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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馬興奮起來,「難道你還有個妹妹叫李晶?」

  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樣的話,由我說出口更為殘酷。

  你這輩子最不想要的就是「李重」這個——母親恩賜給你的、用來紀念我的——名字。

  你甚至也不想要被稱作李晶,你只想趕緊死了,和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要再有任何牽扯,下輩子也絕對不要投胎為人。

  我還問你,「你這麼大一閨女失蹤了,你媽怎麼也不找你?」

  全網鋪天蓋地全是方月華的聲量,你母親的臉沒有出現在任何媒體鏡頭前,也沒有被誰的直播鏡頭捕捉到,她在最不該消隱的時候消隱了。

  你掀起眼皮直直盯著我。那一刻的你不再是繾倦的貓,而是一團霧,一團幽黑粘稠的霧,霧裡隱約可見數條黑紅腥臭的觸角,它們迅速糾纏著,翻騰著……它們想吃人。

  我生氣了。

  「怎麼?你好歹還知道你媽是誰,我連我媽是誰都不知道。」

  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沒錯。你永遠比不過我的。」

  -

  現在細想起來,我們相處的那二十二天,我總在惹你生氣。

  你一定忍得很辛苦,一定很想在我洋洋得意之時,把你所知道的真相全甩到我的臉上,讓我再也笑不出來。

  但你沒有,你把它們葬在那封留給我的信里。

  待你死後,我才發現四顧茫然,我空有很多怒氣、很多痛苦、很多很多想說的話,以及很多從未有過的愛意,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傾聽者。

  -

  那些天,我時不時地出去,安排嚴莊的葬禮,應付他的親戚,繼續扮演好王安娜這個角色,與此同時還要抽時間安排白珂以最大廣度和最強能量把這件事炒熱、炒熟,直到你死的那天,把這場戲炒炸,震翻所有人。

  你把所有的一切全拋給我操盤,自己則一直昏睡。

  我經常興高采烈地把你搖醒,告訴你今天方月華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又創新高,有好多被洗腦的女粉絲哭著喊著說要嫁就嫁方月華,以及你的母親依舊毫無消息。

  我知道,說前面那些事,你不會有反應,只要提及母親,你必然會睜開眼。

  像是一種持續了三十五年的慣性,你即便已經決定去死,可還是沒有辦法祛除母親對你的掌控。

  但也僅僅如此了。

  你睜開眼恍恍惚惚掃了我一眼,便又閉上。

  -

  你真的很臭,前幾天還像貓,後面幾天就像一坨垃圾。

  我嘲笑你說:「何必呢?反正最後的事實是他肯定殺了你。你指頭縫裡有沒有他的DNA,你身上有沒有他家暴的

  淤痕,都不會影響這個結果。」

  你閉著眼慢吞吞說:「洗澡好累的。」

  後來我明白,你希望一切看起來迷霧團團,真真假假,讓方月華即便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可依然百口莫辯。

  你要讓他活著比死了還痛苦。

  -

  你真的有這麼恨他嗎?

  還是說你不過想找個藉口去死罷了。

  -

  和你的萎靡等死不同,我很開心,盼星星盼月亮,盼著8月5號那天的到來。

  倒計時第三天的晚上,我先是去了一趟地下車庫,再次確認方月華的皮卡車,以及地庫上方的消防管。

  真是個好地方啊。這裡悶熱黝黑,沒有一個監控,我滿意地轉了一圈,而後去了小區門口。

  是哪個天才,想出「作法尋人」的絕妙主意?

  是我啊。

  方月華已經被狂熱的流量和追捧熏得飄飄欲仙。他線上直播裝深情已經演膩了,線下尋妻直播也體驗了一把做明星的快樂,聽白珂說還可以請人作法,再搞一條玄幻賽道,他立馬同意了。

  怎麼能不同意呢?

  他知道自己沒有殺你,他斷定你肯定躲起來了,只要把這火燒得夠旺,他一方面以最快速度成為網紅賺大錢,另一方面發動群眾把你找出來,再在眾人面前表演「原諒你、還愛你、更愛你」的戲碼,他可以永遠騎在你身上……他妥妥雙贏啊。

  你想從他的手掌心逃走,門都沒有!他多聰明啊,將計就計,把你的逃離變成他發財致富的捷徑。

  彼時他就是揣著這樣的春秋大夢,站在直播鏡頭前,一臉虔誠、大張旗鼓地安排了一場盛大的玄學法會。

  圍觀者之多前所未有……製造熱鬧的人,圍觀戲法的人,蹭流量的人,以及躲在人群里暗中操盤的我。

  方月華整個人都在發光。

  火燭搖曳,所謂的「大師」一身道袍盤坐在火圈中,喃喃念咒,巨大的銅鏡古樸幽鏽……白珂真是能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這麼會演的演員,裝模作樣還挺像回事。

  兩個通靈小童朝鏡中窺探。

  「她還活著!」

  「就在黑屋裡。月光罩在她的臉上,她在哭。」

  所有人都驚呼起來,方月華也大喊著我老婆還活著!

