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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那支琴曲怎麼會在這把小提琴上重新響起呢?

  我震驚而又激動地望著杜翰明,急切地打斷了他,我說,杜翰明,這支曲子……

  杜翰明停下來,一歪頭對我笑了,方丹,怎麼樣?這支曲子不錯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他又說,方丹,你知道,這支旋律給了我一些啟發,它就像一縷清新的風吹進了我的頭腦,讓我產生了新的靈感,也給我的隨想曲注入了新的想像力……

  杜翰明,我又一次打斷他,焦急地問,快告訴我,那個拉手風琴的女孩子叫什麼?

  叫什麼?他猛一遲疑,想了想,抓起桌上的琴譜看了看,哦,她叫譚靜。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望著杜翰明。

  他重複了一遍,是叫譚靜。

  啊,譚靜,是譚靜!思念像洶湧的cháo水立刻向我湧來,我的眼前像是遮起一片水霧,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耳邊只迴蕩著一個聲音,譚靜,譚靜……

  自從失去譚靜的消息,我多麼掛念她。每當聽到琴聲和歌聲,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我多少次問天空,問白雲,也問過風,譚靜,你在哪裡?

  我說,杜翰明,你快告訴我,譚靜現在在哪裡?

  怎麼,你認識她嗎?他驚異地問。

  我……我當然認識她,譚靜是我的朋友,是……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把譚靜的事告訴杜翰明,只覺得眼淚就要湧出來了。

  啊,太好了。杜翰明驚喜地望著那張琴譜,說,沒想到,這支曲子給你帶來了好朋友的消息。方丹,你知道樂曲中重逢的旋律是最打動人的……

  我打斷了杜翰明的話,我說,你快帶我去看看譚靜,杜翰明,我們現在就去吧!

  杜翰明說,現在可不行,那個村子離咱們這兒有十幾里路呢,你要去也得等到明天啊。見我著急的樣子,他又說,這樣吧,今天晚上你睡個好覺,明天我陪你去找譚靜,要不我就騎自行車去接她,怎麼樣?

  我心急地看看窗外,一顆流星正朝著開聯歡會的方向俯衝下去,我多麼羨慕那顆流星啊!

  杜翰明走了。靜靜的夜,我怎麼能睡得著呢?我真希望妹妹此刻也能知道這件事,我想要是妹妹在,她也一定像我一樣睡不著,我們一定會連夜去找譚靜。我一次次欠起身來看看窗外,盼望黎明快點到來。

  終於,雄雞開始啼鳴了,我吹滅了小油燈,看到第一線曙光從小窗口照進來,月亮和群星帶著一個不眠的夜墜向西天,新的太陽又要升起來了。

  光明啊,你快來吧,晨風啊,快發出歡唱。

  譚靜,我來了……

  78

  清晨籠罩在薄霧之中。

  小金來把大白狗拴在我的木輪椅的前面,五星抖著威風駕駕地吆喝著,那神氣好像在驅趕一匹雪白的駿馬。大白狗忠實地執行著命令,撒開四蹄在上路上拼命跑著。我的木輪椅在這急速的顛簸中發出吱吱嘎嘎的怪叫,五星和小金來直跑得氣喘吁吁。

  土路兩旁是高高的青紗帳,綿綿的白霧在秋莊稼的葉隙間徘徊,一股晨風把霧氣吹得像輕紗一般冉冉飄起,又徐徐緩緩地降落下來,繞在葉子上裊裊地蕩漾。遠處,秋蟲躺在枯黃的葉片底下唱著秋天最後的歌。

  我的眼睛急切地望著路的盡頭,想像著和譚靜見面時的喜悅和激動。我仿佛看見那縷烏黑活潑的捲髮在譚靜那白皙光滑的額頭微微顫抖,看見譚靜的眼睛裡流露出那麼多急切的詢問和訴說。哦,那些過去的歲月,那些深切的思念,那些盼望重逢的幻想,我甚至不敢相信很快就能見到譚靜,還以為自己陷在了一個重複了多少回的夢境裡。

  我們走上了一條大路,晨霧像五顏六色的薄紗,一條淺綠,一條粉紅,漸漸淡化在湛藍的晴空里。

  喜鵲在大路邊的白楊樹上喳喳地叫著,啄木鳥抓著樹幹篤篤地敲著,小麻雀們在一塊谷地邊瑣瑣碎碎地議論著,猶豫地盯視著田間那個戴著糙帽,搖著紅布條的破糙人兒。

  小金來在清晨紛嚷的世界裡,對一切都感到新奇。他的耳朵追著風,追著鳥兒,捕捉著一切新鮮的聲音。他不時被某個聲音吸引,停住腳淨顧了傾聽,我一個勁兒地催促他,小金來,快走啊!

