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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是那副被罪孽異化後的可怕樣子:面頰腐爛、皮膚脫落、牙齦露出。似乎每一戶中的男人都聚集在此,場面一時間甚至顯得有點壯觀,是一隻龐大的怪物軍團。他們彼此交談著,姜蕪聽不懂聲帶也腐爛的他們喉嚨里嘟噥著的是什麼話,但他們高興的、激動的情緒卻是從腐爛得血肉都露出來的面頰上都能夠看出來的。

  他們一邊交談著,一邊往某個方向走去。姜蕪跟隨著他們的步伐,仗著自己是「隱形」的,直白地和他們一起走。

  距離並不長,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村莊的中心,一個規模不足以用「廣場」來形容的土壩。在一般的村莊中,人們就會在這樣視野開闊的地方商討事件,交流與貿易。而此地的情景又和正常情況下有極大的分別。

  在土壩的中央,簡陋粗糙地搭起了一個台子。木架子構成的、岌岌可危,似乎隨時會垮塌。一個同樣簡陋的受刑架子擺在上面,而架子上捆了一個人。

  ——渾身是血、大著

  肚子,垂著腦袋昏迷不醒的薩拉。

  第189章

  你只是想看見你的母親……

  薩拉的身邊站著一個教會主教打扮的男人,同樣是一副被異化之後的醜陋樣子。他身上穿著的主教袍子與姜蕪記憶中的屬於主教的制服款式只是大致相仿,卻缺失了許多應有的精緻細節。想來這便是昔拉記憶的受限之處了,此時的它並未真正見過教會主教的模樣,只能想像他們穿著與尋常農戶截然不同的乾淨白袍子,僅僅是「潔淨」就足以被稱得上是體面,而繡上去的華美的花紋、佩戴的首飾,都是它的見識所無法想像的。

  主教雙手握成禱告的手勢,似乎正在祈求著什麼、正在與神溝通。那些圍過來的男人們密密麻麻地並肩站著,抬頭萬分期待地看著台子上的一切。仗著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姜蕪爬上了那破敗的高台,與薩拉一同站著,看著女人慘白的面龐與虛弱的神情。

  薩拉整個人白得幾乎透明,卻並不是那種漂亮勻稱的白色,而只是慘澹。一切生機、活力、氣血,統統從這副身軀之中消散了,她本應該有著一個村婦應有的粗魯與健康,此刻卻如同一尊瓷器。而當姜蕪往下望的時候,她意料之外地被嚇到了。

  姜蕪在爬上來之前就知道所有人都盯著薩拉,但從高台上、貼近薩拉的位置往下望,才能夠看清這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之洞的面孔望過來是怎樣一種場景。所有人的面孔都是腐爛的、破敗的,牙齦牙齒全部露出來,臉上露出貪婪的神情,口齒因為沒有一層血肉包著,甚至還在流口水……像是盯著奄奄一息的弱小動物垂涎不已的野狗。這無數的面孔就是鬣狗群的狩獵。毫不掩飾的惡意讓人毛骨悚然。

  他們當然不會真正吃掉薩拉,但這種情形卻是可以理解的:薩拉被綁在受刑架上,無論昔拉所給予她的劇本中的罪名究竟是怎樣的,但她總歸需要被審判、被懲罰,呈現出悲慘的特徵。悲慘本身就是一種觀賞性的情緒,所有的男人都期待看見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的悲慘,他們在精神上是嗜血的野獸,渴圖見證奇詭的、甚至是虐待的畫面。

  ……一種冰冷的、噁心的觸感爬上姜蕪的心頭。她胃裡沉甸甸的,想要嘔吐。

  姜蕪試著伸手去觸摸薩拉的身體,把她給解救下來,無論一個「透明人」的存在會使得人們多麼驚恐,她都不得不做,她不能夠忍受薩拉在這樣一群男人面前受難。然而她失敗了,她的手穿過薩拉的身軀,薩拉身體上的繩索,什麼也抓不到。

  她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透明的、不可被觸碰也不可觸碰的旁觀者。她不屬於這個記憶夢境。

  這無疑是昔拉的意識所致。畢竟它才是記憶的主人。它想要姜蕪能夠出現、解救它的母親,姜蕪就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但當它一味沉浸在自己所構建出來的劇本里的時候,它拒絕劇本被改變,自己的布置被摧毀,姜蕪就被整個世界隔絕在外,唯能夠旁觀、目睹一切發生。

  她與昔拉的意識相連,此刻已經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意識比起先前的時刻活躍了許多。它就寄存在薩拉的腹中,默不作聲,操縱一切。

  姜蕪在心中問:你到底想要看到什麼?昔拉,你只是想看見你的母親受苦嗎?

