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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鯉·因愛之名》主編:張悅然【完結】

  內容簡介

  這本獻給父母親的書終於以我們所期待的面貌呈現在大家眼前。

  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對父輩們就充滿了疑問。直至青春期,這些疑問一點都不曾減弱,有關事物的不同看法,也越來越走向兩極。爭執似乎成了愛的宣洩口,而在最後一個80後也已經成年後,我們也開始尋求少年時這些疑問的答案。試圖知道,父輩們所經歷的故事。

  鯉,因愛之名中,我們試圖了解那個特殊環境給父母親所造成的或多或少的影響,我們也逐漸認識到,在他們變老的過程中,愛已經以另外一種面貌展現在了我們眼前。

  這本書也帶著我們回饋給他們的愛,而這次的方式,是一次我們希望跨越巨大的溝壑,貼近他們的努力。

  【

  第1節:卷首語

  卷首語

  文/張悅然

  這是一本讓人難過的書。當然《鯉》書系之前所選的主題--孤獨,嫉妒,謊言,都是探向內心最陰冷的角落。但與這期相比,還是顯得輕鬆一些。那些角落之所以陰冷,是因為它們被隱藏著。所以我們做這些主題,我們探討,我們承認,我們分享,這些都是療治,是讓光線照進黑暗裡。但這一次,我們絲毫沒有把握,這些探討是否有效。我們所面對的,是一件無能為力的事。

  在製作這本書的時候,無數次在文檔里鍵入"爸爸""媽媽"這兩個詞,我變得非常想念他們。但我卻不那麼想回家。因為我在想念的,不是現在的他們,而是很久以前的。很久以前,久到我還是個不記事的孩子,久到我根本不存在。我腦子裡都是一本黑白相冊,鋸齒邊沿的照片,覆了一層朦朧的牛油紙,上面的他們,都還是孩子。和所有的孩子一樣,他們流露出渴望。但他們非常陌生,既不像現在的父母,亦不像我們。這些孩子被永遠封存在牛油紙底下,夾合在歷史書頁里,像脆弱的昆蟲標本,始終保持著飛翔的姿勢。但飛翔,不過是個夢罷了。早夭的翅膀根本載不動幾縷的風。

  我小的時候,母親偶爾會說,媽媽小時候經歷的事可多呢,等你長大了,可以把它們寫下來。彼時她只是拿著我獲得高分的作文本,隨口感慨一下。她沒有想過我會寫作,甚或她根本不要我這樣做。但我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比其他表姐妹,更需要把這些陳年的故事聽仔細。我知道我要把它們記錄下來,哪怕沒有人看。世代流傳,這句話,我總會冷不丁地念出來。每次我念出它的時候,都覺得世界變得近了一些。

  世代流傳,並且因為愛的緣故,我們做了這個困難的,也可能徒勞的主題。

  第2節:那個少女教會我們的事(1)

  我看著升騰的火苗。就像我舅舅那一輩人的青春一樣,看起來轟轟烈烈,最後卻是灰燼一場。

  那個少女教會我們的事

  文/ 李海洋

  話說我十三四歲的時候,我表弟還只有穿開襠褲的年紀,喜歡流著鼻涕跟在我的身後瞎晃悠。那會兒我不愛好學習,有事沒事就跑到遊戲機室打街機。我表弟當然跟隨我這個愛好。

  1998年前後,街機的幣只賣兩毛錢一個,便宜,但是個消耗品。而且我表弟的技術很爛,平均每三分鐘就會消耗一個。因此我不愛帶他玩,他從不帶錢。

  在一個炎熱的夏日的下午,我舅舅要外出打麻將,所以就將表弟託付給我照顧。我身上只有兩塊錢,在遊戲機室很快就消磨乾淨了。兩個傻小子從裡面鑽出來,意猶未盡。我搜了弟弟的每個口袋,半個子也沒有。

