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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當年自盡留下的傷口無法痊癒,與他這十年來每一夜的夢靨相呼相應,每看一次,心痛一次。

  義蛾生說:「雪螢,是朕為你招魂。」

  雪螢愣了一下,惶惶地謝恩,可義蛾生很快打斷他:「十年前你護主而死,朕感念你一片赤膽忠心,所以才會如此。如今你新生一次,既然忘卻前塵,那便重新選擇人生,朕問你,你是選擇繼續留在朕身邊,還是離開皇宮?」

  留在主上身邊,還是離開……?這樣的選擇,不算是什麼選擇。他懵懵懂懂,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生存的手段,不知道該去哪裡,除了主上,誰都不認識,他還能選擇什麼呢?他的選擇,只有主上的身邊。

  雪螢眼中含著水汽:「我,屬下,要繼續留在主上身邊。」

  他伏在帝王腳下:「……繼續效忠主上。」

  義蛾生又有一會兒沒說話,雪螢不安地抬頭去看,只聽主上說:「既然選擇留在朕身邊,那要重新訂立契約。」

  雪螢呆了呆,他那雙眼總是下垂著眼皮,眼尾落下一個柔軟的弧度,低頭的時候,看著就像耷拉的狗狗眼,讓他整個人顯得很是無害,又很馴服的樣子。

  他說:「可是,主上……」

  話未說完,義蛾生已然不悅地眯起眼,低頭看了過去:「怎麼,你不願意?」

  雪螢叫那凌冽的目光看得背後發冷,忍不住縮了縮身子。他差點被嚇出眼淚,憋得鼻尖都發了紅,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拽住主上身前纁裳,然後說:「主上,可不可以,先給屬下穿一件衣服……」

  這回輪到義蛾生愣住。

  他下意識將目光落到雪螢身上,從他的角度幾乎可以將整個人看個通徹,每一寸皮膚在他眼下都一覽無遺,可他竟然差點忘記了,雪螢仿佛重新降生在這個世上,渾身不著一物,就這麼坦然地將一切展示給他看著。

  義蛾生眸色沉了沉,他那極具侵略性的眼神叫雪螢察覺到,又是不由得的一抖。他放下手,手掌落到雪螢頸側,在溫熱有生氣的身體上撫摸那道猙獰的舊傷,叫雪螢無法克制地戰慄與瑟縮,卻偏偏無處可逃,只能被動承受著主上強勢的觸碰。

  也是在這時候,帶著體溫的玄衣落在他肩上。雪螢立即將自己藏了進去,仿佛回到了安全的堡壘,只想將自己藏得深一點,再深一點,以此平息顫抖不止的身體。

  然後聽見他的主上說:「朕帶你回去。」

  他猝不及防被從地上抱了起來,用著面對面的姿勢。雪螢害怕得不行,怕自己掉到地上,連忙拽著肩上的玄衣,伸長雙腿盤在主上腰間,遠遠地看去,就好像絞纏在帝王身上的美人蛇。

  義蛾生準備行走的動作一頓。

  雪螢這時也後知後覺地覺出這樣姿勢的曖昧,臉色慢騰騰地漲紅起來,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主上怎會這樣順手的,用這樣的姿勢抱他,而且好像也沒有要推開他的意思。他分明只是主上的侍衛,可主上對他,怎麼會這樣親昵……

  難道說,他死之前,與主上的關係不太一般?

  而且,主上還耗費十年時間,為他一個手下的侍衛招魂……這如何讓他不多想。

  義蛾生並不知道雪螢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他只低頭看了一眼二人的姿勢,便恨恨地咬牙切齒。

  真是叫人調教管了……就算沒了記憶,身體卻還記著,只這麼一抱起來,竟然就會主動將腿纏在男人身上!

  他心裡泛著酸,忍不住的想,認清楚該把腿纏誰身上了麼,就這麼纏上了。

  第2章

  義蛾生心裡扭曲得不行,面色卻越發沉靜如水。雪螢好似覺察到他周身縈繞的低氣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怯怯地偏過頭:「主上?」

  他沒有得到主上的回應,卻被義蛾生抬手將雙腿扒拉下來,蓋在玄衣下攏住,換成了側身抱著的姿勢,這樣便將全身都蓋住,只露出一截自然垂下的腳趾。

  義蛾生心裡稍微好了些,這才抬腳要走。這時太常寺少卿卻在身後出聲:「陛下,還有兩件事……」

  雪螢好奇地睜著眼,望著台階下臣子。

  此人並非朝中正臣,而是義蛾生費力從天螢族請來宮中的方士,專門負責為雪螢招魂之事,掩人耳目叫他封作太常寺少卿。義蛾生猜想方士還有話交代,只說:「等下來來議政殿見朕。」

  他抱著雪螢走出偏殿,直往前面寢殿而去。如果沒有記錯,雪螢這時體重只有五十六斤,所以抱著不但不費力,反而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一路宮人與御殿督衛見著他懷裡抱了個藏得嚴實的人,紛紛恭順地低下頭去,不敢亂看。

