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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萬山朗被他吼得耳朵麻,掏了掏耳朵,「他們都不知道我失憶了。肯定都沒感覺出不對勁。」

  吳猜:「……那楚總呢?」

  「什麼楚總?」萬山朗慢半拍想起,「你說我老闆楚鳴鶴?我都沒見著他面呢。他也知道這個事?」

  吳猜:「……」

  吳猜:「好好好。」

  「我這麼久沒動靜你就沒想到打個電話問問?我剛才主動給你打電話,你還裝不認識。」萬山朗選擇性無視自己的問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他指指點點:「還有上次體育館,我都不想說你。」

  「鬼知道你又想演哪一出啊!」

  吳猜就像根爆竹,被姓萬的反覆點了又點,噼里啪啦就他媽滿地亂炸:「你自己說的,沒要緊事少聯繫你。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像你這麼癲的人!說了不要裝窮賴著給人當狗,你就要當就要當,拉都拉不住啊。」

  「說什麼呢!啊?說什麼呢!!」萬山朗舉著手機跟他對罵,「別說得這麼難聽行不行?裴行川對我可好了!他對別人都不是這樣的!」

  吳猜長嘆一口氣,兩眼含淚微笑四十五度望天,時隔多年,在這個夜晚,對未來的焦慮再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你沒救了。」

  「萬山朗?」就在這時,一束手電筒的白光從身後照來,竟然是裴行川找了過來。萬山朗此時此刻宛如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壓低聲音,「你差不多行了啊。裴行川來了,掛了掛了,我明天抽空跟你聯繫。」

  吳猜嗔道:「餵——」

  話音未盡,就被掐斷了電話。

  裴行川來時,就看見萬山朗站在水泥矮牆邊上,胳膊肘撐著牆頭,高大的背影顯得不是那麼舒展。聽見自己來了,轉身時未語先笑,山風轟轟烈烈打馬走過,他單薄的衣服在風中翻飛,黑亮的眼睛裡流動著止不住的笑意。

  「你怎麼下來了?」

  「找找你說的星空頂廁所啊。」

  裴行川將隨手拿的外套丟給他,剛在上面看見他一個人站在樓下,風有點大。「聯繫上了嗎,就是他?……」

  下一秒,裴行川被他抱住,有力的臂膀緊緊箍著他的腰,頭髮蹭得他有些癢。無言了片刻,他偏了偏頭看他,「受委屈了?」

  「沒有。」

  峰迴路轉。

  峰迴路轉啊。

  萬山朗將臉埋在裴行川的頸窩,胸口起伏,悶聲說:「我不是廢物。我爸媽不用那麼累了。那些為了一個小窩掏空畢生積蓄的家庭有救了。」

  「你本來也不是啊。」

  裴行川抬手按上男人的後腦勺,手指穿過頭髮,「為什麼要這麼想,你超厲害。肯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忘記了過去吃過的那些苦,創業的艱難,走過的彎路。斷斷續續從其他人的視角拼湊出了這一段波瀾壯闊,被遺忘的七年,「還沒說謝謝你來這裡看我。裴行川,你怎麼這麼好。」

  「…呵呵呵,我也謝謝你。」裴行川手一頓,面無表情抵著肩膀使勁推他,結果這人狗皮膏藥一樣纏著他不鬆手,推開又往回貼。裴行川一把捧住他的臉,擠了擠,冷漠道:「夠了,真的夠了。好人卡購物又不能打折,別給我發了好嗎。」

  萬山朗的臉被擠得變了形,咫尺的距離,他垂下眼睛迎著裴行川直視的目光幾秒鐘,隨即欣然同意,「厚(好)。」

  裴行川問:「遊戲是怎麼回事。」

  萬山朗經過深思熟慮,發現自己現在有了錢,就沒有理由繼續賴著他不走了。於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當年把商用權賣給他了。」

  「那能要署名權嗎?」

  「不能,買斷了。我相當於槍手。」

  「……站直了好好說話。」

  萬山朗不情不願撒手,背倚靠著水泥矮牆,還委屈上了,「怎麼了嘛。」

  裴行川板著臉,儘量心平氣和, 「如果以後你有需要,我希望你能坦誠地接受我的幫助。而不是變賣自己重要的東西,做這種一次性買賣。」

  「你自己之前也說了,那個時候我們關係還沒好到能隨便打電話。我肯定有事先自己想辦法解決嘍。那後來我們關係怎麼冰釋的呢?」

  目光追隨著裴行川走到旁邊,趴在水泥牆上朝遠處望去,萬山朗挪了挪,胳膊肘撐在檯面上,俯身去追上他的視線,「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你說想見你,你就來了。」