  我罵他是個遜炮。他默不做聲,突然靈光一閃,說不如去把我爸爸的廢書賣了去吧。

  這個提議很有建設性。我舅舅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文藝青年,搜集了相當多的書。從《致富大全》到《手相揭秘》應有盡有。這些年做了生意發了點財,平日在家看到當年的那些書就生氣,為什麼生氣我也不知道。總之是要把它們賣掉。

  我們兩個鑽進了他們家黑漆漆的儲物間,把整整兩打的書搬了出來,大概能值個三五塊錢的樣子。

  不如我們把書弄濕吧,可以加大重量。我表弟再次提議。他跟他的爸爸沒學到什麼好東西,但是我同意了。於是我們把捆書的繩子解開,那時候我就已經有文藝青年的潛質,趁我弟弟拿書蘸水的工夫,就隨意地翻了翻。 沒什麼好書,全是應用類的書籍,《無線電應用》什麼的。其中還有一本軟皮的相當邋遢的綠色筆記本。我當時真他媽手欠。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字,很難看,像蚯蚓,一看便是我舅舅的手筆。我看了下標題,即便時隔這麼久,我仍然清晰地記得,便是日後聞名遐邇的《少女之心》。

  但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我當時還是個處男,什麼事也不懂。但本能這個玩意好像是融會貫通的,我很快知道了裡面寫的是什麼東西,那個叫曼娜的少女和她表哥之類的事情,讓我面紅耳赤,但是欲罷不能。

  這讓我喪失了對打機的興趣,撇下我弟弟,揣上那個小綠本回家研究去了。

  那個下午,我的小和尚一直都跳得厲害,看鄰居姐姐的眼神也直奔她的下三路去了。為了避免被我媽媽發現,我把這本東西藏在我的床底下。

  這一藏就是好幾年,我差點都忘了這個事情。後來我上了高中,我們那時候也不開設什麼生理課。幾個男生沒事就在一起討論生殖方面的問題,這讓大家以後都喜歡爆粗口。

  我有個同學聲稱自己不是處男,他還帶我們去看過被他搞過的女孩子。他坐在最後一排,和我毗鄰,再那邊是個女生。是年級有名的小浪蹄子。我那同學上課就喜歡抱本課外書看,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看得很興奮,手就耷拉到旁邊那個女生的大腿上了。

  那女生也不生氣,任他撫摩,其實他們關係不錯。趁著他們苟且的工夫,我拿過了那本書,是一本非常yín穢的讀物,第一篇居然就是我當年看過的《少女之心》,不過已經變成了印刷體。不久之後在班上傳閱率相當地高。

  第3節:那個少女教會我們的事(2)

  我上高三的時候知道這個東西的來歷,是因為《暗流--"文革"手抄文存》裡面的一些驚悚小說,什麼《綠色屍體》,以及《一隻繡花鞋》什麼的。當然,沒有收錄《少女之心》,但是在相關的文字報導中提到了它。

  我一直沒有和我舅舅交流過,他抄那本書的原因何在。我舅舅20世紀60年代末出生,《少女之心》最早的傳抄大概是在1974年,他還是個半大小子。這本書當年在民間流傳,啟蒙了很多人的這方面的知識。他們頓悟了。他們中的一些人繼續壓制著欲望,在無人的地方手yín。另一些人,色膽包天一些,出去非禮女青年,犯下了在那個時代特有的"流氓罪"。

  對於"文革"時期的生活我只是聽父母講過,生活極端的閉塞。出版物更是少得可憐,有的話也是連環畫、《赤腳醫生手冊》等,小說類的大概除了傳世的經典就只有《金光大道》等等可供消遣。是個物質和精神都很貧乏的年代。

  還有對社會欲望的壓抑。那個時代不可能有描寫風月之事的公共出版物。特別是對於大多數女性的描寫,例如阿慶嫂,白毛女等等,要麼是苦大仇深,要麼是精明強悍。人們渴望那些溫柔的體貼的女性形象出現。