  雪螢已有十年沒見過外面的陽光,路邊又跪著這樣多的人,他心裡惶惶的不安,越發地往主上懷裡藏縮著,像個受了驚的小動物。

  義蛾生叫他這細微的動作惹得心頭一陣發癢,手指忍不住貼在兩人相觸的位置摩挲著,雪螢卻半點不知自己叫皇帝占了便宜,還以為這是主上在安慰他。

  進到寢殿,義蛾生將人放在軟榻上:「在這裡等著。」

  雪螢將腿蜷起,攏著玄衣,乖巧地點頭,一雙狗狗眼微微耷拉著,很是聽話的模樣,看著義蛾生的眼神,又好像捨不得他走。

  義蛾生惦念著方士要交代他的事情,這時也不得不離開雪螢,去議政殿召見太常寺少卿。

  相處的時間以後還有很多,他現在更在意雪螢復生後狀態如何。

  他的雪螢並非人類,而是來自與皇族有著悠久淵源的「天螢族」。據說在很多年前,先代某位皇帝外出巡遊,夜晚路過一座山谷,見谷中流螢飛舞,好似人間仙景,忍不住駐足觀望,並令臣下停駕擺宴,一邊飲酒一邊吟詩。

  當吟出「腐草生流螢,熠耀滿天星」時,一隻螢火蟲飛落下來,向皇帝乞求討封。帝君雖然驚訝不已,卻為其封名「天螢」,使其化作人形,收於麾下。

  這些只是史書上不知真假的見聞,不過皇族確實一直都有任用天螢一族為近身侍衛的慣例。天螢族人身輕而骨密,需經歷六次蛻化期方可進入成年,成年後體重最多只達七十斤,比身形稍矮且偏瘦的女子更要輕盈,又善習武學,尤其是輕功上乘,借風一夜可行千里。

  除了這些優點,天螢族人在成年後還會發育出一層「體甲」,這等於是他們的第二條性命,在死過一次後還能有復活的機會,可以說是為帝王擋刀擋劍的不二人選……雪螢父母當年都是先皇身邊侍衛,兩個人,四條命,全都賠給了那昏君。

  但雪螢的情況,又有些不同。

  義蛾生坐在桌前等內侍宣召太常寺少卿,一邊回想著過去。

  雪螢死時雖然滿過十八歲,卻未經歷過六次蛻化期,而是卡在第五次。每一個天螢族人在進行蛻化時,需得回到天螢族群居之地「天螢谷」,在谷中神木「熠耀之樹」上度過蛻化期,而那時先皇已死,太后意欲斬除太子羽翼,算計著將天螢族未來的族長繼承人拿捏在手中,逼迫天螢族拒絕讓雪螢回到谷中進行蛻化。

  沒有經歷蛻化成年,便沒有那如第二條性命的「體甲」,所以在雪螢死時,幾乎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義蛾生卻不願相信,先叫人將他屍身護存完好,後苦尋許久,終於尋到一名天螢族方士,告訴他一個希望渺茫、但能為雪螢招魂的方法。

  如此,費力十年,才讓雪螢重新睜眼看他。

  代價就是雪螢幾乎沒了所有記憶。

  太常寺少卿進來時,義蛾生正將手指搭在桌邊,有些雜亂地敲擊著。見人跪下行禮,義蛾生問:「剛才要說什麼?」

  太常寺少卿磕了個頭,開門見山地說:「先前在雪螢體內發覺好似有氣殘餘,想問陛下,是否十年前便已臨幸過雪螢……」

  義蛾生愣了愣,臉色忽地有些不自在。

  這件事要追溯起來,便有些複雜了,這得從義蛾生與他長得一般模樣的孿生弟弟,當年的太子說起。

  先皇從繼位時便昏聵無能,整日沉溺美色酒肉,他樹敵太多,又只在意自己享樂,早些時候雖然生了不少兒子,但都沒有活過成年的,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宮中都沒有皇嗣誕生。

  年紀漸長,皇嗣依然未定,先皇那時也有些慌了,不過好在這時候,有一名身份卑微的宮女為他誕下一對孿,立即就讓先皇當寶貝似的供了起來。

  可過往的經驗教訓讓他意識到,他上心或者不上心,他的孩子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再是仔細保護,終究能有人鑽了空子暗下殺手,這對來之不易的雙生子更加惹眼,只怕活不過幾年,就要被人謀害了去。

  最後還是太后給先皇出了個主意,封其中一個為太子,放在她膝下撫養長大,而另一個,則送到一個叫做「中術」的組織培養,教他武功術法,讓他有自保的能力,但對外宣稱新得的皇子只有一個,另一個則不公之於眾。

  雙生子本就生得完全一致,若是在同樣環境下長大,日後在繼承權的問題上恐會生出禍端……太后心裡擔憂的問題主要是這個,又見先皇擔心自己的孩子一折便折兩個,這才心生一計,叫他對外隱瞞其中之一的存在,送去修習武藝,日後便無名無份地在暗地裡做太子的「影子」,需要用他處理危險的局面時才叫他外出露面,這樣既避免兄弟爭權,又善用了那張與儲君完全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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