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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魏時代,因曹氏父子擅長文學的關係,幃幄中的文士,亦多以文學見長,對於義理學術的探求,已經減色,到了魏、晉轉移的階段,少年貴胄的世家公子,如何晏、王弼之流,既不能做絮靜精微的學問工夫,又不能疏通知遠,於是,僅于思而不學的心得之下,便以老、莊思想來解釋《易經》;不但易經漢學傳承的原意,由此喪失,即如老、莊的思想,也從此大為變質。加以名公巨卿,世家大族們對於時勢國事,有心挽救而無力挽回,就與當時一般名士們群居終日,手把塵尾,清談玄理以逃避現實,等於任何一個世紀末期的人,趨向聲色歌舞、醇酒美人、玩牌跳舞,是同為時代頹廢的心理作用,因此以《易經》、《老子》、《莊子》為主的三玄之學,便應運而興,所謂清談與三玄,便是如此這般所造成。恰當那個學術思想中心無主的時代,又加西域佛學的名僧居士們,如支謙、支適等人,開始源源東來,灌輸般若談空,講論“神我”“涅槃”的思想,蔚為一時的風氣。在另一方面,受到衰亂頹風的影響,故作曠達而流於疏狂,如嵇康、阮籍、山濤、劉伶等人,便是受到這種世風刺激的犧牲者。

  然而魏、晉之際,除了這般人物,足以影響時代的風氣以外,其他講究學問德業,從事挽救世道人心的工作者,難道真正無人嗎?這又不然,人間世事,本來就如自然物理一樣,有了黑暗,自然也有光明,有正的一面,當然也有反的一面。魏、晉時期,從事挽救世風的人物,大多走入道家與道教的路線,例如三國時期張道陵的創教以外,便有南方的許遜(族陽),在江西創建淨明忠孝教,內用道家、儒家修身敦品立行的傳統精神,外用符籙等法術,做為積功累德的修道基礎,他的遺風流澤,覆蔭千餘年以下,成為魏、晉以後南方道教的開建者,也就是唐、宋以後,廬山道術一派的淵源,江西南昌道教勝地的萬壽宮,便是為許旌陽而立的千秋廟祀。據道教的傳達,許族陽一派的道術,是帶家室同修,不必離塵出俗的法派,所以相傳許真人道成之日,全家大小,都拔宅飛升,儼然犬吠雲中,成為富貴神仙的榜樣。其實,許族陽的德業,除如道教所說的術妙通神以外,他的最大的功德,就是對江西及三江上游水利的開發與建設,的確留有極大的功勞,雖然不及秦代李冰父子開建都江堰的源遠流長,但澤及南方,誠為不可泯滅的事實,據黃元吉所寫的許真君傳記,我們簡擇它的要點,稍作介紹:

  如說:

  真君姓許氏,名遜,字敬之。曾祖琰。祖父玉。父肅。世為許昌人,高節不仕,穎陽由之後也,父漢末,避地於豫章之南昌,因家焉。吳赤烏二年己未,母夫人夢金鳳銜珠,墜於帳中,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生而穎悟,姿容秀偉。少小通疏,與物無忤。嘗從獵,射一囗鹿,中之,子墮,鹿母猶顧舐之,未竟而斃。因感悟,即折棄弓矢,克意為學。博通經史,明天文、地理、律歷、五行、讖緯之書。尤嗜神仙修煉之術,頗臻其妙,問西安吳猛得至人丁義神方,乃往師之,悉傳其秘。遂與郭璞訪名山,求善地,為棲真之所。得逍遙金氏宅,這徙居之。日以修煉為事,不求聞達。鄉黨化其孝友。交遊服其德義……乃於太康元年,起為蜀旌陽令。時年四十二。視事之初,誡吏臀去貪鄙,除煩細,脫囚縶,悉開諭以道教忠孝慈仁忍慎勤儉,吏民忱服,咸願自新……蜀民為之謠曰:人無竊盜,吏無好欺,我君活人,病無能為。真君知晉室將亂,乃棄官東歸。民感惠贏糧而送者蔽野,有至千里始還者,有隨至其家願服役不返者。乃於宅東之隙地,結茅以居,狀如營壘,多改氏族以從真君之姓,故號許家營焉。……真君生於吳大帝赤烏二年己未正月二十八日,住世一百三十六年。凡來參學淨明弟子,皆尊之曰道師君。真君既飛升之後,里人與其族孫,簡就其地立飼。……隋煬帝時,焚修中輟。唐永淳中,天師胡惠超重興建立。明皇尤如宣奉。宋朝太宗、真宗、仁宗皆賜御書,改賜額日玉隆。仍禁名山樵採,蠲租賦。政和二年,徽宗降玉冊,上尊號日神功妙濟真君。正和六年,改觀為官,仍加萬壽二字。……元成宗皇帝,加封號日至道玄應神功妙濟真君。

