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府主他不在。」袁義山又說,「人在漠北呢!話說回來,陳府主的名字之所以頗有中原風味,皆是因為他的爹娘都是中原人,我只知道很久以前,陳從連和戚鶴堂一同去了滄州一趟。至於為何,現在他的爹娘都死了,這等事情唯一知道的便是他倆和當年隨他們一同前往的守衛們了。」

  君虞疑惑地道:「陳府主還有這等事情?」

  「嗯。」袁義山接著話語繼續往下說,「可是事情就疑惑在這點上,當年隨他們一同前往滄州的守衛要麼身死殉道,要麼離奇失蹤,總是杳無音信就是了。後來,就聽說二人去了漠北,接管了漠北都護府,也有了兩個孩子——」

  「府主和他的弟弟。」

  「不錯。」

  後來,兩人之間就沒有任何話了。對於當年之事,很多人也只是道聽途說,自從陳從連和戚鶴堂身死,陳自寒接管漠北都護府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當年疑惑的一點。正常來看,中原人進入漠北,哪怕都算是北明疆土之內,應當會比較困難,更何況居然不廢一兵一卒、一血一屍就能接管漠北都護府,實在是令人疑惑。不過時過境遷,不會再有人去追究了。可是這個世間,總會有樂於去追查一些陳年舊事的人,譬如衢州節度使李謹丞。

  就在此時,樞密院一小官提著腳步滴答答地走來,跪下身將信件塞入袁義山手中。

  「袁大使,東南廣信市舶司出事了!」小官氣喘吁吁地道。

  袁義山聽完,立刻站起身,一揮衣袖,接過小官手中的信件,沉著心思看完後,面色不善。

  「廣信乃通商頻繁地帶,出現這等事情已經很是平常,計較太多反而不好。」袁義山面色更為難堪,他指尖發抖,像揉碎信件,身覺市舶司太過於大驚小怪了,於是又補充道,「再者,東南之地發生海寇劫持已經是常態了,何必發信件給京城。」

  語氣不由得嫌棄和煩躁,然而小官只是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賈司使指名道姓讓您前去廣信一趟。」小官跪在地上,顫抖害怕到頭都不敢抬起來。

  袁義山聽完小官這一發言,面容更是露出點滴火星,似乎只要小官再說一句話,自己就要丟了頭,但小官還是冒著這等風險,繼續開口:「賈司使已經將商船查完了,看到了火藥和紫星子的殘餘之物。」

  「什麼?」袁義山眉目舒展,震驚地問。

  「回大使,商船上有火藥和紫星子的殘餘之物。」小官補充,「說明商船上曾有過十分激烈的打鬥。」

  袁義山繞著小官來回踱步,邊踱步邊分析道:「這火藥和紫星子是市舶司禁止交易之物,尤其是紫星子。此物劇毒烈燒,一旦點燃,將會經久不熄,從而人財皆空。」良久後,他讓小官站起身,步步逼問道,「賈司使有說是那裡的商船?」

  「回大使,此船來自天竺。」

  就在袁義山聞言無話之時,一旁低頭沉思的君虞卻在這時抬起頭,猛然道:「天竺!」

  袁義山和小官紛紛看向君虞,又異口同聲地道:「你可知道一二?」

  「尚可了解。」君虞摩挲著下巴,將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知道『梧塘』嗎?梧塘自天竺興起,後輾轉來到中原,為東南地區帶來了紫星子這等稀奇之物。因紫星子劇毒烈燒,贏得了軍隊的青睞,紛紛從天竺購買,未想到梧塘獲得錢財利益之後,竟然想以『紫星子』吞併東南地區。可是北明當時正是極盛時期,很快便被廣信節度使平息,此後梧塘一蹶不振。」他頓了頓,看著袁義山和小官的表情,又說道,「其實,紫星子還得到了百姓的喜愛,雖然其劇毒,卻不致命,更使人沉淪在那獨特的芳香之中,失了神志。」

  紫星子自北明前中期就在東南一帶興起,後被廣信節度使平叛,之後所謂的「梧塘」就再也沒有了消息。當時眾人一直說,梧塘被廣信節度使打跑後在海中遇難了,也有人說梧塘重新回到天竺重振勢力。現在,唯一能信服的便是後者。

  於是,袁義山想都不想,連忙道:「立刻派人準備車馬,明日啟程,前去東南廣信。」而後,他將目光緩緩轉向身旁的君虞,指著君虞命令道,「你也來。」

  正在袁義山欲要離去之時,小官又說:「皇子讓您去一趟宮中。」

  自從看完廣信市舶司傳來的信件之後,袁義山的眉目始終不能舒展。

  此時,晏都又下著陰雨,不知為何,天順十六年年初雨天特別的多。晏都身處北方,初春也是冷的,雨過之後氣溫驟降,地面又結了一層厚厚的霜,打馬行過須得萬事小心,不然就會摔個狗啃地。然而,現在下雨未必是件好事,反而預示著天順之年,並不「天順」。

