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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們湊到陸辭雪身邊的時候,剛巧看見陸辭雪的儲物戒閃爍幾次,再次將信箋原路吐了出來。

  陸辭雪愣愣地看著手中那道亂轉的尋人印記,手腳不受控制地冰涼起來,茫然地低喃:「為什麼還是送不出去。」

  進入魔宮裡搜尋的弟子們此刻也沖了出來,氣喘吁吁道:「師兄!我們沒找到儲物法器,但是師父發現了裡面有一道隱藏起來的空間,正通知宗主前去破解。」

  「慢著。」半空之中憑空撕裂出一道空間裂縫,一道深綠人影從裡面踏出,正是「空間」釋酒。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沉默的人,是竹漆。

  釋酒遠遠望了一眼坑底的人,神情疲倦,把一塊包裹一樣的東西拋給陸辭雪:「那個空間是我藏的,裡面沒什麼。東西還給你們,別動那道空間。」

  陸辭雪低頭盯著手中的信封,沒有動,還是旁邊的弟子忙手忙腳接過,隨後打開一看:「誒?」

  正是他們被魔尊收繳走的儲物法器。

  釋酒低聲道:「知栩仙尊明事理,我很感激,還望仙尊手下留情,能讓我們將尊上的屍身帶回去好生安葬。」

  可說完之後,他們才發現陸辭雪的狀態似乎並不正常。

  他好像是遇見了極為恐怖的事情,卻又固執地不肯承認,在察覺到有人說話的時候這才慢慢抬起頭來。

  卻只是喑啞地說了一句話:「你們魔族的易容手段……可有辦法破解?」

  釋酒一愣,隨後道:「人皮面具會有痕跡,摸得出來,易容法術會在主人死後消散,易容丹會在藥效過後恢復原貌。」

  釋酒掏出了一塊小瓷瓶遞給陸辭雪:「易容丹倒是有通用解藥,只不過能起多少效不好說。」

  陸辭雪道了一聲多謝,頭也不回地折返回去。

  魔尊和烏驚朔……兩人差異如此之大,一個是魔族惡貫滿盈的大魔,一個是瀟灑沒心沒肺的天階修士,容貌聲音形態習慣樣樣不同,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再試最後一次。

  如果魔尊容貌未變,那陸辭雪就拋掉所有可疑的不可疑的地方,在烏驚朔回家之前哪裡也不去,就在桃花樹下等烏驚朔回來。

  等大人回來……然後再也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魔尊靜靜地躺在地上,萬千箭矢令他的身體血肉模糊,魔血緩緩從他身下淌出來。

  魔族快速自愈的種族特質在魔尊死後不久還新鮮時依舊發揮了作用,『見青山』和致命傷奪走了這具身體的所有生機,體內魔氣隨著血液流失了不少,本就所剩無幾的魔氣補不了致命傷這種大窟窿,於是挑軟柿子捏,替他緩緩修復了模糊的皮相。

  魔氣從頭修復到鎖骨便黔驢技窮了,此刻若是有人再觀察得仔細一點,便能發現魔尊看似完好的皮相之下其實依舊經脈斷盡,一片狼藉。

  不過是保持著最後的體面罷了。

  陸辭雪顧不得儀態失禮又褻瀆,手指微抖地滴在了魔尊的側臉上。

  一滴、兩滴。

  透明的液體浸入新生的完好皮膚,猶如火星濺上表層易燃的雪白紙帛,瞬間燒穿了表層附著的幻象。

  然後一點一點,露出了那張陸辭雪魂牽夢縈,在夢中現實里描摹過千次萬次的面容。

  鋒銳俊美,闔眸靜默。

  所有的光影聲音全部褪去,呼吸和心跳在此刻無限靜止,荊棘刺破血肉,白骨張著漆黑空洞的雙眼,用已成枯骨的手從陸辭雪的胸腔里掏出血淋淋的心臟,對陸辭雪說:

  是他。

  陸辭雪驀然扭頭,噴出一大口血。

  第35章

  此方悲歌長流之時, 誅殺魔尊的好消息早已傳遍外界,人族歡呼一片,紛紛奔走相告。

  然而大家連席都沒來得及開, 這道好消息就迅速摻了新的小道消息, 變異瘋長成了一道平地驚雷炸穿兩界。

  這位本該死得其所的魔尊居然就是當初收養陸辭雪的那位天階修士。

  當魔尊和那位人族深居簡出神秘莫測的天階修者聯繫在一起之後, 乍聽只以為是惡作劇般的荒謬玩笑, 細品之下才發現原來當真有跡可循。

  當初這位天階幾乎算得上是橫空出世,來歷不明出身不明,和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壓根沒區別。