  我們了解了許旌陽與魏、晉之間關於南方道教開建的簡略情況,便可知道從東漢到三國時期,中國朝野學術思想的趨向,以及民間社會風氣轉變的情形。所以張道陵創建教雛形於桓帝、靈帝之際,黠狡者便利用它的作法,在民間紛紛成立各種道門,如黃巾張角等利用太平道而作亂、開三國紊亂局面的先河。但在魏、晉之際,在南方吳、蜀之間,又另有許族陽一派淨明忠孝教的發展,綜合傳統文化儒、道兩家的精神,建立即在人間,由積功累德的善行升華,而成為天上神仙的超人境界,其功誠不可滅,豈可獨以歷史記載中的片面之辭,認為魏、晉學術,唯有清談玄學足以代表嗎?

  此外,如與許族陽同學的郭璞,發展易經象數、納甲、及五行之理,對於地球物理的研究,開創後世地理(也有專稱為堪輿)占驗學術的先聲,可惜他德業的成就,不及他的同學許族陽,立身的方針,又不及葛洪的自處,後世學道家學術,流入江湖之輩,都同有犯了郭璞的錯誤。葛洪研究神仙丹道,著作《抱朴子》,概括內養精神、服氣、鍊氣、丹砂、服藥、符籙等道家傳統的學術,外涉用世之學,包括政治哲學原理,以及為人處世的規範等等,都足以垂範千古,富有科學、哲學的寶貴价值。如抱朴子的自序說:

  道士弘博洽聞者寡,而意斷妄說者眾。至於時有好事者,欲有所修為,倉卒不知所以。而意之所疑,又無足咨。今為此書,粗舉長生之理。其至妙者,不得宣之於翰墨。蓋粗言較略,以示一隅,冀悱憤之徒,省之可以思過半矣。豈謂暗塞,必能窮微暢遠乎?聊論其所先覺者耳泄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書,不但大而笑之,又將謗毀真正。故予所著子言黃白之事,名日內篇。其餘駁難通,釋名日外篇。

  據《晉書·葛洪傳》所載,他除著作有《抱朴子》一百十六篇外,還有碑誄詩賦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隱逸》、《集異》等傳各十卷。又抄五經史漢百家之言,方伎雜事三百一十卷,《金匾藥方》一百卷,《肘後要急方》四卷。又云:。

  洪博聞深洽,江左絕倫。著述篇章,富於班馬。又精辯玄賾,析理入微。

  我們試讀修撰《晉書》的唐代大儒房玄齡等人,對於郭璞與葛洪兩人的中肯評語。如說:

  景純(郭璞)篤志綈緗,洽聞強記。在異書而畢綜,瞻往滯而咸釋。惰源秀逸,思業離奇。襲文雅於西朝,振辭鋒於南夏。為中興才學之宗矣。夫語怪征神,伎成則賤。前修貽訓,鄙乎茲道。景純之探策定數,考往知來,邁京管於前圖,軼梓灶於遐篆。而官微於世,禮薄於時。區區然寄客傲以申懷,斯亦伎成之累也。若乃大塊流形,玄天賦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雖稽象或通,而厭勝難恃。稟之有在,必也無差。自可居常待終,頹心委運。何至街刀被發,遑遑於幽穢之間哉!晚抗忠言,無救王敦之道。初慚智免,竟斃山宗之謀。仲尼所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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