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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無論人如何妄圖衝破眼下的囹圄,衝破命運的星軌,但後來人總結他這一生時卻仍然會用「宿命」這樣的詞語。真讓人感到憤怒,人們總是把一切搪塞歸功在神的身上、女神身上……

  「我這話是不是冒犯到女神了?倘若你有著忠貞的信仰的話,想必也會被冒犯到。希望你不會因此討厭我。」

  在說話時裁決者不得不控制自己的口腔不要張得過大,以免血過分地流淌下來,他狼狽極了,偶爾被口腔里的津液與血嗆到,便猛然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卻仍然堅持繼續口述。

  第92章

  這種具有觀賞性的愛情並……

  「好吧……我希望你聽懂了我的言下之意,我的朋友。即使我的命運鄙陋,我也非常厭棄它,但我認為命運是不可更改的。倘若它脆弱到可以用人力更改,那麼又怎麼擔得起這樣偉大的名字?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我這樣的凡俗之人又怎敢妄言置喙呢?

  「儘管如此,倘若你想要改變你的命運,你想要擁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我仍然會祝福你,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耗盡我全部的運氣加諸你身,祝福你能夠達成你的目的。希望你擁有一個嶄新的未來。

  「來自:你百無一用的、唯有一顆真心的朋友。」

  裁決者說完了他想要說的話,輕輕吐息。這一番長論耗費了他全身力氣,因此結束之後喉舌都一陣麻痹,勞累得衰垂,只感覺自己要死了。

  姜蕪能夠聽到他口腔中那種滑膩的摩挲聲響,裁決者的舌根也許正在因為過度的勞累而輕輕抽搐。她貼近他,無法跨越忽略欄杆與禁咒。她說:「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你知道的,我救不了你,我只能和你說話。」

  「和我說話。」裁決者笑,聲音卻像是嘆息,「這就足夠了,畢竟在你之外沒有人會和我說話。」

  姜蕪輕輕嘆息。她沒有發現,在說話時由她的口舌之間吹拂出的氣流打到了裁決者的耳朵上,少年一時之間微微一愣,身體緊繃一下,又慢慢鬆懈下來。

  姜蕪說道:「想要覺醒共鳴,對你來說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其餘人似乎並不需要被綁起來折磨,也可以獲得共鳴的力量。」

  只是獲得共鳴,似乎並不是一個多麼艱難的事情。至少在姜蕪的觀察下,她的那些同僚們無一例外的擁有這樣的能力,應當是這裡的工作人員的一種標配。他們中的許多人並不如何厲害,可見共鳴不是珍貴到極致的稟賦。

  裁決者幽幽嘆氣,像是真正感到可惜那樣,臉上卻不自覺帶上幾分捉弄的笑意。他說:「也許是因為我對女神的虔誠不夠,也許是因為我的確天資低微,誰知道呢?」

  姜蕪想到裁決者將來會獲得的身份地位,搖頭,篤定道:「不是這樣的,也許只是你的天賦晚來一些,命運的垂青總是會降臨。」

  裁決者為她話語中仿佛念誦真相一般的堅信笑出來,少年的聲音在黑夜的一片寂靜中像是鬼魂的嗚咽低吟,倒是讓姜蕪作為鬼差感到一陣熟悉。裁決者說:「信使小姐就這麼相信我呀?」

  「對。」姜蕪肯定地說,「我很相信你呢。」

  裁決者本意是在口頭上逗弄她,卻沒想到姜蕪這樣爽快地就承認了。他本來有一肚子的玩笑話可以說,此刻卻啞口無言起來,唯能夠保持緘默,感受著身上持續的、襲來的痛苦。

  疼痛持續地刺激著他的大腦,身體分泌出激素作出反應。他的後背被冷汗浸濕,痛得手腕腳腕、牙齒手指都在打抖,像是一個即將壞掉的可憐人偶。

  可是他為什麼卻沒有絲毫動容呢?

  裁決者閱讀修道院的書籍:共鳴總是出現在信徒情緒激動之時,他們或陷入絕境,或難解謎題,就在那時,女神就會出現,為他們指點迷津,賜予他們共鳴的力量。

  因此信徒們的共鳴也與自身的渴求息息相關,是他們內心最深處欲望的寫照。

  ……然而即使喬已經為他人為地製造出了一個折磨的絕境,他過往的人生也並不缺乏痛苦,裁決者卻沒有任何覺醒共鳴的先兆。

  好像他是一個沒有心的發條人偶,沒有自己真正的願望。即使眼下痛得篤定自己要死了,內心深處實際上卻也並沒有什麼大的波瀾,甚至會輕飄飄又事不關己地想:死。死也很好,因為活著本身就非常痛苦,而死也不過是沉寂。

