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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復珍奇影,空留明月輝。

  王甲雖然寶藏鏡子,仍舊貧窮。那白水禪院只管一日興似一日。外人聞得的,盡疑心道:“必然原鏡還在僧處,所以如此。”起先那鑄鏡匠人打造時節,只說寺中住持無非看樣造鏡,不知其中就裡。今見人議論。說出王家有鏡聚寶,舍在寺中被寺僧偷過,致得王家貧窮寺中豐富一段緣由,匠人才省得前日的事,未免對人告訴出來。聞知的越恨那和尚欺心了。卻是王甲有了一鏡,雖知是假,那從證辨?不好再向寺中爭論得,只得吞聲忍氣,自恨命薄。妻子叫神叫佛,冤屈無伸,沒計奈何。法輪自謂得計,道是沒有盡藏的,安然享用了。

  看官,你道若是如此做人落得欺心,到反便宜,沒個公道了。怎知:量大福亦大,機深禍亦深!法輪用了心機,藏了別人的寶鏡自發了家,天理不容,自然生出事端來。漢嘉來了一個提點刑獄使者,姓渾名耀,是個大貪之人。聞得白水寺僧十分富厚,已自動了頑涎。後來察聽聞知有鏡聚寶之說,想道:“一個僧家要他上萬上千,不為難事。只是萬千也有盡時,況且動人眼目。何如要了他這鏡,這些財富盡跟了我走,豈不是無窮之利?亦且只是一件物事,甚為穩便。”當下差了一個心腹吏典,叫得宋喜,特來白水禪院問住持要借寶鏡一看。只一句話,正中了法輪的心病,如何應承得?回吏典道:“好交提控得知,幾年前有個施主,曾將古鏡一面舍在佛頂上,久已討回去了。小寺中那得有甚麼寶鏡?萬望提控回言一聲。”宋喜道:“提點相公坐名要問這寶鏡,必是知道些甚麼來歷的,今如何回得他?”法輪道:“委實沒有,叫小僧如何生得出來?”宋喜道:“就是恁地時,在下也不敢回話,須討喧怪!”法輪曉得他作難,寺里有的是銀子,將出十兩來送與吏典道:“是必有煩提控回一回,些小薄意,勿嫌輕鮮!”宋喜見了銀子,千歡萬喜道:“既承盛情,好歹替你回一回去。”

  法輪送吏典出了門,回身轉來與親信的一個行者真空商量道:“此鏡乃我寺發跡之本,豈可輕易露白,放得在別人家去的?不見王家的樣麼?況是官府來借,他不還了沒處叫得撞天屈,又是瞞著別人家的東西,明白告訴人不得的事。如今只是緊緊藏著,推個沒有,隨地要得急時,做些銀子不著,買求罷了。”真空道:“這個自然,怎麼好輕與得他?隨他要了多少物事去,只要留得這寶貝在,不愁他的。”師徒兩個愈加謹密不題。

  且說吏典宋喜去回渾提點相公的話,提點大怒道:“僧家直懲無狀!吾上司官取一物,輒敢抗拒不肯?”宋喜道:“他不是不肯,說道原不曾有。”提點道:

  “胡說!吾訪得真實在這裡,是一個姓王的富人舍與寺中,他卻將來換過,把假的還了本人,真的還在他處。怎說沒有?必定你受了他賄賂,替他解說。如取不來,連你也是一頓好打!”宋喜慌了道:“待吏典再去與他說,必要取來就是。”提點道:“快去!快去!沒有鏡子,不要思量來見我!”宋喜唯唯而出,又到白水禪院來見住持,說:“提點相公必要鏡子,連在下也被他焦燥得不耐煩。而今沒有鏡子,莫想去見得他!”法輪道:“前日已奉告過,委實還了施主家了。而今還那裡再有?”宋喜道:“相公說得丁一卯二的,道有姓王的施主舍在寺中,以後來取,你把假的還了他,真的自藏了。不知那裡訪問在肚裡的,怎好把此話回得他?”法輪道:“此皆左近之人見小寺有兩貫浮財,氣苦眼熱,造出些無端說話。”宋喜道:“而今說不得了,他起了風,少不得要下些雨。既沒有鏡子,須得送些甚麼與他,才熄得這火。”法輪道:“除了鏡子,隨分要多少,敝寺也還出得起。小僧不敢吝,憑提控怎麼分付。”宋喜道:“若要周全這事,依在下見識,須得與他千金才打得他倒。”法輪道:“千金也好處,只是如何送去?”宋喜道:“這多在我,我自有送進的門路方法。”法輪道:“只求停妥得,不來再要便好。”即命行者真空在箱內取出千金,交與宋喜明白,又與三十兩另謝了宋喜。