  任何時代都會有異端的存在,手抄本的寫作者便是當時的異端。小說的內容大多是反特和男女情愛。男女情愛無可厚非,被壓抑的東西總會有人表達。至於反特的題材,作者們往往會將對奢華和異質的資產階級文化,體現在敵方的陣營中。

  即便如此,裡面描寫的都是當時主流社會批判的事物,在當時是無法出版的。所以往往通過手抄的形式流傳,那個時代,像我舅舅那樣的思想腐化的文藝青年應該不在少數,因為這些幾乎是盡人皆知的作品。

  可以想像我舅舅當年在燈下用原子筆抄寫《少女之心》的情景,他額頭上有斗大的汗珠,小和尚隨著抄寫不斷地跳動。

  多年以後我還在思考他們當時寫作的動機,官方的解釋都結合著大時代的背景。後來我的同學做過類似的事情,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我的同學是個四眼,成績很差,經常被老師批評。他覺得學業無望,沒事的時候就會在筆記本上寫武俠小說。他把班上的同學按資排輩,自己就是那個最臭屁的主人公,把班上的班花都泡了個遍。手抄本作家張寶瑞的《龍飛三下江南》中的龍飛其實就是張寶瑞他自己。如此看來,"文革"手抄本可能是現在當下大熱的YY小說的鼻祖。

  第4節:那個少女教會我們的事(3)

  後來除了《少女之心》這樣過於亢奮的東西未得到公開的出版之外,很多文革的手抄本最終和我們見面了。大概是《少》的影響太大了,後來還曾經出版過潔本的《少》,不過是現代人用當時的人名寫的一本普通的二流的愛情小說罷了。其實大部分的手抄本用的都是通俗小說的寫法,文本在其次,追求的是故事的奇異。只有那樣特定的年代,這樣的作品才會流傳下來,這是不可複製的。

  《一隻繡花鞋》的作者張寶瑞現在是個知名的作家,還有很多作者的名諱都已經不可考了。但這都不重要,畢竟,作為寫作者,作品的傳世才是最讓人欣慰的東西。

  最後要說的是,我舅舅的那本綠色的軟皮筆記本,最後還是被我媽媽發現了。她以為是我抄的,痛打了我一頓,然後命令我把那個本子燒掉了,我看著升騰的火苗,就像我舅舅那一輩人的青春一樣,看起來轟轟烈烈,最後卻是灰燼一場。

  第5節:傷痕圖騰

  讓什麼迷惘的一代那一套跟所有那些骯髒的隨便貼上的標籤都見鬼去吧!

  傷痕圖騰

  文/Waits

  好幾個月前,我第一次讀到施特勞斯的《論僭政》,沒有完全讀懂,但他在文章開始前抄錄的一段英國歷史學家麥考萊的話,卻輕易地打動了我。

  "反政府的寫作習慣本身對人格有一種不利影響。因為,凡有這種習慣的人也就傾向於違法,違反的即便是一種不合理的法,也傾向於使人們變得完全無法。"

  這段話讓我立刻想到的,是一批頗負盛名的當代中國作家和藝術家(請原諒我不一一列舉他們的名字,因為這不是一篇聲討和指責的檄文,對他們的談論只是為了更好地認識我們自身),他們都在"文革"期間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或青年時代,在那樣一個需要違法和認同違法的動亂年代,作為一個青年的天然反叛熱情和作為一個人的反抗不合理社會的勇氣,在他們身上自然結合成激動人心的傷痕,藉助文學的名義,這傷痕成為他們共同的圖騰,閃耀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緊接著,他們以為在"星星的彈孔中",仍將能"流出血紅的黎明",然而沒有,隨後就是流亡、沉寂,或消失,或轉型,多年後,面對一個全新的時代與社會,他們再度歸來,只是依舊憤怒、懷疑、批判、嘲諷,歲月和成功只讓他們多了一絲傲慢與刻薄,和對過去的熱切懷念,好像過去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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