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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瑤眉心微皺,轉軸撥弦,叮咚脆音如泉水擊石,試了試音後,她開口道:「聽聞這兒有京城來的爺,奴家有一事打聽,打聽完了,才能唱曲。這是奴才的規矩。」

  吳再興解釋道:「是,這是素弦的規矩,她從前在外唱曲也是這般,見諒,見諒。」說著嘿嘿笑一聲,眼裡充滿縱溺。

  葉藩道:「這我可以作證,素弦姑娘,這是曹寅曹侍衛,你想打聽什麼人就問他吧。」

  素弦目光望過來,「哪位是曹大人?」

  衛素瑤道:「我是,你要問什麼?」

  素弦起身,恭敬一揖,「請曹大人移步舫外。」

  二人到了外面,水風吹得衛素瑤後背涼颼颼的。

  「你想向我打聽人?」

  素弦點頭。

  衛素瑤攏著袖子道:「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素弦抬頭,她的額頭真是像雪一樣,狹長的眼眸如一片花瓣,她想了想,點頭。

  衛素瑤笑著請她,「你問。」

  素弦說道:「你認識賀凌霜嗎?」

  衛素瑤笑意凝固成冰,默了一會兒才說:「認識,她隨楊起隆造反,死了。」

  素弦往後驟退半步,整個人晃了晃,蹲扶在舟頭,「死了?」她瞪大眼睛,目光驚詫悲冷,「她......造反?你說她......她怎麼敢......是不是弄錯了?」

  衛素瑤彎腰蹲身,湊過去,發現素弦的面紗已經掛了幾道淚痕。

  「素弦姑娘,換我問你,你和賀凌霜會吹同樣的曲子,你是她什麼人?」

  素弦面紗濕透,吸在臉上,她摘下面紗,急促地透幾口氣,背過臉,肩膀顫抖不已,嗚嗚地哭聲從她緊掩口鼻的指尖溢出。

  衛素瑤一直等,一直等,逐漸沒了耐心,「你哭完了沒有?賀凌霜自私冷漠,值得你為她這樣哭?」

  素弦猛然回頭,雙目通紅濕潤,搖頭道:「不,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好的大姐姐......最好的師父.......沒有人比她更好......」

  最好的師父?

  衛素瑤聽到這五個字,嗤地一笑,她心中像被針扎了似的痛,「她是我最不合格的師父。」

  可是素弦根本聽不見衛素瑤的嘲諷,她泣不成聲,身體逐漸軟塌下去,如同一團泥,「若不是她,我早就......早就死了,是她把我帶回來,把我洗乾淨,叫我活下去,教我琴簫......琵琶,她給我唱曲聽......我們在庵里相依為命,那是我這輩子......最忘不了的時光......」

  衛素瑤掀簾進船舫。

  外面的哭聲斷斷續續,十分壓抑。

  吳再興擔憂道:「素弦她......」

  衛素瑤道:「吳大人,素弦姑娘得知故人已逝,悲痛欲絕,今日怕是唱不了曲了。」

  吳再興聞言立刻出去。很快,外面響起吳再興一聲聲的勸慰,可哭聲還是斷斷續續的。

  舫中眾人面色尷尬,都不知如何是好。余國柱面露煩躁,這個吳再興真是,先是令他們走得疲累,終於能坐下聽曲賞樂時,又突然出了這檔子晦氣事。

  不知過了多久,素弦在吳再興的攙扶下回來了,沒了面紗,眾人發現她著實是個清麗的水鄉美人,難怪吳再興一把年紀了還納妾,種種舉動明顯把她捧在心上。

  不過素弦的嗓子哭啞了,不便唱曲,只好彈琴,她拭乾淚,雙目泛紅,更顯楚楚可憐,彈得曲子也是哀極。

  衛素瑤靜靜坐著聽曲,心中難免想到賀凌霜的樣子,素弦剛才的話也歷歷在耳。真矛盾,賀凌霜的心那麼冷,怎麼可能對素弦好?怎麼可能?

  可是素弦的琴藝師承賀凌霜,這麼扣人心弦的樂聲,必是付出心血教授的結果,怎麼可能?

