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雖然每天理療師都會定時上門,但厲非發現理療師不在時如果還能一直給他揉搓,血液循環好了他會更舒服。

  但正因為他這麼好,傅斯霆享受照顧的同時越發隱隱不安。

  「厲非,我真沒事……你去工作,我一個人在家可以的。你也不用事事都管我。」

  他說完就後悔了,喉嚨發緊。

  厲非:「好,那我去公司了。」

  有人明明應該好好被照顧,卻堅稱他可以所有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洗澡、自己拿東西、自己倒水,還打算自己做飯。說了又不聽。

  厲非離開了。

  屋裡還殘留著藥油的香味,膝上也還殘留著溫暖的觸感。傅斯霆低聲喃喃:「我不是那個意思……」

  充電護膝還在發熱,厲非又不需要這種東西,他為什麼會準備了這個呢?其實厲非沒並有事事管他,不過為了讓他少吃點止疼藥,每天會摁著他多按摩幾回罷了。

  厲非照顧他並沒有怕麻煩。

  甚至昨天還半生氣地質問他,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享受男朋友的照顧。

  是啊,為什麼呢?

  明明他正常點就好,為什麼要鑽到「不想給他添麻煩」的牛角尖里。

  為什麼總會不自覺地去想,比起殘次品,厲非明明可以擁有一個更健康的人。這個世界上長得好、會做飯、有情趣的大有人在。傅斯霆擁有的一切屬性全都不稀缺。

  厲非放置了他一整天。

  只在中午時發了信息,告訴他冰箱裡有飯自己熱。傅斯霆一個人沒滋沒味地吃飯,午睡,看書,黃昏時就完全看不進去了,很想他。

  他就這麼對著大大的玻璃窗,看著晚霞落盡,看著寂寥黑沉。

  七點門終於響了,厲非回來了:「一個人在家待著開心嗎?」

  不開心。

  淡淡熟悉的柑橘香讓他緊繃的心放鬆了點。傅斯霆都不能確定是厲非先碰觸的自己,還是他先迫不及待緊緊抱了上去。

  厲非沒像以往一樣溫柔撫摸他,而是不輕不重敲了他一下:「傅斯霆,生病難受瞞著能解決問題麼?還是趕我走一個人待著病就能好?」

  不是。

  厲非聲音繼續沒有起伏:「腿能治好或者治不好,你覺得我們會因為這點事分開?」

  傅斯霆搖頭。

  「如果分開,我以後就要這樣牽別人的手了?」

  他黑瞳安靜,撫摸傅斯霆發白的指尖:「到時候我也這樣摸別人?」

  「也這樣親別人?」他摟著他的脖子,唇上也啄了一下,「也會這樣摟著別人?」

  傅斯霆要瘋了,他咬牙:「不要。」

  「那你應該跟我說什麼?」

  「對不起。」

  「……」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不該推開你。不該說你管太多。」

  「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不要走。」

  他低聲道:「我喜歡你,你不要看別人。不可以碰別人。」

  他用力緊緊拉著他,他知道他這幾天其實惹厲非生氣了。他也不是想推開他的,他只是有些怕。也說不清在怕什麼。明明厲非給他一直是滿滿的確定,他不該這樣。

  或許,之前太多個日日夜夜的夢想和孤獨還是以另一種形式在心底殘留,成了餘毒和頑疾。因此在得到來之不易的幸福以後,始終還忍不住患得患失。

  可他其實,是最不想和厲非鬧彆扭的。

  他從來不想惹他生氣。天知道他多麼努力想要對他好。

  ……

  那天晚些時候,厲非躲在被子裡跟他說:「這次原諒你。下次不許再這樣,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

  他低聲:「好。」

  「以前沒發現你還挺氣人。」

  傅斯霆抿了抿唇:「對不起。」

  厲非揉了揉他,發現自己氣不起來。

  真的很奇怪,明明他以前從來不是個寬容的人。他挑剔、高傲,會輕易因為一件小事否定一個人。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去公司路上其實也是有點生氣的,但一回來對著那張臉就又馬上心軟。