  裁決者自身也為這種空虛而感到迷惑。他覺得自己應當是比其他人缺少什麼,缺少某種本質的、關鍵性的東西,才導致自己淪落至此。

  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姜蕪都差點以為裁決者業已昏迷過去的時候,她聽到了對方迷茫的、拖沓的聲音。

  他說:「信使小姐,可是我對一切都沒有任何渴求。我沒有願望也沒有欲望,心是空的,又從何填滿自己、與女神產生共鳴呢?」

  姜蕪看著少年的面孔:他雙目無神地看著面前的一片虛空,眼睫輕輕顫動。裁決者的眼角有一個小小的傷口,也許是欺凌折磨他的那些人無意之中留下的。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易碎的人偶,卻已然吃下了自己無法承受的傷痛。

  姜蕪問道:「你沒有對財富、對權力的渴求嗎?那些東西雖然並不雅觀,但仍然可以充作渴望的一種。」

  她想起了在聖彼得港的小屋裡,小小的裁決者說,我想要財富與權力。那時候的他篤定這些東西可以改變自己貧瘠無助的生活。

  而此時此刻,少年的裁決者被吊著、捆在欄杆上,輕輕喘氣,無奈地搖頭,說道:「也許我是個怪胎吧,這些人人追求的好東西也並不讓我感到非常的渴求。我想我擁有他們,也並不會非常快樂。」

  言盡於此,姜蕪只能想到那個詞了——年幼的裁決者也說,也許愛可以改變他的人生。他並不知道愛是什麼,但能夠從偷聽來的教育中了解到愛的偉大。那種偉大讓他產生渴圖。

  她遲疑著,知道和一個異性少年說這樣的話未免有曖昧之嫌。她說:「那麼愛呢?你渴求愛麼……呃,我只能想到這個了。」

  裁決者竟然沒有順杆子往上爬地說些調情的話。他聽完姜蕪的問句,斂下眼睫像是在思襯什麼,隨即搖頭,說道:「一個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我怎麼去渴求它?」

  姜蕪沉默,她沉吟了一下,換了一個話題。她說:「那倘若你無法覺醒共鳴,豈不是會被一直束縛在這裡 ?」

  「也許吧。」裁決者回答道,「或者我會被殺掉也說不定,畢竟神父並沒有很大的耐心。」

  他們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玩笑話。姜蕪的指甲掐進掌心。她說:「不,我會阻止這一切……我會救你。」

  裁決者笑起來,他說:「那我等你。」

  姜蕪從欄杆的台子上跳了下去,她稍微朗聲說道:「我先走了,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還活著。」

  「我會盡力苟延殘喘下去的。」裁決者說道。他聽到了姜蕪漸遠的腳步聲。這女人倒總是這樣,告別就毫無眷念地離開,而他被束縛於一方囚籠之中,也只能徒勞地等待著對方的到來或者離開。

  踏著夜色,姜蕪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她把提燈掛在門口的位置,看見喬的信躺在桌子上,使人不由得升起閱讀的興趣。姜蕪打開了它。

  由喬的三封信,可以觀察出他的字跡越發潦草了起來,似乎書寫者的心緒逐漸激昂,乃至於情緒不自覺從筆下流露,透露出了他潛意識之中的焦躁不安。

  「親愛的特蕾莎:

  「我想起你好騎馬,曾經參加過野獵的活動。我仍然記得年輕時你的頭髮在腦後束成一個小小的髻,亞麻色的髮絲在陽光中格外可愛——在我們相會之時,我們仍然可以進行這樣的活動。即使它似乎更適宜於年輕人,但你在我眼裡與年輕時並無任何不同。你身上的快活無關年歲。

  「我很想念你……不知你獨在家中是否會感到寂寞?你會同樣地想著我麼?我想不會。哈哈,你也許會去釣魚,也許會去打牌,但你總不會一個人靜靜坐在鞦韆架下想我。那樣也好,思念的苦痛讓我一個人品嘗就好,我希望你始終是快樂的。」

  這不對。姜蕪心想,她漸漸摸咂出了喬信件中的一些古怪之處。

  喬在心中總是討論自己對特蕾莎的思念,期盼他們即將要有的相會,卻從來不談那些更現實的東西——他們的孩子的生活,特蕾莎的生活難題。他寫下的文字像是情書,而並非家信。

  姜蕪並非是認為喬這樣年齡的男人不能夠懷抱著對於妻子的純然熱愛,只是這和普羅大眾的邏輯不符,在眼下詭譎的情況下就不得不讓人懷疑。

  這位特蕾莎女士不像是一個孕育過小孩、心智健全、擁有自己成熟生活的客體,反而像是喬用於抒發自己愛情的客觀載體。喬說著對她的愛,卻仿佛對她一無所知。

  這種具有觀賞性的愛情並不意味著所謂「痴情」,反而常常是一種自戀的寫照,那書寫狂戀愛語的人時常並不是對客觀具體的人懷有著愛情,而是顧影自憐地愛著展現出痴情的自己。<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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