  如此年輕厲害的天階散修居然從未被發現挖掘招安,聰明的仙宗已經開始拋橄欖枝示好招攬了,可惜那位油鹽不進,鐵了心要當逍遙自在的散修和他那搶回來的小孩過日子。

  仙玄宗鬧出的那場醜聞捅出了烏驚朔的部分來歷,但也僅限於此了,更多的訊息他們依舊無從得知。

  師承何處,去過何處, 受點化啟發於何地, 亦或受過誰的恩, 可謂藏得嚴嚴實實, 半點都扒不出來。

  這下他們終於明白了。

  敢情人家是魔, 在此之前所有活動軌跡都在魔界, 他們能扒出來才怪。

  更何況, 根本用不著他們扒, 所有軌跡完完全全擺在明面上——

  什麼時候覆滅了陸家村, 什麼時候指使手下幹了什麼壞事, 什麼時候出面力保魔族下屬,什麼時候張揚地挑釁了修真界,半點遮掩都沒有。

  只不過因為面上的身份不同, 沒有人將他們聯繫起來而已。

  這又要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了: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問題一開始也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陸辭雪徹底崩潰了。

  他神情蒼白如雪,唯有一雙眼眸紅透。

  陸辭雪守在魔尊的屍身旁邊,抖著手往烏驚朔千瘡百孔的身體裡灌輸靈力,任憑旁邊的人如何勸阻都不肯停手。

  一旁的弟子起初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諸天劍宗的同門們大部分都知道陸辭雪有這麼一位,只是見過烏驚朔真容的不多。

  因而在看見陸辭雪劇烈顫抖起來的時候,眾人皆愕然。

  釋酒和竹漆是第一次看見尊上的真容,也愣了。

  不過大人物一般都喜歡易容幾張不同的臉,畢竟幹事方便,因而他花了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接受了魔尊易容的事情。

  可是陸辭雪的反應太過劇烈反常,釋酒本想把尊上屍身帶回去,見狀卻罕見地有些遲疑。

  看這樣子,陸辭雪有可能和尊上有過什麼交情,甚至還不淺。

  難怪尊上當初朝正道討男寵過來的時候死活不肯要陸辭雪,不得不把人要過來之後和人家保持著距離,也不讓他們用男寵稱呼,在他們這裡還給了不低的權限。

  原來是認識。

  直到璞真道人察覺異常匆匆趕來,看見烏驚朔的臉時面色劇變,他們這才品出了一點不對來。

  璞真愣在了當場,原地揉了好久的眼睛,自言自語道:「老夫眼睛什麼時候出問題了?」

  木靈力溫和地浸潤過烏驚朔的身體,依著主人的意志矜矜業業修復著每一寸血肉。

  可每一道靈力都是陸辭雪靈識的延伸,他越是拼盡全力想要修補,越是能夠清楚地看過這具身體的每一道劍傷,再不受控制地回溯著這具本來溫暖緊實的身軀是如何被萬千劍影洞穿成如今這幅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的樣子的。

  心脈被貫穿破裂,斷骨支離,貫穿傷和撕裂傷數不勝數,入目皆是,觸目驚心。

  見青山潛伏在身體各處蠶食著一切能夠觸碰到的骨血,心臟被貫穿,魔核碎裂,見青山蔓延,他不知道烏驚朔怎麼活。

  如果不是魔族體質強悍,陸辭雪是不是連見那人一個全屍的機會都沒有?

  他聽見蒼老的嗓音慢慢地唱著音調奇異的悲歌,聽見那一群因為攔路被撥開的魔族們終於從百里之外趕到這裡,聽見他們著急地解釋著他們村子在多年前曾經在谷底找到過幾具魔族屍體。

  峽谷地處偏遠,其上是遙不可及的懸崖,若非他們需要某種只生長在谷底的草藥,否則根本不會踏足此地。

  他們根據屍體面上一道顯眼疤痕和殘存的魔族氣息認出了這是曾經被魔尊保釋回來的幾位作惡大魔,卻因為不清楚是仇殺或正常死亡,因而一直沒有聲張。

  他們這些魔氣低微,走不上修行之路,壽命只有幾十年的小魔沒有任何的話語權,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根本不敢冒著被報復的風險將撿到可疑魔族碎片的事情捅出去,只好將屍身用特殊秘法保存下來。

  祖祖輩輩傳下來好幾代,聽著遙遠的人族關於魔尊的各種惡名和討伐痛罵,他們不了解魔尊做沒做過此事,自知沒有資格安慰或反駁。

  在眾魔眼裡,雖然魔尊神秘莫測,冷酷無言,動不動就殺幾隻魔示眾,可他殺的都是一些仗著自己修為高在一方城池裡為非作歹的害群之馬,那些魔該死。

  如果魔尊當真罪該萬死的話,是不是總該在宣判死刑之前數清楚他身上的罪行?

  如果魔尊將那些在人族犯了殺孽的魔族接回來,但給予了應有的懲罰,那麼這樁罪名,還應不應當安在他的身上?

  這些紛擾糾葛,他們一介小魔不得而知,也無處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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