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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螢卻不再說話,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聲不吭地豁然起身,離開亭子。

  兩名女孩還站在亭子外,從她們身旁經過時,雪螢忽然停下腳步,冷不丁地問她們:「你們都知道,皇帝有一個孿生兄弟?」

  女孩們面面相覷,不知雪螢有何用意,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答道:「知,知道呀,全天下人應該都知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

  雪螢憋了一肚子氣,全天下人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只有他不知道!

  前夜入寢時,是義蛾生冷淡著一張臉,雪螢偷偷觀察他的臉色。到了這夜,反倒變成雪螢滿臉不高興,義蛾生偷偷觀察他的臉色。

  白日裡聽謝陵說起雪螢可能會跑去向萬笠打聽,義蛾生也沒打算採取任何舉措。他本來就有放任雪螢知情的意思,又怎麼會阻攔呢?看雪螢這會兒的反應,該是知道了什麼,就算不知當年事情全貌,也該知道,他與太子是容貌一致的孿生子。

  義蛾生心裡有些微忐忑,但見雪螢似乎不打算說什麼,他便也沒什麼要說的,只沉默著上了床,前夜還親密相擁相吻的二人,這才過一日,又涇渭分明的各睡各的。

  他躺下沒多久,聽見身後有衣物摩擦的悉索聲,起身轉頭一看,正見雪螢蹲在他床前,垂著他那雙清澈無瑕的狗狗眼,像個喪氣小狗。

  義蛾生問:「怎麼不睡?」

  雪螢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好一會兒,才說:「主上,雪螢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義蛾生心頭輕輕一顫,心想著,這一刻,還是來了。

  他竭力按壓住心底生出的不安與焦躁,溫聲道:「你問。」

  雪螢便趴在床邊,問他:「主上,您為什麼……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呢?」

  義蛾生愣住了:「什麼?」

  不是,這小孩兒怎麼又不按常理出牌……他都已經想好了雪螢可能會問的一切問題,並且預設了多個回答,怎麼一個都沒用上呢?

  雪螢神色變得有些惴惴不安:「這個,不能問嘛?」

  義蛾生回過神來,失笑:「不是不能問……」

  是沒想到你會問這個問題。

  義蛾生有些不太確定,反問道:「你真的想問這個?」

  雪螢歪過頭:「是啊。」

  義蛾生還不死心:「沒別的想問了?」

  雪螢疑惑地緩緩搖頭。

  義蛾生看著他許久,剛築造起來的堅固心防又叫雪螢輕飄飄地擊碎了。他無奈地嘆了聲氣,把雪螢從地上抱起來,放到床上挨近自己睡著,心想他這輩子活著就是要栽進名為「雪螢」的坑裡,還是栽得爬都爬不出來的那種。

  義蛾生將他摟在懷裡:「你也覺得這個名字……」

  很輕賤,是麼?

  他話沒有說完,但雪螢卻很明白,於是點了點頭。主上這樣尊貴的人,這麼一個名字,看起來既隨意,又不好,怎麼能夠配得上他呢?

  義蛾生很輕地笑了笑:「這名字,是朕自己給自己取的。」

  原來主上以前真的沒有名字……雪螢微微瞪大眼,他想起主上想迷暈他的那夜,在他耳邊說過自己「過去沒有名字」,萬笠白天也跟他說,太子的孿生兄長無名無份,原來真的是,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雪螢說:「那為什麼……不取一個好聽一些的呢?」

  義蛾生摸了摸他的臉頰:「因為朕這一生,譬如飛蛾。」

  雪螢心頭猛地一顫,在一瞬間的震撼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的酸楚。

  他的主上依然只是淡淡笑著:「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卻又不甘心,於是想要撲向烈火,哪怕最後的結局是……焚身化作灰燼。」

  這便是,他原本的命運,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再適合不過。

  他解答了雪螢的疑問,想知道雪螢會有怎樣的反應,結果剛一低頭,就蹭了一下巴的水,那是雪螢的眼淚。

  雪螢一邊抽抽嗒嗒地哭著,一邊摟著他的脖子說:「主上……不要死。」

  義蛾生愣了愣,又是失笑。

  他說什麼很過分的話了麼?怎麼這就哭上了,還哭得這麼傷心。

  到底是沒了記憶,心性比以前更要單純,一句簡簡單單的話都能叫他哭個不停。不過這樣也好,義蛾生心想,這宮裡人人都會喜怒不形於色,戴著一張假面載歌載舞,唯有雪螢是不一樣的,有他護著在,讓雪螢保留這份天性也沒關係。

