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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問卷一起發過來的附件里還有一份我沒有想到拓展問卷,裡面羅列了你從小到大所有她認為對你影響至深的成長節點。大到你參加的每一場比賽,小到你立下的每一個誓言,幾乎稱得上事無巨細。」

  說到這裡,易敬容的神色有些複雜。

  顧南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由凝神細聽。

  易敬容道:「她是個很聰明的人,比我的同事還要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愛在親屬之間很常見,能送親人進研究中心無疑都是因為愛。

  但在愛里,忽略也很常見。

  愛是真的,距離也是真的,從古至今,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隔閡。

  顧望南給顧南的愛,是難得一見的珍稀品。

  而她要的,就是一個被這樣的愛注視著長大的人。

  「她用文字推給我一個活生生的顧南,讓我對你的甦醒抱有著極大的期待,所以我答應了她的請求。」

  「你是天光項目的第3001名沉睡者。」

  顧南:「可我的序號是2703。」

  「那就是後來的事了,因為一些陰差陽錯的意外,你成了2703。」易敬容笑了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醒過來了。」

  「我是對的。」

  顧南搭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她明白了易敬容的意思。

  天光模擬喚醒系統給出的特殊刺激是一套量身定製的世界觀。

  項目的基礎邏輯是數據與情感的交融。

  數據越精準,世界越真實,刺激越強烈,甦醒概率就越高。

  易敬容說的沒錯,她有一個好媽媽。

  顧望南沒有生過她,卻憑愛給了她第二次生命。

  「你就沒有想過,我會沉溺在模擬世界裡不願意回來?」

  易敬容眼神微亮,「你不會的。」

  顧南直視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眸清澈得過分,就像兩塊玻璃,能映照出一切的罪惡與骯髒。

  「我了解你,你不會的。」易敬容說:「你一定會回來。」

  一個能將年幼的夢想澆灌出花朵的人,怎麼會迷失自己?

  一個體會過真正的愛與自由的人,怎麼會為虛假駐足?

  只有抗爭才會清醒,只有清醒才會痛苦。

  「我知道過程並不那麼愉快,但好在結果是好的。」易敬容了解過模擬系統給顧南創造的世界,未來、賽博、權力傾軋,恰好壓制一個稚嫩的畢業生程式設計師。

  或者說,在那樣一個世界裡活著,對任何一個21世紀的年輕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挑戰。

  易敬容心有所感,輕下聲音,「你所經歷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顧南睫毛微顫,微微闔著眼,試圖藏住突然洶湧起來的情緒。

  值得嗎?值得的。

  顧南從未懷疑過這一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聽不得這樣的話。

  波動的情緒就像夏天的驟雨,噼里啪啦砸下來,把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不想在易敬容面前示弱,便沒有抬頭,低聲道:「我要想一想。」

  「好。」易敬容痛快答應,然後站起來走到顧南身後,「理療還要一會才結束,再去逛一逛?」

  顧南想了一下,點頭。

  易敬容推著顧南逛了兩圈竹園,被竹林里的蚊子圍著叮,逃也似的回了康復大樓。

  顧望南從理療室里走出來,見顧南滿臉大包,驚了,「怎麼被叮成這樣了?」

  顧南瞥了易敬容一眼。

  易敬容難得心虛,乾笑了一下。

  她喜歡看竹,於是多逛了一圈,因為一直在活動,蚊子叮不上她,但顧南動不了,蚊子往身上一趴就能美滋滋吸個飽。

  她確實是個科研腦袋,完全不會照顧人。

  易敬容把顧南交給顧望南,什麼都沒好意思說就走了。

  醫生出來推顧南進去做理療,同時交代顧望南回去躺著休息。

  顧望南欲言又止,顧南道:「媽媽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回去吧,待會我讓護工送她回去。」醫生說完,把門關了。