  宋喜將的去又藏起了二百,止將八百送進提點衙內。稟道:“僧家實無此鏡,備些鏡價在此。”宋喜心裡道:“量便是寶鏡,也未必值得許多,可出罷了。”提點見了銀子,雖然也動火的,卻想道:“有了聚寶的東西,這七八百兩隻當毫毛,有甚希罕!叵耐這賊禿你總是欺心賴別人的,怎在你手裡了,就不捨得拿出來?而今只是推說沒有,又不好奈何得!”心生一計道:“我須是刑獄重情衙門,我只把這幾百兩銀做了贓物,坐他一個私通賄賂、夤緣刑獄污衊官府的罪名,拿他來敲打,不怕不敲打得出來。”當下將銀八百兩封貯庫內,即差下兩個公人,竟到白水禪院拿犯法住持僧人法輪。

  法輪見了公人來到,曉得別無他事,不過寶鏡一樁前件未妥。分付行者真空道:“提點衙門來拿我,我別無詞訟干連,料沒甚事。他無非生端,詐取寶鏡,我只索去見一見。看他怎麼說話,我也講個明白。他住了手,也不見得。前日來提控送了這些去,想是嫌少。拼得再添上兩倍,量也有數。你須把那話藏好些,一發露形不得了!”真空道:“師父放心!師父到衙門要取甚使用,只管來取。至於那話,我一面將來藏在人尋不到的去處,隨你甚麼人來,只不認帳罷了。”法輪道:“就是指了我名來要,你也決不可說是有的。”兩下約定好,管待兩個公人,又重謝了差使錢了,兩個公人各各歡喜。法輪自恃有錢,不怕官府,挺身同了公人竟到提點衙門來。

  渾提點升堂見了法輪,變起臉來拍案大怒道:“我是生死衙門,你這禿賊,怎麼將著重賄,營謀甚事?見獲贓銀在庫,中間必有隱情,快快招來!”法輪道:

  “是相公差吏典要取鏡子,小寺沒有鏡子,吏典教小僧把銀子來準的。”提點道:“多是一划胡說!那有這個道理?必是買囑私情,不打不招!”喝叫皂隸拖番,將法輪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收在監中了,提點私下又教宋喜去把言詞哄他,要說鏡子的下落。法輪咬定牙關,只說:“沒有鏡子,寧可要銀子,去與我徒弟說,再湊些送他,贖我去罷!”宋喜道:“他只是要鏡子,不知可是增些銀子完得事體的,待我先討個消息再商量。”宋喜把和尚的口語回了提點。提點道:“與他熟商量,料不肯拿出來,就是敲打他也無益。我想他這鏡子,無非只在寺中。我如今密地差人把寺圍了,只說查取犯法贓物,把他家資盡數抄將出來,簡驗一過,那怕鏡子不在裡頭!”就分付吏典宋喜監押著四個公差,速行此事。宋喜受過和尚好處的,便暗把此意通知法輪,法輪心裡思量道:“來時曾囑付行者,行者說把鏡子藏在密處,料必搜尋不著,家資也不好盡抄沒了我的。”遂對宋喜道:“鏡子原是沒有,任憑箱匣中搜索也不妨,只求提控照管一二,有小徒在彼,不要把家計東西乘機散失了,便是提控周全處。小僧出去,禪院另有厚報。”宋喜道:“這個當得效力。”別了法輪,一同公差到白水禪院中來,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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