  ……

  昔拉分明收到了她的訊息,卻沒有任何回應。

  ……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這甚至不是你的記憶,只是你的記憶被扭曲出的一個幻境。

  ……

  昔拉切斷了姜蕪與其溝通的通道,表現得就像消失了一樣。這種行為類似於孩子般的惱羞成怒,拒絕聽到自己不想要聽到的話語。

  姜蕪也不能夠再做什麼了。她只能見證一切發生。

  她站在台子上,薩拉與主教的中間。那被虛造出來的主教面龐周正威嚴,令人信服。他先是掃視了一圈台下的人們,也許是因為他們都長著怪物般的面相,他並不對人們詭異的面龐表示出什麼不滿或者驚異,只是平淡、聲音冷靜地說道:「肅靜。」

  他這一聲,如同冰封海面的絕對低溫。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他。人們的臉上浮現出在社會階層中被認為是最低等、最粗俗的農人們對於一個教會主教的極致敬畏。主教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將污穢之物帶出來。」

  底下的人們默契地分開一條道,一個男人拎著一個什麼「東西」,如同分開紅海的摩西,咧著嘴,臉上快要脫落的腐爛皮肉搖搖欲墜,萬分得意地走了出來。

  是珂德。他像是拎著一隻死雞那樣拎著伍德的屍體。

  他將伍德的身軀放在了台子上,主教的腳下,隨即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說道:「主教大人,這便是那個女罪人所生下的污穢之物。它已經被我提前處死。」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珂德沒忍住抬起頭,諂媚地邀功說道:「我主動向您檢舉了罪人的存在,沒有被她蠱惑、沒有包庇她……」

  主教低頭看著他,像是看著一隻在自己腳邊搖尾巴打轉的狗。他說:「你是對教會、對女神有所奉獻之人,你拔除了此地的污染。教會會賜予你獎賞。」

  珂德聽聞,驚喜地連連點頭。他高興得即使腦袋俯下去,也能夠看到他咧開的嘴角。他便退了下去。呈現出一派不再打擾主教的謙卑姿態。

  主教不再關注他,只看著地上伍德的屍體。男孩張著口腔,面龐與其他人不同,沒有被異化,即使並不是一個多麼漂亮的孩子,但總歸是完整的。他甚至缺了幾顆牙齒,閉著眼睛,面孔並不安詳。他身上還穿著姜蕪在他的家中見他時所穿著的那一身過大的粗布衣服,只是此刻麻布浸滿了血,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一隻被獵槍打中而死去的動物。

  看著這孩子的身軀,主教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厭棄神色。他穿過姜蕪的身軀,姜蕪連忙後退一步,他走到薩拉身邊。主教表現出一派甚至不願意接觸薩拉身軀的高傲樣子,伸手使用了某個術法。在一陣光芒之後,薩拉痛叫一聲,艱難地張開了眼睛。

  她甫一睜眼,自然看見了地上兒子的屍體,便又是一陣母獸似的哀嚎。主教在一旁被忽視了,便皺著眉毛,冷淡而目光銳利地看著薩拉的面龐。在一陣漫長的時間之後,薩拉似乎終於嘆盡了自己的悲痛,才轉過臉來,看著這近在咫尺的中年男人。

  「薩拉亞莉克希亞。」主教念了一遍薩拉的全名,如同大法官宣判罪名之前陳述罪人的名字:「你從事女神所不允許的勾當,你出賣自己的身體,助行淫邪的歪風。因為你的罪孽,你的孩子也生來就是污穢之物,你可認罪?」

  薩拉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身上剜下一塊肉來。她並不說話,張口只是沙啞的「啊啊」

  聲。女人雙目充血,神色癲狂,如同被關押起來的釘死身軀的野獸。

  主教似乎並不在意她的表現。男人只是繼續說道:「現在你有兩條路走。一是你自己受罰,與你腹中新的污穢一同去死;二是讓這已然死去的孽種粉碎成千萬塊,成為祭品,被獻給女神。」

  他微笑起來,臉上的笑容十分瘮人:「你選擇哪一個?——如果你要保全自身,你將會被派遣前往教會,付出勞動而贖罪。」

  姜蕪皺著眉毛,看著眼前的一切。

  主教的話說得很清楚了,要麼薩拉與腹中的昔拉一同死去,要麼就是伍德的屍體獲得更加悽慘的下場。這並不是一個對等的選擇,畢竟前者過於沉重,後者卻輕飄飄的——伍德已經死了,他的身軀無論被如何對待,他本人都不會再得到任何疼痛。而倘若選擇前者,那麼薩拉與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會死去。

  鑑於這一切都是昔拉所虛構出來的,這種選擇便擁有了某種誘導性:昔拉希望自己的母親放棄伍德,選擇自己。它如今在薩拉的肚腹之中,與母親相連接,是所謂的「共同的生命」,薩拉甚至無法將它與自己的生命分割開討論。<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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