  當袁義山走進宮中時,唯有皇子周博雲一人坐在龍椅之上,母后宮春槐並不在,不知是去了哪裡,恐怕也是被周博雲遣走了吧。

  「陛下。」袁義山走入宮中,便十分識相地俯身跪在地上,拱手稱臣,畢恭畢敬的模樣似乎和方才在樞密院揮手之上的形態不同,謙卑了一點。

  周博雲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字:「起身。」而後他自己從龍椅上亦步亦趨地走了下來,來到袁義山的身旁,眸色如同深淵,這讓袁義山有些打顫。

  又過一年,周博雲似乎不再像去年那樣,還帶著一點幼稚純真,反倒現在周博雲的臉褪去了稚嫩,眸色冷淡,臉上還帶著一點不同於年紀的成熟和穩重。變化很大,袁義山不禁感嘆道。

  「天順十五年年底之時,東廠督主魏德賢死了,死在了韓軻的刀下。而韓軻也是立即篡位,成為了一代東廠督主。」周博雲凝視著袁義山,語氣深沉而悠遠,「而前不久,在禹州慈安寺,禹州府的人發現了索命門的兩位人物,分別是解時臣和裴念唐。禹州府的人並不知道殺害兩個人的人是誰,但是有一個可以確定的是在解時臣的脖頸處發現了曲尺狀的刀刃,而這些是老舊青花劍的特徵。」

  「朝廷之下,江湖之遠,唯一持有老舊青花劍的人便只有陳應闌。」周博雲微微點點頭,又說,「而近來我又聽說陳家滅門、陳自寒接管都護府、韓軻和陳應闌交情頗深幾事——」他清了清嗓子,又繼續道,「北明朝廷和索命門熟絡知曉,這次索命門提出了一個要求,那便是要活捉陳應闌。一命換兩命,這等要求,並不過分,於我而言,這很輕薄,是為索命門的退讓。」

  袁義山聽完周博雲所說的這一番話,立刻垂下頭,思考了一陣,其實並不代表他不懂,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他在思考該怎樣才能回答的更全面。

  眼下世事並不安寧,北明和厥緇雖然互市榷場,北明稱臣贈予歲幣,但兩國交界處仍是會發生不少慘案,但這些漠北都護府已經無力也無能管轄了。東南地區紫星子走私,梧塘重出江湖,又會帶起一陣血風腥雨。放眼整個晏都,整個京城,百姓被高額的賦稅難以脫困,度牒更是買賣盛行,朝廷收的賦稅愈來愈少,而一牆之內、一宮之間又是各有各的爾虞我詐。

  亂世之中,沒有最可悲的事情,誰都不得安寧。

  「陛下該讓我如何?」袁義山拱手,好聲好氣地詢問道。

  「韓軻這人還可以再等一等,畢竟已是個將死之人。唯有陳應闌,索命門會派刺客活捉住他的。」周博雲又重新走上高台,坐在龍椅之上,俯視著高台之下的袁義山,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我已讓戶部封鎖所有度牒售販,眼下朝廷財政緊缺,我們不能繼續採取兩稅之行。」

  「陛下,臣還有一事不知。」袁義山再次追問,「韓軻其人為何將死?」

  周博雲一揮衣袖,甩手道:「他已身中蠱毒許久,命數將近。」說罷,他雙手握住龍椅把手上的龍頭,骨頭「咯吱咯吱」響,良久之後,他凝視著袁義山,又一次說道,「別看東廠現如今風頭正盛,可一旦離了宮春槐,東廠就不值一提,是一顆棄子。我有預感,韓軻會是最後一任東廠督主,之後整個天下,『東廠』之名將會從歷史上抹去。」

  說完,周博雲便離開了宮中,只留下袁義山一個人。在聽到周博雲腳步走遠之後,他特意繞了宮中幾周,將各個隱秘的角落皆都搜查殆盡,並沒有發現任何侍女等閒雜人等。他抬頭看著用金玉堆疊的高台,看到高台上那個龍椅,心裡產生一種欲望。

  腳步放輕放慢,漸漸地攀上那幾十級台階,感覺到地面離雙腳越來越遠,而那個黃金座離自己越來越近,於是步履加快。直到,攀過最後一級台階,他得償所願登上高台,撫摸著眼前的龍椅,不知不覺間竟然流下了口水。

  當袁義山還小的時候,不似寒門子弟,倒是真正的貧窮弟子。爹娘欠了一屁股的債,天天更換住地,比禁軍更換還要頻繁——所以幼年的袁義山時常在想,如果自己爹娘是朝中禁軍也好,哪怕定期更換駐地,攜家帶口,至少有錢有權有勢,倒不必如現在這樣。

  娘告訴自己,要想真的更改命運,就要多讀書考科舉。他將這句話記在心裡,幹過偷書之時不在少數,甚至多數時間經常偷竊,但面對富貴人家的嚴刑逼供,幼年袁義山只是說,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