  「很重要嗎。」裴行川說,「我只是覺得不能視若無睹。」

  「當然重要。」萬山朗不依不饒追問:「為什麼不能視若無睹?」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呢?」

  第71章

  黑暗湮滅了男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裴行川側臉, 他比萬山朗要矮一頭,今夜有月,逆著光他的面容看不分明。

  看不分明就看不分明吧。裴行川重新將視線轉向蔥鬱擁擠的山嶺,月色為它蒙上一層輕紗, 眼角慢慢彎起來, 「我有過一些很艱難的年月, 身邊有個能喘氣的活人陪著, 好過多了。」

  「能喘氣的活人, 你這要求是不是有點低。」萬山朗轉過身,趴在他邊上, 皎皎明月之下,一同俯瞰下方山川萬里,半開玩笑地問:「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要給我把把關?」黑暗中,裴行川的調侃帶著笑音。

  萬山朗一噎。他從沒發現自己竟然這麼玩不起,本來就是他先借聊著玩去試探,聽到裴行川還真要找別人,竟開始生悶氣。「不把。我怎麼知道什麼樣的好。」

  「像我這種人, 最適合自己一個人過。」

  裴行川眼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我可能禁不起什麼大的打擊了,只想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走到哪兒算哪兒, 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不確定性, 對彼此來說, 都是一種負擔。」

  拳頭緩緩捏緊, 關節不堪重負發出擠壓的聲響,萬山朗問:「什麼叫像你這種人?」

  「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

  夜風蕭瑟,衣服不合身,風穿膛而過。裴行川裹緊外套, 沖他抱歉一笑,「我不介意再為你剖白一萬次,但也請顧及我們之間最後的這點情誼和體面,不要再試探我了。」

  「……」

  「跟上過床的人談友誼,由衷地說,真的很傻逼。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人都說不出這話。」裴行川頓了頓,「但對於我們來說,也就這樣了。」

  萬山朗嘴唇張了張,看著他轉身走向漆黑的樓道。

  越是在乎,越是怕失去。

  眼睜睜看著他漸行漸遠,卻說不出話來挽留,心大的少爺,少有地感覺到了傷感。

  這天估計是要下雨了,密布的雲氣已經將月亮淹沒,沒有光源,身邊又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目送那點手電筒的光上了三樓,消失在樓梯間內。

  萬山朗眼睛微垂掩去眼底的情緒,熟練安慰自己,「沒關係,他心軟,我還可以死皮賴臉不走。」

  反正沒名沒分算不上什麼大事。

  這麼一想,萬山朗又開心了點。

  回寢室時裴行川已經睡下了,連燈都沒留。萬山朗帶著一身寒氣回來,在床前喝了幾口熱水,走來走去按捺一下不再平常的心才鑽進被窩。

  萬山朗上床時,木板「吱呀」響了一聲,隨即陷入一片寂靜。但沒過幾分鐘,悉悉索索的翻身聲又響起來,萬山朗小聲喊他:「裴行川,你睡了嗎?我們換換枕頭。」

  沒人理他。

  「睡著了?」

  萬山朗摸了摸邊上裴行川枕的折起來的外套,坐起身,輕手輕腳抬起他的頭,想把外套抽出來。結果剛碰上,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清醒的聲音自下方響起,「…不用換。」

  「?你這不沒睡呢。」

  這下好了,萬山朗直接單手橫過他的脊背把人撈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抽走外套丟一邊,把枕頭塞他腦袋下面,然後把人放下,自己枕著那件外套躺下睡覺。

  半晌,黑暗中傳來裴行川咬牙的聲音,「你能不能徵求一下我的意見。」

  「哦。」萬山朗問:「我可不可以跟你枕一個枕頭。」

  「……」

  忽然一陣涼風鑽進被窩裡,裴行川撐起身時曳得被子漏了風,萬山朗被吹得打了個寒顫,趕緊一把將他按了回去,胳膊橫過他的身前,將被角掖好拍了拍,哈哈大笑:「開玩笑的,趕緊睡趕緊睡,你下午還頭暈,枕高點能舒服些。」

  說是雙人床,其實只算得上比較寬敞的單人床,倆大男人睡肯定是有點擠的。但萬山朗側著身子半摟著就還行。被窩裡半邊身子貼著不一會兒就熱了,掖完被角,他存了點小心思,預備等裴行川罵了再把胳膊收回來。

  但不知是懶得跟他計較,還是沒覺出這樣有什麼不對,萬山朗左等右等沒等到裴行川把他推開,聽見黑暗中身旁的呼吸聲逐漸平穩清淺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萬山朗要去帶學生們早讀,早早地就起來了。這裡的孩子外語基礎格外薄弱,總要多花些功夫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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