  雪螢抬起頭,拿他水淋淋的嘴唇在他主上臉側蹭來蹭去,然後模模糊糊地說:「也不要撲火,讓火燒到很痛的……」

  義蛾生忍不住的笑:「這只是個比喻,不是真的要被火燒到。」

  雪螢慢慢收了眼淚,仔細思考著他說的話,又懵懵懂懂地問:「是想追求光明的意思嘛?」

  義蛾生抬手替他擦了擦臉頰,很輕地「嗯」了一聲。

  「那……」雪螢抱著他的手臂,「那主上以後不要說『撲火』,聽起來很不吉利,可以說『撲雪螢』,雪螢是螢火蟲,也可以發光,絕對不會傷到主上,這是不是比『撲火』好多了……」

  義蛾生這回真叫他逗得笑起來。他不知道今晚雪螢為什麼突然要問他的名字,但他知道,他的寶貝是真的想要他開心起來。

  他抬手將雪螢推到旁邊躺著,雪螢歪著頭,迷糊地「唔?」了一聲。

  義蛾生便道:「你不是叫朕『撲雪螢』麼,朕先撲一撲,看看感覺怎麼樣,才能考慮換種說法。」

  原來是這樣!雪螢恍然大悟,他躺在床上,大大地攤開身子,然後叫他的主上:「來嘛來嘛,雪螢真的很好撲的,主上快來試試……」

  義蛾生忍不住地笑,又讓他勾得心神激盪,但最後也只是在他身旁側伏著,將他摟在懷裡,仔仔細細地親了好一會兒,然後緊緊地抱著他睡了。

  臨到快要睡著時,雪螢還沒忘記這件事,迷迷瞪瞪地問:「雪螢是不是很好撲?」

  義蛾生低頭在他已經抬不起來的眼皮上親了親:「是啊,又香又軟,比撲火好一萬倍。」

  雪螢這才露出甜蜜的笑容,安然地讓主上抱在懷裡睡過去。

  第23章

  雪螢睡得倒是香, 義蛾生卻心事重重,一夜未睡。

  他突然問起名字的事情,這絕非偶然, 一定是知道了什麼。義蛾生很想知道他知道了什麼, 知不知道他和太子是兩個人,知不知道自己名義上真正的主人是義遙風,知不知道自己因他而死。

  可除了名字,雪螢什麼都不問。他越是不問, 義蛾生越是不安,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把利劍懸在頭頂,他知道那把劍已經在那裡, 卻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落下。

  他看著雪螢熟睡的面容, 都想把人搖起來,問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問他當年之事,為什麼對自己的主人到底是誰連一句懷疑都沒有?

  睡夢中的雪螢似乎察覺到他那絞成亂麻的心情,翻了個身,將雙手雙腳都乖乖地縮在他懷裡。義蛾生望著他那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睡容,嘆了聲氣, 終究是沒捨得把人從夢中搖醒。

  想不通的人顯然不止他一個。萬笠也想不通, 他昨日都跟雪螢說得這樣明白了, 在他的預想中, 雪螢回去肯定要跟皇帝鬧上一鬧, 就算不鬧,皇帝也不可能落得清淨。可誰知第二天,二人該上朝的上朝, 該上衙的上衙,跟無事發生似的,實在是奇怪。

  萬笠想不通,坐也坐不住,連忙跑去第三衛所尋雪螢。

  雪螢正窩在堂內正中央的椅子上看信函,見萬笠走進門來,他連動也沒動,眼皮子抬起來片刻又垂了下去,慵懶得跟個貓兒一樣,對外界發生的事情和想要伸手逗他的人類都不感興趣。

  萬笠走到他面前,見他還是不理自己,憋了好半天,才想好要怎麼開口:「雪螢,你在忙呢?」

  雪螢懶懶地說:「雪螢正在工作。」

  萬笠被他一句話堵住,差點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聊下去。雪螢卻將目光從信函移到他臉上,又說:「這裡可是正式場合,萬笠,你要對我用敬稱。」

  萬笠叫他氣得一口氣哽住:「……什麼敬稱?雪大人?」

  雪螢一下拉下臉,不高興地說:「不准叫我雪大人,我不姓雪!」

  萬笠有些無語道:「那要叫什麼?雪螢大人?」

  「也不對。」雪螢猛地將信函拍在桌上,在椅子上坐直身體,「要叫我——雪螢大大人。」

  萬笠:「……」

  他懷疑雪螢沒睡醒,很想替他拍拍腦子:「雪螢大大人是什麼東西啊?」

  雪螢正色道:「因為雪螢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恩寵無限,風光無比,當然要尊稱我『雪螢大大人』,才能體現出我高貴的身份。」

  萬笠抽了抽嘴角,這破小孩兒,才復活過來幾天,就知道仗著自己主子的勢逞威風了,皇帝到底是有多慣著寵著他啊。

  他不甘心地譏諷道:「叫一個男人成天壓在身下,你還得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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