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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軻站起身,走到了陳應闌身前,微微俯下身,直視著陳應闌。隨後微微眯起眼睛,眼眸晃動,鼻尖溫熱的呼吸扑打在陳應闌臉頰上,周身都是淡雅素昧的香氣。

  「本官只手翻雲,只手覆雨,可是我卻總覺得這朦朧煙雨間,差了點兒韻味。」韓軻抬起手,用微涼的指尖輕輕地點著陳應闌的鼻尖,說道,「差了點兒經歷半生腥風血雨,歸來後仍是一塵不染之韻。」

  此刻間,鼻尖的微涼恰如春光和煦的清風,輕輕地掃過了陳應闌的心頭。讓原本冰天雪地的心房,剎那間杏花盛開,春意盎然。

  但是陳應闌聽完韓軻的話語,確實不清楚這五年來朝廷世道是如何變化的。他一直甘之如飴地做著甘州影衛應有的職責,目光所及之處,不過是地方政事,但節度使和知州會即刻平息,他一個影衛也插手不進。

  「這五年,我流失太多了,不過我不需要你為我,交上大批財權,撤下我的懸賞令和追捕令。至於那些捕快,我自有辦法。」

  韓軻冷哼一聲,嘲諷道:「你有什麼辦法?驚澤,不是我說你,是陳家待你,你任性慣了,逞強極了,真以為自己還是五年前仍在追求世道真理的御史大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你現在只是一介影衛,無法干涉權政之事。」

  接著,韓軻走回到自己的位置,翹起了二郎腿,從袖管里掏出一隻摺扇,「刷」的一下抖開,摺扇是白素的,上面寫了四個大字,從右往左依次是「虎落平川」,簡潔明了,格外醒目。

  「知道那些客官怎麼說我嗎?」韓軻一陣輕笑,一臉平靜地複述著客官的話,「他們說本官是『貪財好色、揮金如土、貪生怕死』之卑鄙戾臣。」

  他撫摸著「虎落平川」四個字,深吸一口氣,一臉不屑地道:「可奈何本官天生傲骨。其實我的本名不叫『韓軻』、不叫『韓子安』,我的本名叫『韓天承』,字『天誠』。我年少時,曾在漠北神機營里服過兵役,我也曾在北明國境邊疆處遙遙地望著遠處的、被大漠黃沙隱去的、被厥緇奪走的玄甲十三州。」

  在韓軻的喃喃自語中,陳應闌在腦海里勾勒出來一副絕美的鐵騎踏沙的壯美絕景。

  *

  少年韓軻手握長刀,騎著健美的棕色馬屁,身著重鎧,頭戴紅綏,意氣風發的俊俏容貌,腦海里裝著的都是凌雲壯志,望著遠處玄甲十三州的隱隱約約的國境線,目光堅定,堪如利劍。

  *

  「後來,神機營聯合陳府軍一同征戰了幾次厥緇人,但都無果。府軍見時機不好,倒是節節敗退,但是神機營養出來的鐵騎從不是這樣的,他們飲風吃沙,拋頭顱灑熱血,揮著利刀長槍,跨過了厥緇和北明的國境線,與厥緇決一死戰。」

  「但是,我們神機營寡不敵眾,整個營地都被厥緇重創,就我在屍山血海里倖存下來。神機營已經不復存在了,在北明的疆域上徹底地消失了,而現如今朝廷記得『神機營』的人屈指可數,上下來看,也就是那些兩鬢斑白的老官和我了。剎時,朝中官員以戚風明為首的官員,朝皇帝上奏,說本官通敵叛國。」

  「可是這些人哪懂什麼『通敵叛國』之罪,他們想要的只是在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背後,所遺留下來的萬千利益。在亂世中何為黑白,何為善惡?那不過是那些自命清高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破紙鳶而已。」

  「但很幸運,東廠督主魏德賢看我逆命而行不唯命是從的模樣,便偷偷地收下了我,給我高官厚祿,從此,我成為了東廠刑官兼指揮使——韓軻。」

  韓軻這才抬眼,面對著陳應闌,說道:「這麼一說,我和你的經歷倒也挺像的。」

  陳應闌點點頭,也示意認可。

  起初,他原以為眼前的韓軻只是一名單純的東廠刑官兼指揮使,沒想到他的經歷種種,可比自己崎嶇多了。

  自己與韓軻相比,可謂是不值一提的無名小卒。

  而後,他慢慢啟唇,叫道:「韓天承。」

  韓軻立刻怔愣了片刻,目光凝聚在陳應闌身上,神色五味雜陳,但他的嘴唇卻緩緩動中,唇語複述著這久違的姓名。

  「其實很多事情,我從不刨析給外人看的。」韓軻頓了頓,神色變成了他從未擁有過的柔和,說道,「但你不是外人。對於世人如何評判『外人』,眾生會理解成『與人事物皆都無關的人』『置身於人事物之外的人』,但本官不會,本官會理解成『不可知吾本心者,不可述吾來路者,皆是外人』。」