  我猛然仰起頭,越過院牆看向被高大榕樹掩去半邊身的破樓,以及站在破樓里的你。

  你被驟然拉近。

  隔著窗戶,我看不到你的身體,看不到你的臉,看不到你的唇,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兩個圓圓的眼窟窿……窟窿里搖晃著火燭簇簇點點的光。

  你的確還活著,你的確站在黑屋裡,但你沒哭。

  -

  死前的頭一晚,你終於有了些活力。

  你又硬又軟,硬的是你身上的污垢,硬出了殼,軟的是你的臉,你露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微笑。

  要知道從我見到你,你便頂著一張因為「沒有喜,沒有悲,什麼都沒有」所以可以模糊掉五官的臉。

  那晚,你一直看著我,看著我笑。

  我渾身不自在。

  我警告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後悔了!」

  你搖搖頭,「不會。」

  我去廚房,你像狗一樣跟著我,我去拉屎,你蹲門口,我去抽菸,你跳進我吐的煙霧裡。

  我譏諷道:「你想逼我現在殺你?」

  你眉眼彎彎,「你不會殺我。」

  「為什麼?」

  你微笑道:「因為我是個小可愛。」

  -

  你當然不是什么小可愛。哪怕當年老陀叫過你小可愛,也是因為他眼瞎心盲。

  想到這裡,我突然笑起來。要是你現在還活著,聽到我這樣講,一定會跳起來和我打架的,就像很多普通家庭的姐妹一樣。

  那晚,我對你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你臉上的笑意擴大了些,回敬道:「你也是個小可愛。」

  我勃然大怒。

  如此美妙的夜晚不應該討論「誰他媽是小可愛」這樣的話題,你應該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捶胸咒罵,暴露你的恨和軟弱,剖析你人生所走的彎路,用後悔、痛苦、忐忑、害怕填塞你人世間最後一個夜晚。

  我不會對你施以任何同情,我會翹起二郎腿,居高臨下欣賞你崩潰的醜態,告訴你這樣辛苦都是因為方月華這個賤人,你該讓他殺了你,把他繩之以法,再不能欺辱你,你也可以消亡身體,免除精神痛苦。

  這才對味,對我的味。

  可你悠悠閒閒,我和鬥嘴,誇我可愛,像朋友一般,和我……我這樣的變態畸形聊天?!

  我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殺了你!

  -

  好在你很快累了,在我付諸行動前偃旗息鼓,窩回沙發繼續當睏倦的貓。

  -

  那晚我出奇地煩躁,壓根睡不著,進進出出廁所幾次。

  你睡得很沉,就像明天赴死的是我,不是你。

  -

  待我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門時,窗簾外已滲出淺淺的光。

  你背對著我站著,一身黃裙,腳腕上繫著條銀質蛇形腳鏈。

  聽到聲音,你回過頭來,沖我笑,「早安!」

  -

  我壓根忘了給你準備早餐。

  死刑犯臨刑前還能吃頓飽飯,你沒吃上,你也沒提。

  說完早安後,你又窩回沙發,說:「我有一個朋友。」

  我彼時壓根不在乎你,更不會在乎你的朋友。

  我忘了我是否應了腔,徑直走到桌前。

  一團麻繩像蛇一樣盤在桌子上,我拿起一頭快速打了個絞刑結。

  「這種結越掙扎越綁得緊,完全沒有掙脫的可能,」我舉起手中完美漂亮的繩結,「放心,打這種款式我輕車熟路。」

  你伸出大拇指,「棒。」

  然後繼續道:「不對,我有兩個朋友。」

  我拿起手機看了眼,「我的人已經收到方月華的回覆。他會準時赴約。再過一個小時,我們下樓去車庫等他。」

  你像是陷入了悠遠的幻境,眯著眼道:「是的。我有兩個朋友。」

  我離開桌子,回到臥室,也穿上了一條同款的黃色長裙。

  待回到客廳,你還在沙發上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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