  他是變得寬容了麼?還是只對他這樣。

  厲非不知道,只知道傅斯霆一如既往狀態調整得很快,隔天就又積極了起來。親吻,廝磨,聊天,兩個人像是膩在家裡約會一樣,然後雨天過去,他的腿消了腫,手術時間也排好了。

  膝關節手術也要全麻,得提前兩天入院,禁食禁水。

  厲非每天帶著電腦去醫院陪他,也會回一趟家給他拿換洗衣服,順便喂喂鳥——傅斯霆在公寓窗台上弄了一個小小的食盒,常年放了些堅果碎和清水給路過的小鳥歇腳。

  厲非那天回去,好幾隻喜鵲正在外面翹著可愛的尾巴吱吱喳喳地啄。

  有些人的感情就是細膩而不求回報。

  新劇的劇本也到了。傅斯霆看到過厲非的片場工作的狀態,卻是第一次看到他讀劇本的樣子。敬業的演員就是認真,所有台詞用螢光筆標亮,還在旁邊一字一句寫自己的分析。

  「我沒辦法,」厲非解釋,「很多演員不用這樣,他們只要沉浸進去,就能演出來人物最準確的狀態。」

  可他不是那一類演員,很多情緒無法切身了解,只能用邏輯去精確分析。

  傅斯霆突然發現,他以前寫遊戲、做劇情做設定的時候,也不太用思考的。

  無論是《太陽花小島》還是《黑暗寵物商》,劇情和人設都在他腦子裡自然而然就冒出來了,在他看來「劇情就該是那樣的」,沒有為什麼。

  厲非笑笑:「那如果你也是演員的話,多半也是『沉浸體驗派』。」

  他們這方面不同,他早就發現了。傅斯霆對這個世界的情緒和體會都比他深得多。但沒關係,本來這個世界上的人類、物種、山川河流就是因為形形色色的各不相同才更有趣寬廣。

  厲非在劇本上寫的明明是中文,但傅斯霆很多都看不懂。

  比如,他不明白為什麼主角一句普通的台詞,厲非會在旁邊畫了線,寫了「沈明德」三個字。

  「都是簡寫,只有我自己能看懂,」厲非說,「這裡寫這個,是因為覺得這次的故事男主很像我爸。這部電影的整個故事都有點像是在諷刺我父母的故事。」

  沈明德和厲晴的故事乍一聽,就是個隨處可見的鳳凰男攀附白富美,飛黃騰達後變心的故事。

  其實這種理解也不完全對。沈明德家裡其實曾經也有錢,不然不會和厲晴上同一所貴族中學。只是高一的時候沈家破產了,而厲晴從初中時就跟他在一起,即使在他落魄時也對他不離不棄。

  可一個女人一腔真誠去『幫助』和『拯救』一個落魄的男人,很多時候不僅結不下善緣,還有可能招來難以想像的惡果。

  沈明德就特別恨厲晴。

  他恨她見過他最落魄、最無助、最狼狽尊嚴掃地的樣子。他恨被最愛的小姑娘愛憐、同情。

  厲晴很溫柔,厲晴並沒有看不起他,可他無法回想那時的自己,最後發作出來就是逃避她、甚至恨她,比那些逼債的惡棍都恨,比當年狠狠欺負他的人都恨。

  他恨她的閃耀,恨她的才華,連同她的單純善良也像耀眼的陽光一樣刺痛他。

  甚至後來沈明德看似瘋狂迷戀影后莫小谷,也不過只是迷戀一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作品」。他甚至都未必了解莫小谷這個人,他愛的不過是少女演員看他這個大導演時,眼神里滿滿的崇拜和愛慕。

  莫小谷沒見過他的落魄,莫小谷的崇拜填補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可惜莫小谷在發現他的真面目後迅速果斷與他分了。他才發現她也並不是他想像中的無腦提線美麗洋娃娃,而是一個比厲晴更年輕就能輕易看破他真實懦弱的內在,讓他這種男人恐懼和忌憚的內心強大的女人。

  他才會也那麼恨她,一直打壓她,恨屋及烏不去理她的兒子。

  「很可悲的男人,到死都沒敢來看我媽媽一眼。至今對莫小谷也是躲著走。」

  但可笑的是,厲晴不能活在沈明德的世界裡,可她死了又成了沈明德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甚至隨著歲月還被捧上神壇。太荒謬又太幽暗的人性。沈明德一直對厲非好,也有不少源於他對厲晴的虧欠。

  「甚至這份愧疚和思念也不全是作秀。我小時候有幾次看到他半夜一個人對著媽媽的照片哭。」

  「雖然,後來知道了事情的全貌,理解不了。」

  傅斯霆:「……」

  他也理解不了。

  真的理解不了,雖然他也有過最狼狽的樣子不想被厲非看到的念頭。可那也只是怕,怕他看到自己糟糕的樣子,以後就不再喜歡了。

  可如果他在最低谷的時候,愛人不僅沒有嫌棄,還願意毫不介意地伸手穩穩接住他。這不正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安心的事情嗎。為什麼有人反而會恨?

  「怕嗎?」

  進手術室前,傅斯霆搖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