  聽完韓軻的話,陳應闌這才幡然醒悟。自己從出生到死,天下過客都需擦身而過,和你並肩談心、護你周全的人,定是將你視為「可知吾本心者,可述吾來路者」——他們,無論知己幾何,皆都不是外人。

  「當然,你也只是窺見本官的冰山一角。」韓軻將柔和的一面盡數收了起來,神情更是變為神秘般,居心叵測地看向眼前這壺茶水,淡淡地道,「我隻身趕赴朝野許久,論年齡可比你大許多,論閱歷也比你大許多,我並非完美的好人,也不是至恨的惡人,但是對整個世道來說,本官還是偏『惡』多些。」

  「他們說本官是『貪財好色、揮金如土、貪生怕死』那都是世人的評價,我的功過不需後人所言,任憑自己筆墨青鋒來填寫。」韓軻目光逐漸狠厲起來,語氣也低沉了幾分,「如果將青史比作一塊天秤的話,我會是那根可以調和均衡世間萬物的槓桿。我的『惡』是因為我調和了朝廷中人的芸芸眾生、仕途順坎,均衡了朝廷中人的權衡利弊、是非對錯;我的『善』是不留於表面的,只是對於一些極其熟悉且可以談和的來的人、外人之外的人,所袒露的真心。」

  「驚澤,你也許會認為我面對魏德賢的高官厚祿會如此逆來順受,但也正是因為我均衡了我的權衡利弊、是非對錯,我才做了這個選擇,於我而言所正確的選擇。」

  其實,人的選擇有許多種,但主要的選擇因素還是分為三個——「肯定」「忍受」「逃避」。無論是你選擇「肯定」也好,「忍受」也罷,「逃避」也了,都是正確的。但是對於結果而言,只有「輸贏」。敗下陣之來者,無論是三個選擇因素的哪一個,都將會成為萬人唾棄的對象,官名盡拋、身敗家破;贏萬千之來者,無論是三個選擇因素的哪一個,都將會功名顯赫、名留青史。

  歷史,只有輸贏,沒有對錯。

  功名萬里江山,命如薄紙黃蟬。

  強權之下,被迫剝去利刃,無奈淪為庸臣。

  韓軻最後,他卻自嘲道:「亂世中最清醒的人,偏偏傷得最深。」

  第19章

  北明, 晏平七年,漠北神機營。

  韓天承只是一人, 踏馬飲沙,不遠萬里,不辭艱辛地從漠北神機營,從滄州到漠北要行數千丈的路,行了五夜,終於來到了營地門前。

  他朝守衛交出牌令,進入了營地。所謂的營地不過是數萬里帳篷與用柴木堆積成的簡陋小房屋, 走在黃土上,沙塵滿布, 惹得韓天承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時, 盡頭較為豪華的房屋裡面的人好像聽到動靜, 來者從房屋裡踏步出來,手握著長槍,槍尾處掛著紅毛,是一名英氣颯爽的女子, 她束髮長袍,沒幾步, 就站定在韓天承的面前。

  「韓天誠?」來者稍稍俯下身,對少年人詢問道, 「你叫韓天誠?」

  韓天承有著與不同少年的不安於室, 面對別人的意氣風發, 他的身上多了幾分獨屬於成年人的傲骨和身段, 那雙眼睛來者記了許久,是承載著所有韶華年歲的複雜多變。

  「我是神機營的營主,李從歌, 自命字為『昌黎』。」李從歌笑笑道,「不過我不想叫你的字了,想來也許是太小氣了,從今以後,我李從歌叫你為韓天承。承天之意,匡扶國土。」

  韓天承也重複李從歌的話,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地說道:「承天之意,匡扶國土。」

  李從歌對此只是笑臉相迎。神機營確實有許多正在服兵役,並且和韓天承年歲不差的少年少女,但只有韓天承眼眸中倒映出了北明的山河百川——對此,李從歌這才覺得韓天承的字「天誠」過於小氣了,於是便改口叫他的名「天承」。

  此後,李從歌便親自操刀韓天承的槍法和刀法,每日帶他閱覽兵書法卷,謀劃戰略。一月復一年,韓天承的武功有了很多的長進。

  他和李從歌聞雞起舞,卻被神機營中的顯眼之人說三道四。

  最後竟然傳到了漠北都護府里,那裡正是陳家府邸。

  一日,陳府軍前來問候再三,卻被韓天承撞見,他連忙收起長槍,朝一行人前來問好,卻還沒在問話說出口,就被打頭的人踢翻在地,打頭的人又下令對他用木棍上下狠厲地棒打。

  「給我狠狠地打,最好把這小傢伙打死!」

  韓天承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怎能忍受得了眾多木棒打擊身軀的痛感,隨著「恪」的一聲,韓天承只覺得肋骨突然散發出足以貫穿心臟的痛感,他怒吼一聲,握緊手中的長槍,用盡全身力氣,將那些侍衛一掃而過,木棒剎那間被內力攪碎為粉末,紛紛揚揚地掉落在黃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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