  顧南是目前唯一一個甦醒的病人,全研究中心的人都認識她,恢復情況也是醫生之間經常討論的話題,於是醫生只簡單問了兩句,就把顧南搬上理療床,開始針灸。

  紮好針,醫生坐到一邊定了個鬧鐘顧南不能動,她不用擔心跑針,安安心心刷起了手機。

  今天做的是中西醫結合針灸,紮上針後會用弱電流刺激穴位,做的時候酥酥麻麻,做完之後全身發熱,很舒服。

  顧南趴在床上,聽著手機外放的短視頻音樂,迷迷糊糊起了睡意。

  半夢半醒間,她好像聽到了純一的聲音。

  「怎麼在這裡睡?」

  第402章 純一,抱我 都是假的才好

  顧南微微睜開眼,看到純一正彎腰看著她。

  他一手撐在書桌上,一手摸著她的額頭,隨後似是想起她是厲鬼,不會著涼,於是收回手,低聲問:「累了嗎?」

  顧南呆呆地看著他。

  那是一雙熟悉的鳳眼,眼內略尖,眼尾上揚,薄薄的眼皮壓著清光,一派威嚴的慈悲之相,「純一?」

  「嗯。」純一應著,俯身把顧南抱起來。

  他的手臂很結實,抱起人來不偏不晃,他的胸膛很寬厚,靠起來很安心,但熱得像個火爐,專克她。

  他把顧南放到床上,肩膀撞了一下床上掛著的紅綢花。

  顧南的目光隨之而動,發現這是純一打的架子床,這是他們在石山村建的屋子。

  她探身去看,書桌一角隨意放著幾封寫好的信,中央的鎮紙下壓著一張寫了一半的信紙,墨跡已干。

  不遠處的窗台上放著一隻圓肚花瓶,插著一束淡紫色的馬蘭菊,枝葉上墜著水珠,似乎是新換的。

  一切都那麼熟悉,又如此陌生。

  「做夢了?」純一說。

  顧南回眸看著他,有些試探地點了頭。

  純一也看著顧南,幽黑的眼瞳中似有柔軟的微光流淌,他坐得離顧南近了一點,輕聲問:「不開心嗎?」

  顧南不答反問:「你開心嗎?」

  純一沉默了兩秒,然後緩緩傾身,枕在顧南的膝上輕輕蹭了蹭。

  他仰視著上方的顧南,目光專注,明如煉華,沒有直接回答顧南的問題,而是道:「別不開心。」

  像只高傲的貓咪,嘴裡雖然喵嗚喵嗚說不出好聽的話,身體卻很坦誠地充當著撫慰劑。

  他很少在床榻之外向顧南露出如此溫和弱勢的姿態,顧南被他蠱惑了,高高豎起的心防一點點融化,「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心。」

  純一想了想,「想吃什麼就去吃,想玩什麼就去玩,想做什麼就去做。」

  一個清心寡欲的和尚說起玩樂,想來想去只有這兩句乾巴巴的話語,顧南的神色柔和下來,似考驗,似為難,「我動不了。」

  純一思索的時間更長,過了很久才說:「有人為難你嗎?」

  「算不上,但是我怕。」

  「怕什麼?」

  顧南沉默地想,當然是怕再次成為砧板上的魚,怕再次走上赴死的末路。

  顧南知道她對易敬容的敵意有些草率,可是控制不住。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躊躇滿志的年輕高校畢業生,她是那個在新年跳崖卻死而後生的甦醒者。

  在這個任何一個人都能俯視她的時刻,她不得不謹小慎微,三思後行。

  「別怕。」純一握住顧南的手,手掌寬大,指腹上的繭子硬硬的,充滿了讓人心安的力量,「你是敢與天爭命的人。」

  她是個敢與天爭命的人啊。

  顧南眼眶微紅,張開了雙手,「抱我。」

  純一撐起身子,修長有力的雙臂把顧南抱得嚴嚴實實。

  顧南回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微微一偏頭,就能聞到他頸間勁冷的幽檀香,「純一。」

  「我在。」

  顧南抱緊他。

  「別怕,我在。」

  顧南睜開眼,見到一片雪白的光,在光里,小木屋不翼而飛,只剩下病房裡晃眼的天花板,與彎著腰的顧望南。

  顧望南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她的肩,低低的安撫聲溫柔得讓人落淚,「別怕,媽媽在。」

  顧南用力眨了眨眼,「我夢到純一了。」

  顧望南沒問純一是誰,只輕聲應和。

  顧南扯了扯嘴角,要哭不哭要笑不笑,顯得有些滑稽,「我竟然夢到純一了。」

  他是個山嶽一般的人,秉節持重,不矜不伐,只需靜靜端坐著,就充滿了力量。

  可他是假的。

  他只是系統寫給她的一串數據。

  有那麼一瞬間,她多麼希望他是真的,只是生活在另一個遙遠的空間。

  可她又知道,他是假的才好。假的沒有痛苦,不會悲傷,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他。

  都是假的才好。

  *

  顧南的康復訓練按部就班,她沒去找易敬容,易敬容也沒再主動找她,仿佛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重視她的經歷。<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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