抬起臉,臉頰被蹭得泛紅,卻仍帶笑:「原來你是在吃醋啊。」

  說完,望著他師兄仍舊壓低的眉眼,少年坐直身體繃著臉保證:「師兄放心!不管誰來了,師兄在我這裡永遠都是第一位!」

  早在掌心被師弟埋臉蹭動的時候,宋盡遙心中的一切負面情緒便迅速消散了。

  許采采喚那聲師兄時,柔軟的唇在宋盡遙指縫間壓過,修士胸腔里那陣焦躁頓時便化成了一團火,迅速燒至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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