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和比自己年輕的女性做愛,就不可能這樣。自始至終,都得由他來思考各種事情,作各種選擇,下各種判斷。這讓天吾覺得很不舒暢。種種責任都壓在他的雙肩上。他簡直像一艘航行在洶湧澎湃的海面上的小船的船長,得掌舵,得檢查風帆的狀態,得把氣壓和風向都裝進腦袋。還必須約束自己,提高船員對自己的信任。細微的失誤和小小的差錯都可能導致慘劇。這麼一來,說是做愛,不如說更接近完成任務。結果,他會因為緊張弄錯she精時機,或者在該硬時卻硬不起來。於是他越來越懷疑自己。

  但與年長的女朋友之間,這樣的差錯大多不會發生。她高度評價天吾的性能力,總是表揚他,鼓勵他。天吾唯一一次過早she精之後,她便小心翼翼地不再穿白色襯裙。不僅是襯裙,連白色的內衣也不再穿了。

  這天也是,她穿了一套上下都是黑色的內衣,還做了細心的口交,並且盡情賞玩他陰精的堅硬和睪丸的柔軟。天吾能看見她裹在黑色蕾絲胸罩中的辱房隨著嘴巴的動作上下顫抖。他為了避免過早she精,閉上眼睛,思考起吉利亞克人來。

  他們這裡沒有法庭,也不知道審判具有何種意義。他們至今仍然不能理解馬路的使命,僅從這一件事,恐怕就能明白對他們來說,要理解我們是何等困難。即便是在馬路已鋪設完的地方,他們照舊穿行於密林中。經常能看見他們全家入帶著狗排成一列,艱難地行走在馬路近旁的泥濘中。

  他想像裹著粗陋衣衫的吉利亞克人排成一列,帶著狗和女人們,在馬路旁的密林中默默步行的光景。在他們的時間、空間和可能性的觀念中,不存在馬路這種東西。大概與其走在馬路上,不如走在密林中,縱然有所不便,他們也能更明確地把握自身的存在意義。

  吉利亞克人好可憐。深繪里說。

  天吾浮想起深繪里的睡容。深繪里穿著天吾過大的睡衣,熟睡著。過長的袖口和褲腳卷著。他把它從洗衣機中拿起來,放在鼻尖嗅聞。

  這種事情不能想!天吾猛然回過神來。但已經太晚了。

  天吾在女朋友的口中已經猛烈地she了好幾次,她一直用嘴接著,直到she完,然後下床去了洗手間。天吾聽見她擰開水龍頭放水和漱口的聲音。然後她若無其事地回到床上。

  “對不起。”天吾道歉說。

  “你受不了,對嗎?”女朋友說著,用指尖撫弄天吾的鼻子,“沒關係的,別介意。

  哎,我說,感覺就那麼舒服嗎?”

  “非常舒服。”他答道,“過一會兒我還能再來。”

  “嗯。開心地等著。”她說,然後把臉貼在天吾裸露的胸膛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天吾感覺她靜靜的鼻息拂過自己的辱頭。

  “我看著你的胸膛,撫摸著它的時候,你知道我總會聯想起什麼嗎?”她問天吾。

  “不知道。”

  “黑澤明電影裡的城門。”

  “城門?”天吾撫摸著她的後背,問。

  “喏,《蜘蛛巢城》《戰國英豪》那些黑白老片裡,不是有又大又牢的城門嗎?上面、

  釘滿了大頭鐵釘。我總會聯想起那個來。又堅固,又厚實。”

  “我胸前可沒釘大頭鐵釘。”天吾說。

  “那我倒沒注意。”她答道。

  深繪里的《空氣蛹》單行本上市後,第二周便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第三周更是躍居文藝圖書榜榜首。天吾在補習學校教職員休息室里放著的幾種報紙中,追蹤了這本書成為暢銷書的過程。在報紙上刊登過兩次GG,GG上和書的封面並排著配上她的小照片。那件眼熟的緊身夏季薄毛衣,形狀美麗的胸脯(大概是記者見面會時抓拍的)。垂到肩頭的筆直長發,一雙從正面直視著這邊的充滿謎團的黑眼睛。那眼睛透過照相機的鏡頭,似乎在率直地凝視著某種秘藏於內心的東西——平素連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心中居然隱藏著這種東西。中立地,然而溫柔地。這位十七歲少女毫不猶豫的視線,解除了被注視者的防備心,也多少讓他們感到尷尬。雖然只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但只是看了這張照片,肯定就有不少人萌生把書買來一讀的念頭。

  上市發售數日後,小松寄來了兩本《空氣蛹》,但天吾根本沒有打開。那上面印著的文字的確是自己寫的,自己寫的文字變成單行本自然也是頭一次,但他不想捧在手上閱讀。

  甚至連粗粗瀏覽一下的心思都沒有。看到書時,也沒有湧起喜悅的心情。就算是他的文字,寫出來的故事也完全是深繪里的,是從她的意識中產生的。他作為幕後技術人員的小小使命已經終結,這部作品今後會走過怎樣的命運之路,是和他毫不相關的事,而且也不該再有關係。他把這兩本書連同外邊沒有打開的塑料封皮,一起塞進書架上不顯眼的角落裡了。

  在深繪里留宿一夜之後,天吾的人生在一段時間內平安地流逝,沒有發生任何異常。

  雖然常常下雨,但天吾幾乎不關心氣候。在他的重要事項一覽表中,氣候問題被趕到了相當靠後的位置。從那以後,深繪里方面沒有任何聯繫。而沒有聯繫,大概就意味著沒有發生特別的問題。

  除了每天寫小說,還應約寫了幾篇雜誌上用的短稿。是誰都能勝任,而且不署名的文章,只是掙點零花錢。但畢竟可以轉換一下心情,何況與付出的勞動相比,報酬還相當可觀。此外一如既往,每周三次到補習學校講授數學。他為了忘掉種種煩心事一主要是和《空氣蛹》及深繪里相關的事——比以往更深地鑽進數學世界。而一旦進入數學世界,他的大腦電路便會(伴隨著小小的聲響)切換。他的口中開始發出不同的語言,他的軀體開始使用不同的肌肉,連音調都換了一種,表情也有所變化。天吾喜歡這種切換的感覺。仿佛從一個房間移到另一個,或者脫去一雙鞋子換上另一雙——其間就有這樣的感覺。

  置身於數學世界,與身處日常生活中甚至寫作小說時相比,他更能舒緩情緒,也變得更加雄辯。但同時,他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多少懂得變通的人。他判斷不出哪個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但他能極其自然地,不用特意去想便進行這種切換。他還知道,這種切換對自己來說多少是必要的。

  作為一個數學教師,他在講台上將數學這東西是何等貪婪地追逐著邏輯性一事,灌輸進學生的腦中。在數學領域中,不可證明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而一經證明,世界之謎就像柔軟的牡蠣一般被收進人們的掌心。他講課總是充滿熱情,學生們對他的雄辯不禁聽得入神。他切實有效地向學生傳授數學問題的解法,同時華麗地揭示出隱藏在設問中的羅曼史。天吾環顧教室,知道有幾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用充滿敬意的眼光凝望自己。他知道自己正通過數學這個渠道誘惑她們。他的巧舌是一種知性的前戲,函數在撫摸著後背,定理則把溫暖的氣息吹向耳邊。但遇到深繪里之後,天吾已經不再這樣對少女們懷有性的興趣了,也沒想過要聞她們穿過的睡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