  部隊駐紮的村莊在視野里逐漸清晰了,我已經能看到裊裊炊煙正在上升,偶爾傳來的幾聲公雞的啼鳴,反而使村莊顯得非常安靜。來到村口,我的心禁不住怦怦跳起來,哦,就要見到譚靜了,我忽然有些緊張,我怕見到譚靜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也怕我會抑制不住地湧出淚水。我不敢向前走,好像再走一步,就會被急促的心跳窒息。我連忙回過臉對五星和小金來大喊著,站住,快站住!

  五星好不容易喝住了大白狗,奇怪地盯住我問,姐姐,咋站住哩?

  小金來也納悶地瞪圓了眼睛。

  我無法向他們解釋我的心情,我怎麼說他們也不會明白,我向村里望去,希望我的目光能夠穿透綠樹掩映的房屋,看到譚靜的身影。在我的想像中,村里這會兒一定很熱鬧。哦,那些身穿綠軍裝的戰士,有的在給房東挑水,有的正在打掃院子,還有的正在幫著鄉親們推碾子,碾子上鋪著剛剛收下的金燦燦的穀子,嗨,那個活潑的女戰士不就是譚靜嗎?我就要見到譚靜了!五星,快走!我忍不住拍著扶手大聲叫起來。

  五星和小金來吆喝著大白狗,又推起木輪椅咕咕嚕嚕向村里跑去。

  村里靜靜的,如同陶莊一個又一個平靜的早晨,這兒看不見一個解放軍。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抬頭看看天,噢,也許天還早,部隊還沒有吹起床號吧。我慶幸自己這麼早趕來了,我要立刻找到譚靜的住處,在她的門口靜靜地等待,讓她開門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她該會多麼高興啊!想想我的主意和譚靜驚喜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我呆呆地想著,等回過神兒才發現,我的木輪椅兩旁已經圍滿了村裡的孩子,他們好奇地跟著我往前走,一邊嘁嘁喳喳地議論著。這一夥嘖嘖誇讚"駕轅"的大白狗,那一夥研究我怎麼坐一個裝著四個軲轆的椅子。還有些孩子瞪著憨直的眼睛友好地望著我,他們問,你就是那個會扎針的姐姐不?

  我笑著點點頭,問他們,誰能告訴我解放軍住在哪兒?

  他們立刻熱情地七嘴八舌地搶著回答,姐姐,解放軍走咧!

  昨夜裡就開拔哩。

  這會兒呀,早走得遠了去啦!

  姐姐,你咋不早來呢?

  走了?頓時,失望像一片濃雲從我的心底湧起,灰濛濛地遮住了我的眼睛。

  哦,譚靜,譚靜,你為什麼不等我?自從聽到你的消息,我的心裡再沒有片刻安寧,經歷了一個思cháo起伏的夜晚,我把保存了幾年的話語都聚集在舌尖兒上,把期待了那麼久的快樂都寄托在這個早晨,而你卻像一個美麗的幻影,在我向你伸出手時,你卻消失了。譚靜,譚靜,我不知道此刻我該怎樣來形容我的失望,只覺得四周空蕩蕩的。我真後悔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有趕來。

  孩子們簇擁著我來到昨晚演出的地方,我長久地看著還未來得及拆掉的舞台,想像著譚靜在台上拉手風琴的情景,那輕越悠揚的旋律,那恬靜優美的意境像一股看不見的清流……

  姐姐,你看。忽然村裡的一個孩子說,那不是郝隊長嗎?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英武高大的軍人正和幾個村幹部說著話,向這邊走來。他的兩道劍眉下是一對黑亮有神的眼睛。他大聲說,大伙兒別送啦,善後工作要是有問題,我再回來處理。

  孩子們告訴我,郝隊長就管文藝宣傳隊,他帶來一大夥子兵,他們吹拉彈唱啥都會。

  我叫住了郝隊長,我問他認不認識譚靜,郝隊長說,當然認識,譚靜是我們宣傳隊的,他們分隊昨天夜裡接到緊急任務,天還沒亮就走了。

  我問郝隊長,那你們的宣傳隊還回來嗎?

  不,我們從這裡去安徽……郝隊長說。

  兩行淚水緩緩淌過了我的面頰,我把過去的事和我昨天夜裡的盼望告訴了郝隊長,我說,我見不著譚靜了……

  五星和三梆子說,那俺方丹姐姐咋辦呀?小金來也看懂了大家說的事,臉上的神情很沮喪。

  郝隊長拍拍我的肩頭,對我說,方丹,咱們部隊就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許看我的樣子太難過,他又說,這樣吧,你給譚靜寫封信,我保證給你帶到。

  我點點頭。

  可是寫信來不及了,村口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很急地鳴著喇叭召喚郝隊長。

  郝隊長趕快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翻開一頁說,就寫在這兒吧。說著他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鋼筆,擰開筆帽遞給我。那一會兒,我好像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該寫什麼,也許我想寫的太多太多了,後來我只匆匆地寫下了通訊地址,我說,郝隊長你一定告訴譚靜我來找過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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