  她翻來覆去想,就是不信。

  -

  眾人聽得凝神,舫中除了琴聲便是呼吸聲。

  吳再興翹起嘴角,但看到素弦的可憐模樣,又很心疼,在一曲終了後,吳再興立刻起身:「諸位,素弦心情不佳,我擔心她累著了,咱們......叫她休息休息?」

  葉藩爽快道:「應該的,再聽下去,我都不忍心了。」說罷自覺失言,補充說,「替吳大人不忍。」

  吳再興為素弦端茶倒水,溫言相慰,余國柱瞧了只好笑,調侃了他兩句,吳再興臉上泛紅,簡直像個熱戀中的年輕小伙。眾人哈哈笑他。

  素弦在吳再興百般呵護下,努力調整心情,總算露出一抹強笑,吳再興歡喜不已。素弦喝完他遞來的茶,忽然問:「爺方才說,今日詩興高漲,做了許多詩詞,可否叫奴家瞧瞧來?」

  吳再興便叫人取詩冊,故意翻到他吟詠虎丘塔的那一頁,不經意地遞給素弦。素弦接了,細細地看,一張一張地翻過去。

  書頁沙拉沙拉響,陽光從船簾中漏進來,一線光在素弦的手背上移上移下。

  素弦點頭讚許:「奴家看不懂詩,只覺得很有趣。」

  吳再興露出笑顏。

  素弦又說:「詩文中藏有丘壑,看詩如同看山,每個人感受皆不同。」

  眾人點頭,想她雖然不懂,見解卻是獨特。

  素弦放下詩冊,嘆了口氣,起身去八仙桌前斟茶,許是心情不佳,船又有些搖晃,她動作緩慢細緻,一盞茶泡了許久。

  而後徐徐走到吳再興面前,「爺勸慰奴家半天,也吃口茶吧。」

  吳再興眼睛一亮,含笑接過,鄭重地掀開蓋子撇了撇茶沫,做作地吹了吹,吹了又吹。

  素弦微笑道:「不燙。」說完側過身,又翻看起詩冊。

  書頁沙拉沙拉響,陽光從船簾中漏進來,一線光在素弦的手指間移上移下。

  吳再興不再吹氣,仰面喝了一口,又喝一口,他確實是渴了。

  今天太晦氣,他走到現在,忙活到現在,頻頻出岔子,最後總算是靠素弦的曲子挽回了局面,馬馬虎虎算是賓主盡歡。

  茶盞的蓋子喝杯口發出叮叮叮叮地碰撞聲,吳再興發現是自己的手在抖,很快,他感到胸口很悶,吸不上氣,他努力一吸,茶杯碎在地上。

  他看到眾人一齊圍聚過來,葉藩頭在下腳在上,每個人都是頭在下腳在上,素弦也是,素弦把詩冊扔了,蹲在他臉旁,嘴巴一張一張,好像在喊什麼,可是他聽不見。

  素弦喊的是:「吳之榮,你集詩纂文又想陷害誰?你害了我莊家滿門還不夠?又想害余大人曹大人他們?你死不足惜!你下地獄吧!」

  -

  誰也沒想到,吳再興居然就是吳之榮,那個靠尋章摘句製造了轟動一時的明史案的人,那個被江南文士唾棄辱罵的人,他改名後竟然成了風雅熱心的蘇州府吳同知,可是他踩在屍體上建立的平步青雲、順風順水的人生,就在今天接近午時的時候,被他新納的愛妾終結了。

  余國柱忙叫人燒毀今日的詩冊,決定從此他的詩只由他本人書寫成作後才可公開。

  而莊素弦殺夫,自是難逃被押送牢獄的命運。可她仿佛解脫,臉上掛著輕鬆的笑。

  衛素瑤覺得這一天充滿了驚心動魄。

  回去後,她許久都沒緩過神,睡了個午覺後,曹寅回來了,她向他訴說今日所聞。

  曹寅握著她手說:「我也聽說了,余國柱正派人搜查吳之榮府,搜出了許多未刊行的詩冊文集。」

  衛素瑤一陣惡寒,「他不會又想構陷人吧?」

  「誰知道呢,」曹寅嘲道,「他原預備給莊素弦辦場進門宴,府中灑掃布置,門口剛掛上紅燈籠,如今,得改掛白幡了。」

  「莊素弦下場會怎麼樣?」

  「我想救一救她。」曹寅略顯無奈,「葉藩求我,還有個人也來求我,阿瑤,你猜是誰?」

  「我猜不到。」

  「秋興。」

  第144章

  亂紅凋我說,咱倆成個婚怎麼樣?……

  「她怎麼會?」

  曹寅起身道:「第一個怎麼會,秋興想隨舅父一同雲遊四海,我覺著能互相照應,便隨她去了,而今舅父暫留蘇州,自然秋興也在。第二個怎麼會,阿瑤你知道的,秋興是南潯李家遺孤,也是明史案的受害人,她說,總該做點什麼。」

  衛素瑤略感驚訝,只覺命運弄人,秋興和莊素弦原該生活在書香門第,一個賣到京城做宮女,一個四處流離做歌女。而今秋興也算解脫,莊素弦卻困在囚牢。

  「你要怎麼救?」

  「這事容易,莊素弦一口咬死不願忠良被迫害才下的手,而吳之榮書房確有集來的詩文,上面圈圈畫畫,想是作要挾之用。現在余國柱一干人恨極了姓吳的,文士遺老圈子也掀起了軒然大波,是以,我尋思莊素弦此舉未嘗不可是義舉。」

  衛素瑤回想船上情景,難怪莊素弦對吳之榮說,現在你又要害余大人和曹大人。原來早有用意。這姑娘很聰明,顯然接近吳之榮也是帶著目的。那她為何早不殺晚不殺,偏在船上動手?船上那麼多人,一旦下毒被發現,便是被眾人制裁的下場,沒有後手,也沒有地方逃。<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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